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族长的口供很好拿,李昱白命人隐瞒了周老夫人已死的消息,只在他面前说“周老夫人指认这一切都是族长这位拍花堂主指使的”,并告诉他,首恶罪最重,次恶次之时,他就竹筒倒豆子一样倒了个干净,还唯恐自己倒得不够快。 “都是她干的才对,她才是堂主啊,我爹还是她的手下……” “八年前,不知为何,衙门严查严打拍花子,提刑司对路引的要求一再增加,不管出入哪个城门都要严查路引,这门生意不但艰难起来,还日日夜夜提心吊胆的怕丢了项上人头。” “我爹和叔母就决定带大家洗手不干了,大家修好了祠堂建好了村子,决定在这里好好扎根生活。” “各家各户自己做点生意、或者买田种地,一开始因为都还有积蓄,日子过得不错。” “叔母确实是有眼光的,她老早就将堂弟送去钱塘县那边经营生意,这里安定了之后,她就带着本钱投奔了堂弟。” “一开始相安无事,大家各过各的。” “直到元佑二年,叔母派人回来修她的宅子,我们才知道,叔母将这一片的山和湖都买了下来,还买了两百亩的良田。” “她……不,堂弟真的发大财了。” “村里的日子却越发的难过了,尤其是元佑三年大旱,村子里颗粒无收,活都活不起了。” “我爹派我去向叔母求助,叔母将这二百亩田都划给了村里,分给大家种。” “但天旱无水,地里种不出什么,阿爹就说干脆重操旧业吧,这可以说是无本而百利的买卖。” “恰巧叔母的儿媳,也就是堂弟的妻子死了,要回乡安葬进祖坟,叔母全家都回来了。” “阿爹就同叔母说了,叔母不同意,祭完祖后连招呼都没打,就带着堂弟他们连夜走了。” “没法子,阿爹只好带着我们干,却总不成气候。” “阿爹跟我说,拍花子有两种,一种好比人牙子,但人牙子还要花本钱买,而拍花子只要拍了就能卖,不挑性别年龄,拍了就走,纯以卖人获利。” “虽然也算赚得多,但怎么也比不上第二种。” “第二种,就叫做活人造畜。” 活人造畜,可以真正做到无本而万利。 “但我阿爹不会,只有叔母会。” “阿爹派人去,叔母却不再见我们这里的人,还逐渐断了和我们的联系。” “阿爹说,我们不求她,去找上面学去,迟早也要做出个首富来,他离开了一阵子,回来之后,带回了小黑这一批怪物。” “阿爹说,上面要求我们完成上供后,才肯教我们这个。” “可阿爹回来后不久就生了急病死了,我当了族长,叔母回乡吊唁我爹时,我请求叔母教我,叔母却抽了我几个耳光,将我赶出了她家。” “事情的转机,从我接到了上面的上贡要求开始。” 今年开春,村外的土地庙里收到了密信,信里说,要找一个三岁以内的童女,八字为春秋甲寅子,或冬夏卯未辰,需得官宦之家或巨富之家出生的花仙命…… 这很难找,官宦之家、巨富之家,无论是这俩哪种人家里的小千金,外人都绝不可能知道生辰八字。 直到何婆子说,小小姐就是荷花仙童命。 接下来事情就很简单了。 族长准备撕破脸了。 “叔母果然不肯,我便搬出了阿爹留给我的杀手锏,那就是阿霜娘。” “阿霜娘不是我们村里的人,是叔母拍来的,她的小女儿也是贡品,她本来是要被灭口沉湖的,是我爹偷偷的将她瞒了下来。” “但这些,说起来都是阿爹和叔母他们老一辈的事,我知道的并不清楚。” “我亲自去找了一趟叔母,叔母最终同意了,但她说,得听她的安排。” “何婆子是村里的人,她有个姘头,他俩负责将小小姐带出来。” “叔母会安排人送来村子由我交货。” “但人一直没送来,何婆子他们都死了,但小黑说,钱塘县里确实到处都在说小小姐被拍花子拍走了。” “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也不知道小小姐是谁杀的,反正肯定不是我,只有可能是周老夫人自己安排的人动的手。” …… 族长被带下去后,小七妹看着山水间的满目疮痍发了会呆。 族长说的“上面”,就是向“梅氏”这个组织发布任务的人,这些人没把拍花子放在眼里,因为他们手里掌握着“梅氏”这种会活人造畜的组织。 周老夫人说,九年前哭泣岭渡口接了任务的人叫田犇,但田犇死了。 田犇的情况,别人可能不知道,眼前这个提刑司的首领李昱白大人必然是知道的。 可她该怎么问? 于是她干脆问起了其他的问题:“大人,你说这一切,周老爷真的都不知道吗?” 李昱白:“一个如此成功的商人,你说他会看不出自己母亲的银钱来得正不正当吗?” 但他心安理得的将这些银钱当做他发家致富的本钱,享受了这些来历不明的银钱所带来的各项好处。 “那真正的小小姐究竟在哪里?”小七妹问,“那个路引上的田大力,应该就是上面的人吧?” 华亭县衙里的那具女童尸体,不是真正的周府小小姐,虽然她戴着小小姐的银镯子。 这具女童的尸体在这个时候被抛出来,是为了转移衙门的视线,也是想让这个案子早点结案。 小七妹的摸骨捏人,是故意按照小小姐的画像捏的。 不过是为了让华亭县衙的结案更真实而已。 