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只听“砰”地一声闷响,马大壮白眼一翻,直直往前栽去。 张宝手持棒槌瑟瑟发抖:“不会没气儿了吧?” 王才安慰他:“不至于不至于,没气儿了找地方埋了便是,又没人看见——看什么看!没见过大理寺断案啊!” 二人招来差役,合力将马大壮抬上排车,拿布一盖,拉着前往修缘客栈去了。 夜晚,月黑风高。 惨白的月光透过橱窗,洒了满地白霜,凉风推窗而来,在整间房屋游荡,到处是森森凉意。 马大壮悠悠睁开眼,紧接着便倒吸一口凉气,手不自觉捂向了后脖颈,嘴里骂道:“奶奶的,是谁暗算老子——” 说话时他抬起头,只一眼,他就被吓愣住了。 眼前是足以令他刻骨铭心的场景——修缘客栈后厨。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他慌了,起身便往门口跑,结果不知怎么门就是打不开,活似从外上锁。 “该死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猛地踹了门一脚,没将门踹开脚还踹生疼,转头便想去钻窗。 结果这一转头,差点让他魂飞魄散。 昏暗中,只见切菜的案板前立着一只宽凳,凳子上坐了一个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女人上穿红绫罗衫,下穿浅石绿长裙,鲜血顺着女人的指尖缓缓往下流淌,砸在地面,发出“滴答”的声响…… “啊!” 马大壮瘫坐在地,身体不停往后缩,目眦欲裂:“这不可能!一定是我在做梦!对!我在做梦!” 他赶紧闭上眼睛,额头冷汗直流,面上肌肉震颤,嘴唇子哆哆嗦嗦道:“就是在做梦,梦醒就好了,梦醒就好了……” 这时,宽凳上传来幽幽歌声——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歌声越来越近,逐渐变成了在马大壮耳边呢喃。 马大壮听着歌谣,感受着近在咫尺的森森寒气,仍是害怕,全身抖若筛糠。 可抖着抖着,他竟从眼中抖出两行热泪出来,颤声呜咽道:“九娘,九娘,你原谅了我吧,我那日真是失手啊,若非你言语激我,我岂能将刀落下,我,我那般爱你……” 蓦地,歌声停了。 原本幽怨哀婉的音调,一下变成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分外诧异道:“好家伙,还真是你。” 马大壮睁开眼,只见厨房亮起数盏烛火,举着烛台的人从暗处一一走出,身上穿着大理寺蓝灰公服,身份不言而喻。 而站在他面前的“九娘”,其实是个桃花眼小白脸假扮的,正经八百的大男人。 马大壮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气得猛捶地面叱骂道:“你是什么人!” 崔群青将秀发甩到肩后,清了清嗓子温声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崔名群青字寻盎,出身五姓七望中的清河崔氏,十八岁中举,十九岁进士及第,同年入翰林,二十岁……” 宋鹤卿将他一把推一边去,皱着眉头定定盯了马大壮一眼,对手下人吩咐道:“带回去,升堂。” 午夜的大理寺,讼堂灯火通明,三班衙役分列两侧。 宋鹤卿一拍惊堂木,冷脸沉声道:“马大壮,本官问你,你与白九娘青梅竹马,自小情意深重,在她被夫家赶出门后你甚至还曾苦苦寻找过她,如今究竟为何对她痛下杀手。” 马大壮冷嗤一声,破罐子破摔似的不怯不怵,直直盯着宋鹤卿道:“看来宋大人打听的还挺多,是,我是撒谎了没错,但你们能凭这就给我定罪吗?人证呢?物证呢?我刚刚被吓傻过去了,说的都是疯话,你们不会信了吧?” 王才看不下去,向宋鹤卿附耳道:“大人,不如先给这小子来上四十大板。” 宋鹤卿未语,只定定看着马大壮,双目一眨不眨。 马大壮开始还能撑,但慢慢的,他就感觉头皮发麻,魂魄都要被那凌厉的视线击穿似的,逐渐受不住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这少卿大人年岁不大,周身气势却全然不青涩,不怒自威。 突然,高堂之上的人开口:“马大壮,这是本官在给你机会。” “只要本官想,有的是一百种法子撬开你的嘴让你吐出实话,毕竟大魏律法上,可从没说不能对嫌犯动刑。但本官念你离家多年,不想你入狱前缺胳膊少腿的见亲人最后一面,你别给脸不要。” 马大壮这下彻底慌了,抬起头眼仁震颤道:“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娘和小妹也来了京城吗!” 宋鹤卿未答,定定看他。 马大壮神情崩解慌乱,眼神闪烁,开始不停捶打着自己的头,涕泪横流道:“我不孝,我对不起娘,我也不是个好兄长,我对不起小妹。” 宋鹤卿:“本官再问你最后一次,招还是不招。” 马大壮停下动作,头埋至最低,一咬牙道:“我……招。” 录事连忙提笔,预备记下案情。 