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她早有猜测,但在当真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却没有自己原以为的那般欣喜和激动。 其实除了问为什么,他们仍有更多可以说起的事。 说应玄是何时知晓她认错了人。 说姜云姝是如何猜到这个人就是他。 或者,问应玄当时伤得可严重。 问他为何此时会想要向她坦白。 但他们什么也没说。 姜云姝不知应玄作何感想。 但她觉得自己会如此,或许是因为这件事对于她来说一直便是如此。 就像她最初找上沈度时,明明是寻找了三年的人,她却也只是很冷静地在他会出现的地方等待与他碰面。 而当沈度无情离去或冷然无视她时,她也只淡然接受,而后并不在意地离去,直到被沈度拒绝了三次之后就轻松自然地作罢了。 姜云姝想,如果当初她找到沈度时,沈度也如此时的应玄一样肯定地应下这个身份,她或许也会是和此时一样的反应。 她本也不是那般有着浓烈情绪,重情重义到极致的人。 她在意,因为那是救命之恩。 她惦记,因为她是受恩之人。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若是再过些年,这件事于她而言或许就更为淡然了。 她很清楚,这件事之所以短暂地重要过,是因为她将人错认成了沈度。 错认成了那个已经成为她丈夫的人,她拥有着和丈夫共同的深刻回忆,所以才重要。 但她和沈度的后来,从来都不是因为错认这件事。 姜云姝轻舒了一口气,抬手喝了一口热茶后,打破了沉默:“殿下,虽然已经过去许久,但还请让我郑重地向你道上一声谢。” 姜云姝定定地看着应玄,她眸底湛着光,澄澈又明亮。 她弯唇露出温软的笑,在应玄回看向她时,郑重道:“谢谢你殿下,谢谢你当年救了我。” 她终是能和她的救命恩人道上一声谢,像是心中一直惦记已久的事终于有了着落一般。 这是在错认沈度之前未曾有过的。 和那时她已不打算报恩,却又嫁给了沈度之后不同。 姜云姝不知沈度时常觉得他在恃宠而骄。 不过她倒是觉得自己才是恃宠而骄的那个人。 她原以为她的丈夫便是救过性命的那个人。 从沈度拒绝了她的报恩后,她便当真没再想过报恩一事了。 她的丈夫救了她,奇妙又美丽的缘分。 她坦然受之,毫无负担也恃宠而骄。 不过这个人若是应玄,那便不再是如此了。 姜云姝又道:“不知我有什么能为殿下做的,殿下愿意接受我的报答吗?” 整个过程,应玄的表情一直显得很微妙。 像是欲言又止,又像是不知从何说起。 直到姜云姝说完最后的话,他倒是松了口气地轻笑出声。 他开口道:“我以为经过一番错认后,你对此事的态度便不会再如此认真了。” 姜云姝歪了歪头:“殿下为何如此认为?” 应玄摇摇头,并未继续说下去,只是转而道:“我也不知自己是否能承这份谢意,但又忍不住想和你继续保持这份联系。” 姜云姝闻言,更加迷茫不解了:“殿下此话何意?” 应玄笑道:“若我婉拒你的报答,你可还会坚持向我答谢此事?” 姜云姝如实道:“会的,会再尝试两次,若殿下实在不需要,那我也只能在心里默默感谢殿下了。” “两次吗……”应玄唇边低喃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所以这是殿下是要拒绝我的报答吗?”虽然姜云姝暂且也不知道她一个小女子能为堂堂皇子殿下做些什么。 应玄默了一瞬,而后才道:“我可以接受吗?” 姜云姝怔然地眨了眨眼:“当然。” 不过应玄显然是话里有话。 姜云姝看不透他的情绪,自也猜不到他话中背后的含义。 这和她与沈度相处时截然不同。 沈度虽是寡言少语,但很多心思都明显写在了脸上。 烦她时,不爱搭理她时,亦或是心头雀跃时,眸中含情时。 姜云姝不知别人是否能懂,但她却是总能从沈度微妙的表情变化中读懂他的心思。 但她对应玄却不能。 应玄好似温和,会礼貌得体地回答她每一句话,但她却十有八句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姜云姝皱了皱眉,忍不住道:“殿下,我不太懂你的意思,若此事方便告知我的,你能与我直说吗?” 应玄愣了一下,姜云姝的直白叫他有些措手不及。 或许是身处皇室,或许是周围一直群狼环伺,他并不习惯将心中想法,口中话语说得直白。 有时便是点到即止,有时则更是话中藏话。 姜云姝的直白是他虽羡慕但却无法拥有的,而她这般的直白本也不适于他的身份和处境。 不过眼下并非在朝堂之上,他面前也不是要与他勾心斗角之人。 好像的确没什么不可以明说的。 只是要如此坦白,叫他有些不习惯罢了。 应玄默了片刻,唇角重新扬起笑,温和道:“抱歉,是我话语不详了,此事眼下的确还有些细节不便告知于你,如果你想知晓,待往后事情结束后,我会一一告知你的,至于我不知该如何接受你的谢意,是因为……” 应玄正说到这时,殿外忽的奔来一名太监,急促道:“殿下,皇上召您即刻前去养心殿。” 