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也点了点头,“你们的事我是个外行,是看不破也听不懂的,如今连小孩都忙得什么似的,也不知身子骨受不受得住,一个个都叫我操心着。” 熙宁坐了一阵便觉坐不住,扭身靠在软枕上望向他,“忙一点儿好些,他这年龄的孩子,学东西快,忙起来便能快些出师独当一面了。” 这边两人正闲聊着,却听门外有生人来问路。 凉月探身望向窗外,“咱们门前立着这么一大群的侍卫,竟会到这里问路,倒是奇怪的很。” 熙宁并未当做一回事,“这条巷子僻静,住户也不多,估计只是看着人多,便上来碰碰运气。” 凉月不放心的又朝外瞧了一眼,“往日里十天半月也见不到一个生人,今日倒是巧了。” 她起身到屋外同宫人提点了几句,“叫外面的兄弟们多注意着些,这会儿小君的身子可万不能出什么差错,小心总是没错的。” 她要回屋之事又觉得嘱咐尚还不够,“把生人轰走便好了,做下什么事来抹黑的可是咱们小君的名声。” 宫人屈身道是。 她这么一来一去耽误着,熙宁居然靠着软枕又小睡了过去。 小妹在一旁眨着眼瞧这个美丽华贵的仙女一般的姨姨,想要伸出小手去摸一摸熙宁绸缎一般的黑发,叫凉月轻唤了一声“祖宗”,赶忙将小妹抱到了偏厅去。 这会儿回身给熙宁身上盖了一层薄毯,在一旁守着她叫她放心好眠。 熙宁午后才到了陈家,这会儿不知不觉一觉睡到了傍晚,再看窗边天色,那墨色已经渐渐压了上来。 她这会儿嗜睡,没想到在陈家竟睡了这么久。 凉月守着她也小憩了一会儿,听到响动才发现熙宁才睡醒的娇颜,正是脸颊上挂着一层红晕,娇俏可爱的模样。 熙宁自己也吓了一跳,赵侯在自己走前千叮万嘱,叫自己回去陪他晚饭,他这人也有些倔强,若是等不到自己回去,恐怕真要饿着肚子再去处理政事。 熙宁不单耽搁,赶忙叫人备好车马,好在此处距离公宫不算很远,叫赵侯先饿上一时半刻不是大事。 只是车驾走出不旧,便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炸响,不知是谁在路中丢了一鞭响炮,惊得西旗马腾起了前蹄,熙宁只觉车驾一阵摇晃,她在探出头去,那时侍卫便已经控制住了马车,马儿也在一旁打着响鼻,熙宁拍拍自己的胸口问道,“怎么突然放起了鞭炮?” “今日是临南生意人的响五节,要每家每户都做些响声出来,祈求生意兴隆,这条街往后便都是各色的铺子,恐怕咱们这会儿要过不去了。” 熙宁看了看外面热闹得声音,“换条路吧,这会儿停在这儿也不是办法。” 侍卫看了看长得不见头的鞭炮队伍,想着便不从正街进宫,有他们晨起入宫当值常走的路,路况熟悉,过得去这样大的车驾,故而掉了车头向另一边走去。 赵侯在宫中却等待许久不见熙宁回宫,桑仕秾在去路上直慢慢寻去了凉月家中。 却只见凉月在榻上同小妹玩着,桑仕秾暗叫一声不好,赶忙翻身上马向着另一条路追去。
第92章 几人皆知道今日之事非同寻常, 在距公宫如此近的距离里,赵军兵分两路前去寻人居然都不见踪影,叫赵侯急出一身冷汗, 急忙关了四向城门,所有城中之人皆不许出城。按照凉月所言, 推算他们离开的时间,熙宁应当来不及出了城去。 桑仕秾同赵侯分向两边,又带着火药用作信号,一队若是发现熙宁踪迹,便引燃信号火药汇合。 万三带另一路人马重新自公宫向陈家往来的大路上搜寻,以防熙宁的车驾绕回到主路上回宫。 这会儿天色渐暗了下来, 邵环又带着营中将士前来支援。 