赵侯将人带走的真正意图,其实柳熙覃一直未想清楚。 不过只是在席间见了熙宁一眼,如何就会在离开都安之前有了带人离开的心思,他当时听到阿爹谈起这事时简直如五雷轰顶。 “兄长的身子如何,我听宫人说你咳得厉害,这会儿倒是未曾听到,是好些了么?” 哪里有那么快便好的,只是柳熙覃不愿在熙宁面前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硬生生忍住罢了。 “行宫里温暖,确实好了许多。” 熙宁闻言笑出两湾小而别致的梨涡,吩咐宫人道,“去把厅中多点些火盆,我兄长有些怕冷。” 那宫人得令立刻便下去办了。 柳熙覃将这事看在眼里,熙宁在行宫之中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可在此处如鱼得水,赵侯又为何将她放到了这里,却不肯叫人回都安家中休憩。 “我来亲自为阿兄冲一杯上好的龙湖新叶,味道别致,兄长一定喜欢。” 熙宁将赵侯往日里常用得那套茶组寻了出来,这壶底却刻着“一品鲜”的字样,打眼一瞧便知不是凡品,恐怕是王畿品鲜阁专供王宫御用之物,息天子又爱以此物送与众臣,熙宁手上这只除了是赵侯所用之物外,不做他想。 柳熙覃神色如常,轻抿了抿杯盏之中的茶水,“熙宁,你怎会出现在行宫之中,赵侯不曾放你回都安么?” 熙宁呆愣了一下,想想近日来赵侯越发黏人,“宫中……仍有事情未完,君侯留我,过些日子便能回了。” 她表情不算自然,柳熙覃心思细腻,又是自小将她带大之人,自然立刻便感受到不对。 “那这行宫里,只住着你一个,还是赵侯也会歇在此处?” 熙宁舔了舔干涸的嘴角,眼神不算笃定,反而有些躲闪,“君侯……偶尔也会过来。” “——熙宁。” 柳熙覃将茶盏放到了桌上,表情十分凝重。 这不声不响的,不就是存着金屋藏娇的心么。熙宁年少,若是受了那人蒙骗,他自然容易脱身,熙宁却如何是好。 “并非只有我一人留在此处,还有营中的一个小兄弟,你瞧正在外面练剑那个。” 熙宁赶忙指给柳熙覃瞧,她做事身不由己,却怕兄长因此看轻她。 “他同我是一日来得,当日宫中生变,君侯便将我二人暂时安置在此处,” “宫中生变?” 此事柳熙覃倒是未曾听说,若是如此赵侯倒也算得上是细心。 熙宁看他脸色减缓,这才轻轻落座在他身旁。兄长对自己虽然宠溺,可却极有原则,若是知道如今自己身体状况,还不知要多伤心难过。 熙宁咽了下口水,绝不能叫兄长瞧出自己身体异样,叫他失望是自己最不想见到之事。 柳熙覃看熙宁忙来忙去,人虽落了座,手上的功夫却不停,便叫她先不忙,“叫这边的人先退下去。” 熙宁知道他有事要问,便吩咐身边伺候的人都站远些。 “阿兄有何事要问?” 柳熙覃确认了身边无人,这才急急问道,“赵侯是不是知道了你的女子身份,这才将你放到了这里?”
第62章 熙宁瞧他神色便知他定然误会了什么, 倒也不再隐瞒,“君侯的确知道了我是女子,可他不是因此才将我和小孩送来了这里。” 她看兄长果真一瞬间变了脸色, 又急忙说道,“此事是到行宫之后, 他才意外知晓。” 柳熙覃的神色却未有缓和,赵侯知晓了熙宁身份,也不知会不会生出什么别的心思。熙宁年少,面对这样的高位者,长久接触难免生出钦慕之心。 熙宁及时岔开了话题,“阿兄怎么会知道我如今在行宫之中, 你北上郦下,单是为了见我一面么?” 柳熙覃回过神来,“我接到你书信之后确实打算进一趟郦下, 可中途出了点旁的事情, 这才耽误了。这次来是因为阿爹偷了你我往来的书信, 不知他又要做什么妖,我担心你一人应付不来……” “我已经见过阿爹了。” 熙宁具实以告, “阿爹要我阳家的另一半家产,我暂时先稳住了他, 阿爹说我若是不同意,便将我是女孩儿身份之事泄露出去,届时赵军自然要寻我的晦气” 柳熙覃听到这不像话的言论,一瞬间又气喘起来, 掏出身上带着的一块纯色巾帕一阵咳嗽。 熙宁一面替他顺着后背, 一面宽慰他,“君侯那日恰巧过来, 便将阿爹打发了出去,我也未曾吃到什么亏。” 柳熙覃便问,“阿爹点破了你的身份,赵侯便是因此知道你是女子,是不是?” 这却是没有的事,熙宁不能给人乱扣帽子,“不……” 柳熙覃却咳得天崩地裂,再无法隐藏下去,好一阵才缓过气来,“前情我大概已经知晓,你不必去搭理他,若是他在外面胡言乱语,阿兄自然会护着你。” 柳熙覃虽然是东华伯的血脉,两人性情却全不相同。东华伯狡诈如一只老狐狸,极爱敛财,又惯会使些歪门邪道。柳熙覃却自小便是正人君子,大概是承自母系的温柔善良,单单只在长相上随了东华伯几分,若不是身子骨弱,定然也是都安城中翩翩佳公子,而不是眼前这个迎风气喘的病弱青年。 “你方才问我如何找到这里来得,我也正要问你此事,我进郦下之后不久,便在咱们设在郦下的门脸里遇上了李栓,这人是阿爹随侍的马夫,他说自阿爹进了行宫寻你,便再未见过他出现……” “啊——” 这,赵侯不至于对东华伯痛下杀手,这也很没必要,况且那日同在的宫人也说是将人带去了闹市。 “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呢。” “阿爹即使不会去门脸里视察,也应当不会将马夫丢在行宫处,自己去到别的地方,此事着实奇怪。” 