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三想想那假兵符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便模糊说道,“中间自然还出了一点小小意外,不过许佳有赵侯支持着,度过那点小小难关不是难事。” 熙宁垂头将方才了解的事情一桩桩联系起来,“你前几日来行宫寻赵侯回去,说邵环那边也出了问题……” “邵环暂且无事,清水河叫天子和燕君的人马合围了。如此,这消息若是叫窦君知晓,咱们此时人手不足,恐怕难免一战。” 熙宁的心跟着提了起来,“如此说来,倒真是有些难办。” 她听到这事果然心慌起来,“赵侯如今作何打算?” 两军交战的消息想要隐瞒下来难如登天,窦君的探子也不是吃素的,恐怕不日就会将消息呈上,“可有做好准备,万不能叫窦君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个是自然,赵侯自回赵后便已然开始布局。” 万三忽而淡笑一下,熙宁并未留神,他立刻便收敛了表情。 “哦,还有,这是赵侯叫我特意送来给你的。” 他将锦匣推到熙宁面前,“说是内有信件,你看完之后若想回信,便交予这边守备便好。” 这会儿小孩也收拾停当,奔出来向熙宁辞行。 “柳大哥,我这便同万将军一起去了。” 熙宁瞧着他,小孩最近长了些个子,熙宁隐隐感觉要平视他才好了,“跟着三爷在营中习学,若有难解之题,先同三爷商量再做打算。” 小孩点头说好。 “最重要的一点,不要受人欺负,若有人挑衅,便将你所学尽数使出来,叫他们谁也不要小瞧了你。” 小孩咧开嘴笑了起来。 熙宁将二人送走,还未从要有一场大战要打得紧张情绪中缓和过来,这会儿柳熙覃也过来寻她。 不知为何,熙宁并不想叫他看到赵侯送来的锦匣,便赶忙藏到袖中,这才唤了一声兄长。 柳熙覃慢慢步入厅中,“我瞧着万将军来了。” 熙宁点头说是,“不过还有任务,将小孩接着便一道回营了。” “走得如此匆忙,是城中出了事?” 兄长是个极聪明之人,熙宁知道自己瞒不过她,便将方才三爷所说之事讲与他听。 他闻言缓了一刻,不一会儿便蹙眉又问,“窦君那边刚被赵侯算计去了一员大将,心中恐怕不平,这时候清水河大军又出了问题,简直正中窦君下怀,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熙宁替他斟上一盏茶,“军情一向是如此的,仿佛四月的天,一时晴一时雨,所有极坏的情况齐发,我追随君侯出征之时倒也见识过。” 这话显而易见不能叫柳熙覃信服,“罢了,我是门外汉,有万将军和桑将军助阵,君侯这边是不成问题的。” 话虽如此,可熙宁眉间染上愁色,柳熙覃早已看在眼里。 熙宁回了屋中才将那锦匣展开来看。 这人上来先将万三交代自己的场面又复述了一番,生怕自己不知道他如今处境凶险,熙宁瞧着一面担心一面又想笑起来,只觉得他像个在自己面前求关注的孩子,看起来倒还不如陈小孩成熟些。 这书信写得颇长,到后面便又开始讲起他在宫中的诸般小事,连午时进了什么饭都要详写一番。 倒不像是个情况紧急的。 熙宁仔细再看下去,便是他提起临走那日两人的对话,叫自己莫要生出随兄长一走了之的心思,荀将军已经知晓了自己的女君身份,这两日在荀府里愁得食不下咽,待事情解决完毕,赵侯会带着自己亲自登门,到荀府上致歉。 熙宁撅了噘嘴,自己又没做什么错事,原本好好在东华伯府上混日子,若不是他非要将自己拉入赵军之中,哪里会有后面生出得这一堆事情。 该他一人向荀将军磕头谢罪才对。 她低头看看自己这肚子,恐怕到时荀将军不仅要发愁自己是个女君,更要发愁自己是个在营中受孕的女君。 她想想荀将军那眉宇紧锁的模样,突然觉得此事也不是那么令人恐惧了。 只是赵侯的一世英名,恐怕都要毁于这个意外而来的肚子。 那又有何办法,熙宁轻拍了拍肚皮,“若是你阿爹后面表现良好,阿娘倒是可以考虑,在行宫里生下你,狠狠惊掉你阿爹的下巴。” 赵侯行事妥帖,那日在熙宁处知晓了她才是燕地同自己过夜之人,那大小虞氏便再没了理由留在宫中,抽出一日特地到细君殿阁同细君商量此事。 “阿娘,儿近来才知晓详情,原来在燕地同度一夜之人并非大小虞氏,我看还是要将这二人早些送出宫去,免生是非。” 细君吃了一惊,“不是她二人?” 那营中都是男子,不是这两个女君,难道儿子真的走上了那条路。 “是,是我营中之人,阿娘应当认得的。” “我认得的,不过就是万三,桑仕秾亦或是邵环,我儿总不至于……” 赵侯连忙打断,“自然不是这几人,阿娘想到了哪里去。”