赵侯知道这样大的声势,寻到熙宁只是时间问题。可心中惧怕,她如今身子不便, 若是歹人未待自己寻到, 便对她下手, 那当如何。 思及此除,他立时便恨得心头滴血。 是谁胆敢在郦下对公宫车驾下手, 一瞬间赵侯心头闪过数个名字。息天子,燕君还是那个传闻中茹毛饮血的独山君, 他这时全乱了心神,竟没有半分从前智珠在握的笃定模样。 心中慌乱,他眼中只剩下不停后退而去的人与景物。 熙宁所乘坐的车驾华丽而庞大,在路上显眼非常, 只要见过的人便不可能没有印象, 赵侯拦住一个腿脚挂满泥泞的庄稼汉子。 这样的架势几乎吓垮了庄稼人,那男子背上锄头晃了晃跌下肩头, 整个人都抖了三抖,“瞧着,似乎向泥泞之地去了。” 这男人也很奇怪,来时路既通常又宽阔,那马车为何非要奔着窄处而去,想必是个不认路的,他虽然有意提醒,只是那车队走得极快,他两脚比不过人家四只轮子,便只好作罢。 这会儿见这俊朗又尊贵非凡的男君将自己拦了下来,他暗暗猜想这两队人应当是郦下哪个大官家所有。从身边人数和马车的打扮就知道是贵族之家,至少也得是北司门尉官这般级别。 不若便是郦下郡守之子,不过听说这人前些日子似乎出了事,下地之时男人们你一言我一语,有说他已经叫马踏死了的,也不知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在这男子眼中,郡守已经是十分了不得的大官了,若这年轻人是郡守之子倒也合理。 赵侯问到了熙宁的去向,一刻不再犹豫,马鞭一甩便向远处疾驰而去。 那男子留在原地左右张望,这会儿他见人马渐渐远去,虽然两股战战,但好歹能大着胆子迎了上去细看那群人身上打扮。 夜里视线实在模糊,好在那一队人身上举着火把,他倒也并不费力的辨认出那渐行渐远的旌旗。 “赵——军。” 那男子认出了那两个青底的字,吓得“咚”一声,跪坐在了地上。 “这是,赵侯——” 前路便是一片林子,这会儿入口处车辙印还清晰可见,料想熙宁他们也是才进了此处不久。他速度便也慢了下来,小心辨认着车印的方向。 正视线焦灼在面前土地之时,身边忽然有人叫道,“君侯,前面是宫中的车驾。” 他直起身来,拿了火把将前路照得明亮。 果然是自己为熙宁所改那车驾,一半车辙已经陷进了淤泥之中,半点动弹不得。 他赶忙上前查看,车中已是人去楼空,辨认之下并未在车上发现血迹与打斗的迹象,他心里越发急躁起来 。 这条路同回宫道路已经纯粹是两个方向,大概是熙宁为了早些回宫,等不及几条大路清理出来,便特地叫人挑了小路来走。 赵侯站在车上,甚至能看到远处的苍山山腰。 他脑中充血一般的混沌,立在原地晾了许久,好歹叫夜风吹出一丝清明。 “灭火把!” 赵侯回身叫所有人都将火把熄灭,此处远离人烟,少有灯火。若是这里还有其他人赶路,必然会为了避免跌进泥里,用火把来照亮前路。 随侍皆是追随赵军四处行军之人,自然知道赵侯此意是为何,立马将火把在地上滚了几滚,这边立刻便暗了下来,只剩天空一轮明月,四周便勉强以月光照亮罢了。 赵军众人便立刻收拢在一起,赵侯小心辨认着,却从队伍后方传来声响。 “君侯,西南向有火光。” 赵侯调转方向向西南而去,果然见到远处有一亮迹,从远处看去只如同烛火一般微弱罢了。 应当就在不远之处,他带队赶忙跟上。 只追随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赵侯已觉距离不远,那火光原本已有碗口大小,忽而却彻底熄灭,半点火星都未再露出。 