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觉得脸憋得更疼了。 气氛缓和下来,万三吸了吸鼻子忍住笑意,又问道,“咱们诚心地买,场主诚心地卖,一个金饼若是不成,便当咱们白跑了这一趟。” 玩笑归玩笑,正经做起生意来,两方各有心思,都在计较着得失。 那场主低着头坐回原处,半晌未曾出声,显见是对这价钱不肯轻易松口。 赵侯幽幽提了一句,“若是您做不了主,大可将身后的场主请出来谈。” 那人笑了起来,“您这是说笑了,这点子事我还是能做得了主的。” 他又计较了一阵,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那浓眉挑了两挑,视线又一次扫过熙宁,这次很是笃定,“成,就一个金饼!” 其余几人听了都有些高兴,单桑仕秾捉起长剑,侧身将熙宁掩在身后。 “只是当下还未有这样多数量的西旗马,需得允我十天半月……” 赵侯道,“这个自然,今日场主这里有多少咱们先相看一二,剩下的十日后再来牵。” 那马场主便一瘸一拐的叫人备马去了。 “这人倒也辛苦,不知那西旗人怎么想的,这么大的马场怎么找了个瘸子来管。” 邵环在门槛上目送那人离去,同几人闲谈起来。 赵侯路过笃定地摇头,“他可不是瘸子。” 熙宁轻轻蹙起眉头,她极信任赵侯能力,可又不敢轻易推翻亲眼所见之事,如此便疑问道,“怎么会呢?” 邵环也吃了一惊,问万三有没有看出什么,三爷摊手表示,“啥也没看出来。” “他不但不是个瘸子,恐怕身手还很不错。” 赵侯将熙宁叫到身边指给她看,那背影正在外面忙前忙后,“他左右鞋底磨损是一样的厚度,瘸腿之人不会有这样均匀的鞋底,一般是一薄一厚才对。” 熙宁听得极认真。 “再看他两臂较常人更粗,说明常练拳法,想必擅近身搏斗,说不定还是个中好手。” 这几人之中桑仕秾功夫最高,熙宁扭头带着疑问的表情求证,桑仕秾显然未料到熙宁会这么盯着他看,冷峻的表情多了几分不自然,顿了顿才点头回应。 赵侯瞧瞧身边的熙宁,又看了看表情僵硬的桑仕秾,几不可查得蹙了下眉头。 熙宁自认在识人方面愚笨,“那,按公子的意思,他不是真心要同咱们做生意?” 赵侯掩去方才的心思,“这般隐藏自己,显然不是诚心相待,咱们多个心眼不是坏事。” 熙宁待了片刻便同万三一道到马场相马。 那瘸腿场主似乎对她很是感兴趣,“公子竟然还懂相马之术?” 熙宁顾不得同他交谈,“皮毛而已。” 熙宁在军中任军司马,这是她分内之事,自然潜心学习过好一阵,不能说是个中好手,也不会轻易就叫人糊弄了去。大概是有意要提拔磨练,这也便是赵侯此次出门,要带着她一起的原因。 熙宁做起事儿来极其认真,待日落前已经同万三定下十匹雄壮健硕的西旗马。 那马场主商定之后便盛情邀请他们在马场休息,“咱们这里一应事物齐全,比照那客舍也是不差的,几位在咱们这里休息个几日,若西旗那头行动迅速,这几天应当就能再到五六十匹了,届时诸位也能及时相看。” 赵侯深深看了他一眼,“咱们在客舍还落有东西,虽不算值钱,大小也该同客舍打声招呼,别叫他们就此给扔了,那可实在可惜。” “叫人去取来便好了,来去不远,半个时辰也就回来了”,那场主高声招呼着自己马场里的伙计,“吩咐人腾间客房出来,再着人带着客人回去取些东西。” 熙宁看向赵侯,也不知他是如何打算的,斟酌了下欣然同意,“万三,你回去取东西。” 几人在外寻了个茶摊,打算随意用些小菜填饱肚子。 邵环问,“公子怎的不同场主一道用饭,我瞧那菜肴比这茶摊上可好了百倍。” 熙宁将水煮的野菜细细嚼了几下,没什么味道,只汁水充足,若再品品还能嚼出一丝丝的甜味。 赵侯将熙宁夹过的野菜也夹来吃了一口,掀起眼皮瞧了一眼熙宁,“味道还成?” 她一顿,“喔”了一声,“比之邵环的烤鱼好多了。” 熙宁这话一出,几人哄笑起来,那是极其惨痛的教训,邵环杀鱼时刺破了鱼胆,苦倒了赵侯还不算完,连桑仕秾这个一贯面无表情的,吃完了都面有菜色,吐到天翻地覆,邵环才算堪堪收手。 这可是行军路上难得的轻松时刻了。 邵环挠挠后脑勺,“手艺不精,我下次精进,下次精进。” 熙宁将自己包袱里的肉干取出来,依次又递到几人碗里。 赵侯正端着碗喝汤,看到她拿了这东西出来,便停下问,“这是什么?” 熙宁将一条干瘪的肉干放到掌心给他瞧。她有一双细而白的小手,掌心泛着粉嫩的颜色,偶尔有几处茧子,也并非如邵环或是万三一般又厚又硬,反而要软一些透一些。 格外叫人怜爱些。 熙宁并不过分殷勤,甚至未抬起眼瞧他,只面无表情的应付了一句,“肉干,这是猪羊肉煮好之后再晒干做成的,干吃肉柴,泡起汤来正好。” 她递过去,赵侯却不伸手来接,只用下巴示意叫她先顾自己。 熙宁看赵侯兴趣缺缺,想着新鲜的牛羊肉他尚且挑肥拣瘦,这肉干在此时也不过是打打牙祭,大概是不感兴趣,她也就随他去了。 她细心的将肉干撕成小条,准备泡进碗里小口吞咽。 这是她从阿娘那里学来的,整块的肉干难嚼难吞,还是要撕成小条更有味儿些。 