应玄眉心一蹙:“现在吗?” 太监一脸惶恐,若非急事他自也不敢前来打扰:“是的,殿下。” 姜云姝:“殿下,既是皇上召见,你且先去吧,我没事的。” 应玄微微颔首,看得出来已是十万火急,他也当即起了身。 不过临走前,他步子一顿,又回过头来:“难得坦诚一次,却是没得良机,待过几日你我都得闲时,我能再邀约你一次,将今日未道完的话,坦白与你道之吗?” 姜云姝有些欣喜,毕竟被勾起的好奇心没能满足,说不想知晓后续了自是假话。 她灿笑道:“当然,恭候殿下。” 应玄也笑了,这一次他的笑比此前每一次都要坦诚。 似是在为向姜云姝坦白心际而提前练习。 他笑起来很好看,让人如沐春风。 褪去眸底深不见底的深沉后,这抹笑便轻而易举地沁入人心,让人感到舒适的温柔。 若他并非皇室二皇子,仅是一个普通的贵公子。 或许他便会是眼前这般模样,夺目得叫人移不开眼来。 而当这抹笑褪去后,他又带回了面上那般令人捉摸不透的面具。 他温声向殿中的宫女吩咐了几句后,便迈步离开了。 * 姜云姝这次和应玄的谈话略显仓促,甚至她带来的东西一个都没派上用场。 不过好在她也算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至于下次和应玄见面。 无论如何她得先行和他将报恩一事说道清楚。 姜云姝没让应玄殿内的宫女送她。 她独自走出宫殿,一边朝宫门方向走去,一边垂头摆弄自己没派上用场的这几个物件。 如今事情已经明了,她也已找到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可事实证明,她的救命恩人似乎与玉佩并无太大关系。 所以与这些玉佩有关联的,仍是只有沈度一人。 可她现在和沈度关系僵硬,她也不会原谅沈度的欺骗,这些玉佩便显得有些累赘了。 姜云姝想着,那便回家后就把三个玉佩都放进仓库好了。 若往后用得上便再拿出来,用不上就该让它们永久封存了。 如此想着,姜云姝也将几块玉佩收整完毕。 她正要将东西往口袋里收回去,忽的感觉一道强烈的视线朝她射来。 姜云姝下意识抬头,视线中撞入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几乎是在他们视线撞上的那一刻,那道原本站定的身影便当即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姜云姝拿着装有新玉佩的木盒的手顿在原地,怔然看着沈度。 下一瞬,就被大步走到近处的沈度蓦地抓住了手腕。 “你去了哪里?”几近质问的语气,让姜云姝感到不适。 但其实她不用回答,因为这条小道仅通往应玄的宫殿。 她从此处走出来,便是刚去过了应玄那里。 而沈度原本好似是要走向另一条道。 另一边是前去贵妃娘娘宫殿的路。 姜云姝抿着唇没说话,不知沈度本是专程要去贵妃娘娘那头找她,还是当真有事恰巧路过此地。 但无论是什么缘由,她被抓着手腕,便烦闷地瞪了沈度一眼,这已算是她温和脾气下少有的不满了。 沈度却只觉气血翻腾涌上,直冲脑门。 他压着气息沉声又问:“你去见二皇子了吗?” 明明知晓答案,他却偏要再问一遍。 就好像是知晓,她去见了二皇子便意味着什么。 在此之前,姜云姝就猜到沈度或许早已知晓她的救命恩人究竟是谁。 只是他骗她,自也不会告诉她。 想到这,姜云姝就更不高兴了。 她趁着沈度仅目光紧锁她,手上力道渐松时,一把挥手甩开他。 沈度眸光一颤,下意识还想伸手重新抓住她。 但姜云姝却已先后退了一步,态度冷淡疏离:“嗯,我方才见了二皇子殿下,我都知晓了,你也早就知晓了,不是吗?” 姜云姝的直白承认和冷淡的反问顿时让沈度如鲠在喉。 他这才赫然想起自己一路往此处而来的缘由。 但他却是完全没能按照应荣所出谋划策的招数进行。 在一看到姜云姝竟从应玄宫殿的方向走出来时,什么招数,什么方法,全都抛之脑后了。 沈度不可抑制地想着。 他们在宫殿里说了什么,他们是如何相认的。 相认之后呢,姜云姝要向应玄报恩吗,应玄会对她提出怎样的要求。 姜云姝手里拿着的是什么,是那块玉佩吗,真的那块还是假的那块? 可是无论是哪块,都不是属于应玄的。 她没有给他吧,她不会给他的吧。 沈度唇角微动,克制着嗓音的轻颤,好似仅有他自己一人在坚持这个事实:“云姝,我们没有和离。” 姜云姝顺着沈度方才视线短暂看去的方向也垂眸看了一眼。 她手上的盒子里装的原本是送给沈度的那块玉佩,不过沈度并不知晓。 看他此时这副神情,不知是误以为什么了,总归是明显慌了神。 姜云姝也不打算解释,淡淡地看向沈度,反问:“意思是我们和离后,我才能去见二皇子殿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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