第74章 细君心中忐忑, 既是他营中自己认识之人,又不是万三与桑仕秾这几个小将,那还能是哪个。 “你营中皆是些威武的武将, 这——我可如何向中行氏的先辈们交代。” 她急得在赵侯手上拧了一把,“还不快说, 到底是哪个,你是不是要把咱们赵国公宫掀个底朝天才好?” 赵侯见阿娘上了自己的当,这才慢悠悠问道,“虽确实是个武将,可她乃是女扮男装,前些个都是意外。” 细君简直要哭出来, “好歹,好歹……” 只要是个女子,哪怕是个五大三粗的, 放到公宫里好吃好喝伺候着, 只要儿子喜欢她没有不依的。 她正要拭泪, 忽而想起一个人来,将儿子的手紧紧握住, “是游惊鸿的……” 果然是母子连心,她几乎立刻便想到了熙宁。 细君浑身瘫软, “这是,他们母女,同咱们中行家的缘分。” 只是说不好是良缘,还是孽缘罢了。 老赵侯因年少之时的一场邂逅, 便将熙宁的阿娘游惊鸿记挂在心上很多年, 原本分离之后再无交集,怪就怪那阳家的男君去得那般早, 游惊鸿年纪轻轻守了寡。老赵侯听闻此事意欲重修旧好,只是游惊鸿极其坚决,一去不肯回头。 “这孩子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罢了。” 到这时候,还去纠结上一辈的事情便无趣了,“你寻个机会,将人领回来,便先从美人做起……” “阿娘,只是美人便太过委屈熙宁了。” 赵侯很是坚决,“儿想给她小君之位。” 何况赵侯实际根本摸不准这妮子乐不乐意,“阿娘不必操心此事,总归儿的心思都在她身上,也容不得旁人再挤进来了。” 简直同多年前的老赵侯如出一辙,细君甚至能够回想起来老赵侯当日同自己和窦君商议游惊鸿进宫一事的场景,“不论公宫能不能容得下一个再嫁的夫人,本侯都是要将人接进宫里来的。” 历史一个巡回,细君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阿娘不是个不知变通的,既然你打定主意便去做吧,多问询女君的想法,莫要都依着自己的性子来。” “我儿也有同阿娘商议小君人选的时候,阿娘从前极害怕你走上斜路……” 一个年过弱冠的君侯,迟迟不肯立小君在旁,又常年在外征战,若不是窦君那时常常宽慰自己,老赵侯年轻之时也是这般情况,细君只怕要更加忧虑。 不过说起窦君,细君一时叹息,他们婆媳相处其实并不如外面传言那般刀光剑影,只是自己不是窦君所期待的强人性格罢了,连带着显儿也并不得她欢喜。 “外面的情况,是不是已经发展的无可转圜?”细君看着低头沉思的儿子,猜测儿子这会儿恐怕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等着窦君。 “阿娘放心,儿子办事一向稳妥,哪次有出现过纰漏。” 只是窦君乃是自己人,对自己比旁人更加熟悉,他需得敛着神才能步步为营,操之过急乃是大忌。 清水河大军被困之事在窦君运作之下终于还是闹得满城风雨,郦下城中更有风言风语,说赵军已有败相,赵侯留在清水河那小将邵环不过是纸上谈兵之辈,手下已经丢了十城中的两城。 这事一时在郦下掀起轩然大波,街头巷尾皆是讨论赵侯聪明一世,在用人之上却糊涂一时。 桑仕秾在城中闲坐吃茶,只听旁坐之人正激烈辩驳着,“邵环那厮居然将两城拱手让人,且这时候赵侯怎的还是一点动作皆无,该换了荀克烈荀将军前去收复失地。” 荀克烈在赵人心目之中的地位非同一般,几乎便是赵国救世之主,无论军中遇到何种难解之题,赵人往往首要推出的选择便是荀克烈。 仿佛荀克烈真的战无不胜。 “赵侯年纪尚轻,不过是毛头小子罢了,还不是仰仗荀将军把控大局……” 说到这里二人突然缓了下来,那人悄声说道,“听闻此次大胜回城,赵侯已将荀将军职权全部架空了去,甚至荀将军的儿子荀武都被夺了权。可见赵侯觉得自己羽翼已丰,便开始兔死狗烹了,今次留在清水河驻军的首领邵环,便是赵侯心腹,可未想到最后境况竟是如此。” 另一人便附和道,“这是报应,赵侯一早该有此预见,将荀将军夺权之日,便是他兵败之时。” 桑仕秾抹了抹自己眉骨,他们想象力倒是丰富。惯于将人捧到一个异常尊崇的地位,待这人稍出了些差错,便毫不留情的将人踩到泥里去。 “我看这样恋权之人,赵国迟早也要败在他手中。” 两人吃罢了茶向西而去,桑仕秾的两个手下便问,“老大,可要如实向上汇报?” 桑仕秾搁下茶盏,“一字不要改动,照城中百姓原话誊写,早些送去公宫之中。” 两人道一句是。 此事瞧着倒确实是棘手了起来。 赵侯接到奏报之时,正在公宫高处看着远处苍山云雾。 郦下三面环山易守难攻,这环境得天独厚,是都城上佳的选址之处,中行家先辈选在此处建城,不得不说是高瞻远瞩。 况且那云雾之外还有自己的心上人,赵侯站在那里便觉得身心皆放松下来,一日疲惫霎时皆空。 宫人将桑仕秾呈上的帖子送到他身前,赵侯并未接过细看,反而叫宫人为他一一读来。 “城中多有怨怼之言,讥讽君侯留下一无用小将,却将荀将军扣在郦下,不准老将出马再建功勋……” “荀将军及其子荀武皆无实权,民怨君侯兔死狗烹……” 再有一贴,宫人却不敢读了。 赵侯正闭目细听,却见宫人半晌不肯言语,便问,“怎的不读了?” “回君侯,小人不敢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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