那边邵环可没有如赵侯那般推拉的心思,既然是熙宁的东西,那便是东华伯府的东西,伯府里那可都是香的好的。他早顾不得那么许多,将大块肉干浸足了水,捞起来一整个塞进嘴里,满足的称赞,“嗯,越嚼越香。” 这会儿熙宁才算解决完手里的肉干,正要动筷子时,对面那人却伸出长长的手臂,筷头一夹,足捞去了她碗里一半的肉丝。 熙宁看看镇定自若的男人,简直疑心是自己看走了眼,赵侯分明是在他自己的碗中夹了一筷肉丝,不然怎会如此自得,连眉毛都未曾抬起半分。 赵侯神情上揪细,拿出在公宫家宴上品尝美味佳肴的架势来吃这小小的肉干。几人刚才绕出来吃这清粥小菜,其实嘴上分外寡淡,他越吃眉目便越舒展。 他极满意,吃完了自己的,便又将碗递到熙宁面前。她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正经之中还带着几分孩子气,“没了,其余放在客舍里,待三爷拿回来再说。” 熙宁未料到他喜欢这小食。 他有些意犹未尽,“东华伯府的手艺确实不错。” 赵侯忆起他在伯府吃得肉饼,白皮酥而脆,小小一个,卤好的猪肉油沃沃的,咬一口渗出汁水来,叫他连吃了五六个。 提起了万三,邵环方才从陶碗里抬起头来,唠叨着,“三爷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北地九月的天黑得这样快。” 赵侯似乎并不担心,“燕地的清粥小菜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三个人互看了一眼,不晓得赵侯何以得出如此结论。 这人想是吃惯了山珍海味,口味竟然如此刁钻,放着马场主准备的好酒好菜不吃,跑到外面来体验北地民情,倒是很有与民同乐的决心。 赵侯挑了一筷头小菜送进嘴里,又轻“嗯”了声表示味道不错。 赵侯吃罢了饭,慢条斯理的拿出巾子揩了揩手,不论他落座何处,哪怕是街上风餐露宿,也总是照着自小的规矩来,讲究且从容。 熙宁不知怎的,突然想到赵侯白日里曾说,要对场主留个心眼。 大概还是对热情的陌生人有所防备吧,况且那人确实处处透露着古怪。 熙宁抬头夹菜,却正撞见他眼神瞥向自己。他一手扶在膝上,眼底似寒潭一般悠远,面无表情之时并不能叫人轻易读懂他心中所想。 熙宁突然想要问问赵侯接下来的安排,她才张了张嘴。 赵侯已经探身向她那侧靠去,似乎早知道自己要对他说些什么,便着意做了这样一副倾听的姿态。 这自动靠近的动作如此熟练,仿佛他随时都在等自己示下。
第10章 这么一晃神,才知他并未多分些眼神与她,不过是同桑仕秾讨论今夜如何轮岗值夜,才倾身在案前同他低语罢了。 平白害她吓了一跳。 其余几人皆是大大咧咧的汉子,犹自沉浸在马场主恐怕要对几人下黑手的震惊之中,倒也未察觉到些什么。 熙宁缓了口气,将心头的异样情绪轻轻扫去。 远处的红日,还露了一截子小缝,几人奔波一日,向场主坦言极是疲惫,要了几间客房用作修整,便各自回房了。 直拖到二更时分,屋外大概有人摸黑出门小解。 气氛静谧,只叫人越发觉得困倦,正是躺倒闭眼就能酣然入睡的时候。今夜是个月圆之夜,屋外白地上人影分外鲜明,那人脚步倒是轻而又轻,大概也是个中好手,连院中养得一只黑犬都未曾惊动。 来人悄无声息的自门缝递进一支燃着得浓香,此香味浓,酥软筋骨的能耐也不小。 直放了半刻钟的时间,屋外人听屋内没了半点动静,便大着胆子推门直入。 果然见不远处正安详躺着三人,还有一个在门后长凳之上,距离门口太近,显见是熏香熏得最多的那个,早软了骨头,叫人从凳上踹了下来,咕噜噜滚到一旁了。 马场主将房门大敞开,示意手下下手利落点,“除了那个领头的,其余一个不留。” 贼人阴狠,既图财也害命。 这几人出手大方,打一开始便已经是马场主针对的目标,看那为首之人也是个聪明的,原以为会费些功夫,不成想这样顺利,简直如有神助。 只是派出去同这年轻人的手下一起取物之人仍旧未归。 不过这只是小小波折,这群人被自己捏在手里,那一个迟早也还是要回来复命,到时候一网打尽,这年轻人出门携带的众多金饼便都是自己的了。 他迫不及待地伸手,在赵侯衣物里仔细翻找着。 终于摸到想要之物,却只两个金饼罢了,显见是将其余的放在了其他地方。马场主转身再欲寻找,却见脚边七七八八,躺了好几个自己的手下。 桑仕秾一早自地上一跃而起,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近身战不用长剑,他自腰间摸出两把匕首,三两下将身边几个喽啰悄无声息的解决了。他睡在门后长凳之上,方才的动静在别人耳中几可忽略,在桑仕秾耳中可完全不是。 他哪怕在睡梦朦胧间,也能附耳在凳上辨听脚步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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