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人再是泼皮无赖,可遇上刀剑无眼,真刀真枪的一亮相,心里也还是打着怵,叫嚣了几句,骂骂咧咧朝西边去了。 邵环也不久留,还未待那女子醒过神来,便向那女子做个长揖,快步退到巷子口同大家汇合去了。 事情已了,熙宁犹在担心那妇人之后的境况,恐怕今日之后,她那公公婆婆未必就肯轻易放过她。 赵侯歪头瞧她,熙宁却只顾担心旁的,她抿了抿嘴角慨叹,“这般不顾血肉亲情之人,在世上倒也罕见。” 边说边又朝着身后瞧了几眼,确认彻底看不到那一家人才收回眼神。 大概也是感同身受,赵侯如此想着。 东华伯府上对熙宁多有苛待,赵侯出征之后曾托人探查过,她长到如今尤为不易,叫他疼惜。 三人打起精神来,熙宁回头看看走过得老长的路,“还继续走,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邵环同她低语,“要去找三爷,应当快了。” 再这样逛了一刻钟的时间,终于见万三从重重人群里挤了过来,也不知他一早都跑去了哪里,凑到赵侯身边低语几句。
第8章 他同赵侯开路,几人就在那路的尽头碰了头,之后万三领路,带着几人拐到了栽着一颗大榕树的小道上。方才的人声鼎沸逐渐远去,如今入眼只一爿破败的民居。 这里院落外虽破败,自低矮的围墙看过去,小院里面却井井有条,偶尔有家养的土狗趴在墙上狂吠,叫桑仕秾伸刀恫吓,立刻呜呜咽咽不敢嚎叫了。 直到穿过民居,地势便瞬间开阔起来,“这里就是燕军俘虏所说的清水河马场,背后有西旗人的势力,卖得也都是自西旗来的良马,只是因两地还未互市,实际上西旗马只能在黑市上流通,皆是走私来的。” 难怪这里距离庙市如此之近,那小贩却叫他们到中谷屯买马,原是地下交易。 赵国兵强马却不壮,又没有草况茂盛的牧场养马,故而同西旗交界又国力衰微的燕国是赵国的头号目标。攻下燕国,引进西旗良马的渠道便更容易打通了。 万三缓了口气又说道,“也正因是走私来的,且西旗人做买卖死板,不懂薄利多销的道理,咱们可能要狠狠同他杀一次价了。” 对西旗人,其实大息人是没有好印象的。这群西旗蛮子冶铁技术粗糙,农业凋敝,若是论生产,下辈子也追不上大息人的生产力。 可偏偏西旗人在嘠贡耳山脉与土套沙漠之间的一片绿洲上培育出了天底下耐力最足,最擅奔跑的西旗马。靠着这难得的马匹,西旗人完成了早期的财富积累,从边陲不知名的小国,如今也渐渐托大,成了北方不可忽视的一方霸主。 熙宁这时候才知道此行目的。 息天子大权旁落,王畿果然困不住雄心壮志的赵侯,这一次只是几城,西旗马若能引入,则燕国危矣。 下一步大概便是剑指独山国,若是一气儿将独山国领土都收入了赵国,那大息便再没有能压制赵侯之人了。 熙宁跟在身后瞧着他宽阔的背影。 从前有西伯国来的相士给赵侯看相,说他,“天下之主,匹于帝宫”,如今他北上征伐,一路未尝败绩,果真不同凡响。 若是旁人得了她这样的幸运,被赵侯亲自挑中,不知该多荣幸。还带到身边做个小吏,自赵地一路北伐,日后说不得便是从龙之功。只降到她身上是大祸临头,如今不但气他是个有眼无珠的,更恨他前日在自己帐下做下的糊涂事,他只管在自己身上一通发泄,全不顾被人的死活。 她若真生为男子便好了,建功立业,衣锦还乡,大大方方同赵侯称兄道弟,不必对于男子的亲近太过慌乱,叫她苦痛不已。 这马场建在半山腰上,对外的名头是燕地一富户的产业,外传时说经营得也是本地马的生意,每月十五会送马匹到中谷屯售卖。 只见远远便有人相迎。 看长相这人却不是西旗蛮子的样子,三十多岁的模样,瘸了一条腿,行动上虽不利索,可那身板看起来却很是健壮,两鬓蓄着老长的胡子,同长眉连在一起,几乎瞧不出五官来。 “几位兄弟到得准时,外头风大,咱们到里边叙话吧。” 生意人笑起来惯是喜气盈门,熙宁瞧他是个和善人,且到她身边专门点了点头,没由来便没了这几日外出紧绷的谨慎感。 几人先被迎进了屋,那人开门见山,“几位是有熟人推荐,咱们也不说两家之话。西旗马,是有……” 赵侯抚了抚身上衣袖,落座在马场主的旁边,赞一句,“场主豪爽。” 他摆手说不是,“咱们不过是个二把手,本来是专门替人采买马匹牲畜的,是原场主看我嘴皮子利索,招来看场子的,您别见怪,若要买马同我说是一样的。” 万三早已摸清了底,正是挑准了这里背后的主家是西旗人才来的。 只是西旗人同大息人长相不同,他们有更为深邃的五官。两地一直未能通商,这个时候叫西旗人到燕国做生意,怕是要被当做是细作抓起来。 “一匹,两匹都好说”,场主比了两根手指,他调侃着,“就是偷也能偷来。” 他在一旁笑得见牙不见眼。 赵侯冷着脸摇头,又用手去拨那茶盖,却不见他喝上一口,“一百,我要一百匹。” 