小七妹:“这是上面的人做的,对吧?” 李昱白点了点头。 小七妹眼珠子一转:“周老夫人想隐藏自己的过去,不惜杀死所有知情的村民,她能做到这个地步, 背后有没有助力?” “她背后的助力,究竟是周老爷,还是上面的人?” 李昱白很快回答说:“周老爷。” “为什么大人你这么肯定不是上面的人为了灭口呢?这满村的木料和桐油、后宅对老夫人权力的放任,也许真的只是周老爷的一片孝心呢。”小七妹一口气问个不停。 李昱白放下手里的卷宗,认真地看着小七妹:“因为上面的人要灭口,不会弄得这么麻烦,也不会留下这些漏洞。” 小七妹表示不相信:“那上面的人会怎么做?” “屠村,”李昱白说,“再沉入这梅花湖底。” 李昱白的话,让小七妹周身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此时此刻,她和李昱白想的,完全是不同的两件往事。 她眼前出现的是哭泣岭村的137口人。 李昱白眼前出现 的,是刘少傅满宅子被血浸透的地。
第42章 小七妹2 之后,小七妹浑浑噩噩地跟着回了钱塘县的周家大宅。 大武一看到她就迎了上来:“小老七,我想你想得眼睛都尿了。” 而三平一看到她,就嘚瑟的站在屋檐下眉飞色舞,一副等着她上前听训的得意模样。 看来,府里的假小姐恢复得不错。 “师父,师兄,等到小咕咕,我们四个就去京都吧。” 太阳很暖和,小七妹却觉得周身在冒寒气。 她躺在周府东跨院的石凳上晒太阳,神思已经不知去到了哪里。 隐约的,她好像听到首富之家这座大宅里响起了惊叫声、哭喊声、咒骂声,还有人被拖行着在院子里来来往往。 有个耳熟的声音在哭喊:“相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来个人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行吗?” 有不熟的声音在祈求:“官爷,您所说的一切奴都不晓得,奴没犯事,奴不是犯人。” 远远地,还有人争先恐后的在喊:“鄙要揭发,鄙前日夜里见到老夫人和老爷在书房密谋什么。” “奴要揭发,老夫人做梦时曾喊过阿霜饶命……” 偌大的周家大宅,看起来要覆灭也只在顷刻间。 好像有人在自己身边说:“哎,我就说么,你们是不是对从四品的提刑司右使有什么误解?” “提刑司右使,在地方可以直接罢免六品以下官员,可直接判案犯斩立决,一介商贾还敢对我喊他不服,我又不是那个迂腐的李昱白。” “哎,小老七,见过抄家没?带你去首富家的库房开开眼啊。” “喂,小老七,你怎么了?” “去,把三平请来,他的亲传弟子好像生大病了。” 杂乱的脚步声响了起来,还有大武的大嗓门。 “小老七,你的头有点烫手,是脑子里在煮粥吗?” 还有三平吊儿郎当的声音:“什么?这死孩子这么牛实也会发烧?没事,待为师给他多扎几针,嘿嘿嘿,换大针。” 还有陈南山在问:“这小子嘴里嘀嘀咕咕的在说什么鸟语?这又是哪里的方言土话?” 大武说:“这不是鸟语,小老七在喊娘,他说他想吃稞稞。” 他吸了吸口水,说:“我也想吃稞稞了。” …… 等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首富周府已经不富了,阖家没剩几个人,也只剩这一间东跨院了。 周老爷认罪了,因为有下人揭发他买通了跟老夫人一起回华亭老宅的族人对族长下杀手。 族长被判磔刑,处死并车裂。 同村有侥幸从火场里逃生的族人同罪,判磔刑,处死并车裂。 周老爷斩。 周氏一族里存活的不满六岁的孩童被分散送入善堂,家庙里的姑子查实无罪,发放救济银后,可自择出路。 周家家财被抄没,姨娘可领嫁妆归籍、家仆可归家,儿女不连坐。 念在周少夫人疏财大义,宅心仁厚,大少爷功名不保,仅留东跨院及少夫人奁产…… “哎,小老七,你知道么,听那两个姑子说,有个叫什么霜的女娃,是被这伙人一人一拳活活打死的。” 三平说,“还有,那个陈大人在全县征集善凫水的勇士下梅花湖,听说是要把所有的白骨都打捞上来。那可是个浩大的活,这陈大人还真的不错。” “哦,还有哦,湖里发现的小女孩,就是村里的,爹娘可真狠心,为了银钱,真是……” “小老七,你在没在听?你睁着你两只这么大的眼珠子咋不看人?陈大人说你是在湖里泡久了凉到了,我看你是被湖里的水鬼勾了魂。” 小七妹伸手悄悄的勾住他的衣襟塞在床角,趁他不注意幽幽的喊了一句:“还我命来……” 三平“阿耶”一声大喊,转身想动时,被衣襟绊得打了个跌。 “死小孩……”他没好气地瞪了小七妹一眼。 小七妹披着头发罩住脸从床上爬起来,扭曲着往他那里爬去,三平唬得赶紧跳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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