马大壮握紧双拳,通红着眼道:“从找到九娘起,我就没有一日不想和她成亲,可她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脱,还经常当着我的面和客人调笑,这些我都忍了,只想着是她漂泊在外,性情变了些也正常,只要我待在她身边,她迟早会回心转意。” “可我没想到,自从那个唐小荷到了客栈后,她整颗心都扑在了唐小荷身上,不仅整日往后厨钻,到了夜里还去给姓唐的献殷勤,还亲手给他下面,我都从来没有吃过她做的面……” 宋鹤卿面色不改,波澜不惊道:“然后呢。” 马大壮抹了把眼里的泪,继续道:“姓唐的没开门,她的面没送出去,我在楼下听见动静,便提前穿好了衣服,待她下楼,提议和她去后厨聊聊。她同意了,放下面随我前去,但聊了没几句便不耐烦起来,还说了许多伤我的话。” “说了什么?”宋鹤卿问。 马大壮吸了下鼻子,顿了许久,才哽咽道:“她说,她不想再这样和我纠纠缠缠了,她想要有新的生活,新的男人,她不想再回到过去,也不想再看到我,让我滚,永远不要出现在她的面前——” 马大壮痛哭起来:“我,我当时气愤极了,就顺手拿起案上的菜刀,抵在她脖子上,想逼她答应和我成亲。可她根本不害怕,连叫喊都没有,就对我冷笑,说我是窝囊废,说我当初连带她私奔的勇气都没有,现在哪来的本事砍死她,让我有种就砍,不砍不是男人……我,我真的是气急了,所以,所以……大人!我给您磕头,您就饶我一条生路吧!我也是一时糊涂!我本性不坏啊!” 宋鹤卿视若无闻,闭眼重现当夜场面。 马大壮一刀砍死了白九娘,往外跑时带走了砍人的菜刀,匆忙中不知如何处置菜刀,便扔到了路过的井里。偏偏这么巧,唐小荷这时候到了后厨找食吃,撞到了白九娘横死现场,马大壮听到动静,将计就计又跑了回去。因夜色黑,唐小荷看不见他身上本就带有的血迹,他又冲入血泊刻意混淆,这才洗清自己的嫌疑。 马白二人的过往从未与外人说过,若非宋鹤卿派崔群青去他老家一趟,又使计谋诈出实话,这案子远没那么好结。 又是一夜过去,天际翻出鱼肚白,晨光照耀在官位后的獬豸腾云图上,邪祟散去,万物明朗。 宋鹤卿站在公案前,手捧参茶小呷一口,看着堂外抱头痛哭的三人,冷不丁道:“哭吧,哭完了好上路。” 崔群青还是穿着那身红配绿的女装,眼瞅着宋鹤卿,十分做作地捂紧自己小心脏,倒吸凉气道:“好可怕,好残忍的一句话,你这大理寺少卿怎么当的。” 不过确实,无论换哪朝律法,刻意杀人都是斩首示众的死罪。更不提宋鹤卿还是个劳碌命,做事极其讲究速度和效率,阎王要他三更死,宋大人不留他到二更,早死早完工。 “有因必有果。”宋鹤卿又喝了口参茶,淡然道,“我虽不能保证将这个大理寺少卿当的有多好,但起码不会放过一个真凶,冤枉一个好——阿嚏!” 宋鹤卿揉着鼻子,不解道:“着凉了吗?” 此时此刻,大理寺监牢中。 唐小荷手抓牢栏,嘶声力竭地大骂:“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宋鹤卿你善恶不分冤枉好人!你个狗官!大狗官!” 作者有话说: 下章开始增加男女主互动,美食线也算正式开始,以及友情提示:女主到现在都不知道男主长什么样~ “妾发初覆额……” 出自《长干行·其一》唐李白
第6章 混入大理寺 ◎开——饭——啦——◎ “桑葚桑葚,紫红紫红甜到心坎儿的大桑葚——” “鸡丝凉面,浇红油撒小葱,香辣管饱的鸡丝凉面——” “梅饮子哎,冰凉酸甜的梅饮子,开春喝乌梅,百病立马没——” 京城马行街上,沿街到处是小吃摊的吆喝声,打眼望去,挑担子的举篾盘的,各式点心果品,茶汤熟肉,令人目不暇接。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唐小荷穿梭在人流中,跟条逆流而上的鱼儿似的,步履极快,表情极慌。 她在大牢蹲了小半个月,灰头土脸,身上又脏又臭,五官模样都看不见了,就剩下双眼睛圆又亮。 过往行人注意到这脏兮兮的“少年”,只当是从哪冒出来的小叫花子,一个个跟唯恐躲避不及似的往两边退,自不会挡她的去路。 唐小荷一路连气儿不敢喘,马不停蹄地跑入大货行巷,一眼便看到天香楼门口飘舞着的彩楼欢门。 天香楼是整个京城最大最豪华的酒楼,楼里的头牌大厨每年都能入宫献艺,领的赏赐用车拉都拉不完,运气好点的被留在宫中当御厨,如此大小也算是个人物了。运气再好点的,获得陛下赏赐的金菜刀,那可相当于免死金牌,不仅能够世代传承,家族还是要被载入史册的,说句光宗耀祖都不为过。 “哈……终于到了。”唐小荷吁吁喘着粗气,眼里再也装不下别的,撒开腿迫不及待便往门口冲,“天香楼,我来——” “砰!” 唐小荷摔了个猝不及防的狗啃泥。 堵在门口的酒楼伙计收回脚,居高临下道:“哪来的小叫花子,什么地方都敢闯。” 唐小荷颤巍巍抬起手:“我不是小叫花子,我是来,来当伙计的……” 对方表情一皱:“伙计?天香楼只在三月初一那日招工,这都三月三了,你迟了整两日,便是杂役也都招满了,当什么伙计,赶紧从哪来的回哪去吧。” 唐小荷一听,眼泪都要急出来了,爬起来哽咽道:“就不能通融一下吗?” “通融什么通融!你当你是谁啊!赶紧滚,别打扰我们开门做生意!” 一阵清风吹过,唐小荷的肩垮了下去,精气神都被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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