场主像是听了什么难得的笑话,“莫说是没有,就是有我也不敢出手这么一大批,这若是被人捉住要掉脑袋的。” “场主都敢同燕军做西旗马交易,竟然也会怕掉脑袋?” 场主被他这话吓到,茶水呛在喉咙里,咳嗽半天才缓过来,“您可不能信口开河,咱们大息人哪里瞧得上西旗那群蛮子,王畿才发了制书,不允西旗人通关呢。” “那是王畿的政策,真落到北地,几个燕人会老实遵从。再说今日询价而已,不必大惊小怪。” 那场主十分老实,只管摇头说不可,“从前做这西旗马生意是燕君治下不严,如今被赵人攻打的这副德行,燕君还要依仗王畿支持,对制令莫敢不从的。咱们可是燕人,燕君之言便是圣令。” 邵环听了直皱眉头,难不成还是他们打错了,倒是把燕人的胆子都打没了。 只是人家马场主死活就是不卖,这可如何是好。桑仕秾一贯是个面冷的,那表情同寻常并无分别,邵环同熙宁倒是率先有些沉不住气了。 两人互看一眼,心中感叹今日恐怕要白来一趟。 二人看向不慌不忙的犹在转动茶盅的赵侯,仿佛并未将方才马场主的话放在心上。 却见万三适时自袖中摸出一摞金饼,不动声色的放在案几之上。 “一换一,如何?” 场主正襟危坐,端着茶盅抿了一口,正要将茶盏搁下,忽而盯着这金饼看了一瞬。这下似乎破了防,立马开始犹疑要不要伸手,忽然又咽了咽口水,抿起嘴角摇了摇头。 熙宁瞪大了眼睛,方才还当他果真忠肝义胆效忠燕君,原是真的在同赵侯杀价。 是她无知了,若不是赵侯坐镇不容他们几个多言,情急之下恐怕熙宁与邵环真的会说出:您出个价,多少钱我们都愿意出,这种自己坑自己的冤大头混账话来。 那马场主重新坐好,心道:果然是个有家底的,不枉自己同他多费一番口舌。 “您是做大买卖的人,可您这钱烫手……” 马场主敲了下自己手背,“咱们不敢拿。” 他悄悄竖起两根指头,在赵侯眼前晃了晃,这意思显而易见,是要他们再加价。 市面上的西旗马难流通,其实真正大批量需要的,除了商队就是军队,如今燕军大败,西旗人缺了一大客源,西旗马价格已不如从前那般昂贵,一个金饼换一匹马是极公道的价格。 这个二把手有些刁钻,要价可真是不低。 万三看了眼赵侯,心道这场主不知多久不曾开张了,如今遇上他们这群大客户,竟然还想着在他们身上狠敲一笔。 赵侯不语,只是作势要起身告辞。 “两个不算多的,你们商人走南闯北见识广,要挑好的哪里能低于这个数。” 他虚拦了赵侯一把,“您别嫌我自夸,在燕国的地界上,除了我万瘸子这儿,您到别处买,撑死了能凑出二三十匹罢了。” 赵侯后不为所动,“二三十也不错,咱们事忙,没那多时间废嘴皮子。” “这话不能说这么死,一个半总要有的……” 赵侯可不是个你来我往,砍价砍个三天三夜的闲人,那些个不如他意的,早做了他刀下亡魂,投胎转世的队伍排出去十里长了。 桑仕秾冷脸用剑鞘劈开那马场主,没给他再往赵侯身上靠的机会。 生意人身段软得不可思议,立刻又能蹿到另一面赔笑脸,“如今风紧,还要打点西旗人和燕国关口,这么一大批西旗马,实在太过惹眼。” 那头马场主自他们进门时视线便飘忽不定,想着再同赵侯身边人套套近乎,这下总算逮到时机将目光停在熙宁身上,“这位公子瞧着面善。” 熙宁向他点头见礼。 “咱们燕国竟然有这样标志的人物”,马场主笑得有些谄媚,“各位做南北生意的不在燕地久留,恐怕不知那公宫之中的两位美姬,正是咱们这隔壁县的姑娘,来往不过三十里地,我这瘸子还得幸见过一回。” “那两位已是万中无一的好颜色了,这位公子则更甚。” 熙宁偏头躲过他的打量,她脸上少有的带上怒容,“场主这是说得什么话。” 她越是不想同燕国美姬扯上关系,便越是有人不断提起,简直像是什么魔咒,一刻不停得要她想起前些天发生的事情。 旁的人都以为她不喜这样的打趣,只她一人知道其中曲折的内情,熙宁眼神闪躲,无意中瞧见赵侯也撑着脑袋瞧他,不知是不是也觉得这话题有趣,熙宁也不好说什么,只不满地向下撇了撇嘴。 场主似乎很有兴趣继续这个话题,“可惜那两位叫燕君赔给了赵公,人说赵公性格古怪,不爱与女人夹缠,可惜了。” 几个人听得津津有味,只是谁也不敢接场主的话头,只有意无意的瞥向赵侯。
第9章 他倒是颇为大方,听到这种打趣还能面不改色,小口啜了茶水,仔细地润了润口,闲情上来复有弹了弹袖口的褶儿。 好一会儿,熙宁看他一边的微微眉毛翘了起来,不由心下暗自猜测,赵侯这是在疑惑什么? 却见他双腿交叠,皂靴在熙宁眼前微微晃荡起来,轻声将侃侃而谈的马场主打断,“男人,哪有不好色的。” 气氛顿时有些诡异,三爷和邵环想笑却不能笑,一个个憋得额角青筋暴起,脸色发青。 全场只马场主置身事外,觉得这些个秘辛十分有趣,大力附和着,“对对对,既不偷又不抢,别人送上门来的,好个色,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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