赵侯不敢耽误,赶忙叫众人将手中所有火把燃起,几乎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 果然见半里之外有十数人已经要走到吊桥上去,这群人有意不让来人看到人群中间是何样貌,赵侯越发不敢轻举妄动。吊桥并不稳妥,若是中间出了意外,熙宁便更加危险了。 赵军之人不敢追上前去,在桥前高喊叫前人停下。 哪知那伙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快速通到对面后便扬刀将吊桥的绳索砍了下来。赵侯这边没了通路,眼睁睁看着他们拥着中间的人向苍山逃窜而去。 “后退到原路,走潜河方向。” 又留了几人在原地守候,以防过桥之人再原路返回,赵侯便率众从潜河追去。 熙宁却叫人留到了一户农庄之中。 原本是宫人下车问路,不想那路竟渐渐走到了难行之处,最后越走越窄直到陷进了淤泥之中。 那路人赶上来直说抱歉,这边靠近农田,开春才浇了水,将林子里也淹了大片,道路很是泥泞。 这马车也没法子再启用,便依了妇人之言,派了人到宫中报信,自己先去农妇家中休息小坐。 她身边所带人手不多,再派人回去报信,人手便越发少了。熙宁不过只是在院中讨了一杯热水,正要喝下解渴之时,忽而看到农妇院中墙边立着得锄头与爬犁皆是干干净净,半分没有粘上泥土的样子。 那田地饮水,水量大到都浇到了林子里去,这几日下地的人们怎么可能工具与鞋子上皆是干净模样。 熙宁趁她并未留意,将水泼去了另一边。 那妇人心中也是忐忑,不知另一边的人可有将赵侯引去了别处,待会儿若是下手可万不能同赵军碰个正着。 可怜这年轻貌美的小女君了,瞧着年纪也不大,还怀着个孩子,恐怕要吃些苦头了。 熙宁还是一如往常,仍旧热络得同那农妇交谈着。 “家中只阿姐一人么,可有丈夫和孩子?” 那农妇搓了搓手,“有的,一早便回来了,怕是跑到外面吃酒赌钱,男人们好这一口,好在我给他的钱少,他过两把瘾也便罢了,一会儿就该回来喊饿了,我还得抓紧做完饭哩。” 听这妇人的意思,家中这时候正是无人,可熙宁却不敢信她,恐怕这番说辞只是为了叫自己放松警惕,若是自己喝了方才那碗水,恐怕不一会儿便要任由她们捏圆搓扁了罢。 近看这农户的院墙都要垒得比旁人高些,简直如同一座牢笼,熙宁四处看着,仔细寻找可突破之处。 熙宁的听力同起身边的宫人比自然是非同寻常,到底是在赵军之中训练过,她已经能感受到屋内兵器出鞘时磕碰到的微弱响声。 他们人手应当远远超出自己这边的随从,确实是自己失策,以为自己在郦下城中不会生出险事,竟然在自己的地盘上着了别人的道。 “阿姐,家中可有小解之处,有孕之后时不时便要去一趟,这会儿竟又有些不爽利。” 那妇人努力保持着笑模样,“那墙边便是,你点着灯,可莫要摔了。” 桑仕秾那边却逐渐绕路到了一处农庄,说来也是巧合,原本同赵侯分别之后便去了两个方向。未料到那路上晨起便遇上山石滚落,熙宁是断断不能从那里通过的,所以他原路返了回来,本欲同赵侯汇合,可在路边寻到一片赵军彩甲,他断定情况有变,便循着彩甲迹象而去,又因天色不好,线索断断续续,桑仕秾着实寻了好一会儿才到了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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