熙宁心里也觉得忐忑不安,东华伯出行确实一向是这位李栓跟着的,两人分道扬镳,十之八九是因为东华伯那里出了大问题。 虽然对这人恨之入骨,可若是他真的因赵侯教训便送了命,熙宁真不知今后要如何面对兄长才好。 他们父子虽一向不和,可兄长不是个冷血之人,对东华伯总有一分温情在的。 他那样作威作福惯了的人,熙宁无论如何不能想象,到底因为何事会丢下随从失踪不见。 熙宁心中惴惴不安,叫人给万三送了口信去,想知道那日东华伯究竟被送去了哪里。 万三正同赵侯在祈善殿处理政事,“临南似有异动。” 三爷将帖子递到赵侯手中,“临南怀恩伯以北猎的名义,向东北进了二百里。” “这天气乍暖还寒,北猎能得什么好东西?” 赵侯看过暗探来报又问,“随行多少人,又带了多少兵器?” 万三说不多,“五百人左右。” “五百人,却跑了二百里,恐怕不止为了北猎。” 赵侯起身在身后的地形图前停了下来,“临南正北二百五十里处是北方一处重要粮仓,专供郦下城同周边几处郡县过冬,有近三千兵士防守。” 万三探头瞧了瞧,“君侯,五百对三千,他们若真行事看来也并无胜算。” “不,若是怀恩伯有意要取此处,便不能用这点兵马强攻了,任何时候不要将咱们对手想得过于愚蠢。” “怀恩伯是老赵侯的兄弟,君侯是担心他有取您代之之意?” “怕就怕那仓库之中,混进了别的什么人。” 窦君最近刚刚叫赵侯算计得损失一员大将,恐怕正急于找寻一个,既能打压赵侯的气焰,并且还能受窦君自己支配的人选。 窦君若是真想再扶植一名傀儡,怀恩伯倒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怀恩伯当年是同老赵侯一同议储得,只是同出独山国窦氏的怀恩伯生母,从前只是窦君家族里一不起眼的小妹,若不是有窦君提携,恐怕连怀恩伯这唯一的孩子都不可能有,所以一向对她言听计从。在老赵侯即位之后,便远远赐了一处封地,叫他做个闲散的富家翁。 万三听赵侯如此说道,自然心中一紧,“君侯,要不要我先派人到仓库之中整军收编。” 赵侯在外两年,家中队伍倒多有叫窦君收买安插之人,这如何能行? 赵侯摆手说迟了,“这是昨日的帖子,今日怀恩伯恐怕已经掉头往西北去了,若无意外今晚便能到达。” 他们这时候再去整军,恰恰叫人收紧了网里。 “君侯,那当如何?” 赵侯给他指了指郦下四面布局,“你带人先去这三近处的粮仓,带着荀将军的手令,若有抵抗不移交粮仓者,就地法办。” “其余还有几处,如何是好?” 万三着实敬佩赵侯沉稳,他见这情势脑袋上已经布满细汗,自燕地回来之后便没有松懈的时候,窦君几乎一日一个新鲜想法,如今粮草仓库之中还有多少自己人还未摸清,赵侯却不慌不忙,定力实在非常人能及。 “尚且只是猜测,对手单对着一处地点出手,却惊得咱们心惊肉跳,若是将这几处仓储全盘接手,你可知要消耗多少兵力,届时咱们可用之人大打折扣,才真正叫人瓮中捉了鳖。留这三处保底,若是粮草告急,就打出城去,窦君那群散兵游勇,未必就能神兵天降,同咱们正统赵军打个有来有往。” 自然,真有此一战那必也是最坏的结果。 如今要比,自然是比谁能沉得住气。 万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擦了擦额角的细汗。若是真刀真枪的拼命,万三何曾怕过,真正叫人害怕得是这暗中算计,若是他来指挥,恐怕真的会中计。 三爷正要出门,却见手下前来送口信。 “还有这事,是熙宁问得?” 赵侯原本低头处理手中公文,听到熙宁的名字,便叫送信之人进殿回话。 “君侯,万将军,柳司马便是想问问东华伯当日是留在了何处,好几日未见到人影,柳司马的兄长已经寻到了行宫里。” “柳熙覃来了?” 赵侯有些意外,他这行宫近来可着实热闹,东华伯府的人一批一批的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里是什么游玩胜地。 他叫万三先下去办事。 “备好车驾,今日的暮食到行宫用。” 桑仕秾被赵侯叫去寻觅东华伯的踪迹,这样一个大活人,又是被丢去了闹市里,总不至于凭空消失,仔细去寻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赵侯最后一眼瞧了瞧那地形图,如今郦下异动频繁,为求稳妥还是叫邵环开拔回赵比较稳妥。 办完了公事还有私事要谈,熙宁对柳熙覃的感情不同旁人,自他头一次到东华伯府便瞧得出来,赵侯自然不乐意叫二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单独相处,叫人同细君说了一声,提前便出宫而去。 赵侯同柳熙覃是旧相识。多年前在都安一见,两个年轻的男子在许多方面都有一致的见解,谈天说地互相引为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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