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谨遵圣谕!”定北王并没有居功自傲,为人臣笃厚恭谨得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众大臣也赶紧行礼:“臣等恭祝圣人!恭祝定北王!” 给事中让众朝臣退去,只将定北王留在了殿中。 只见文帝走下御座,拉着定北王的手,满心欢喜地道:“五郎幸苦了!如今伤势可是大好了?若是大好,过几日举办宫宴,给你庆功。宫中太妃和长公主们许久不见五郎,甚是想念,尤其是皇子及公主们都未见过五郎。五郎文武全才,这些侄儿还需要五郎教导。” 定北王接过文帝的话:“臣无碍。说起教导,昨日臣在揽月阁遇到太子殿下,问起太子的功课,如今便向圣人请旨,教导太子及诸皇子的武艺。” “那可太好了。诸皇子得五郎教导,那真是如虎添翼。” “臣另启圣人,回鹘虽臣服于大朔,然吐蕃仍是我大朔的威胁,臣需尽快回陇右整饬军务。臣自十五岁开始,就未尽孝于太妃膝下,特请旨,允臣将沈太妃接入定北王府小住一段时日。” “理当如此,五郎今日就将沈太妃接入定北王府,好好孝敬太妃,朝中事务暂时无需劳心。只是内文学馆如今教习飞白的翰林院供奉张怀玉休定省假十五日,往华州探父母去了。不如五郎一会儿便到内文学馆给教导飞白【3】?” 定北王心道,他这个皇兄定是害怕他在京中与大臣有来往,连不让他处理朝务的借口都找好了,还给他派个给贵女门教导飞白的差事。 正好!王家娘子如今正在内文学管受教习,文帝对他怀有的戒心如今简直就是帮了他的大忙。 “臣谢圣人恩!” 内文学馆内,得了定北王一会儿过来教导飞白消息的贵女们,兴奋不已。 平乐悄悄在王竟夕耳边道:“听说昨日你见过定北王了?如何?” “颜色好,但太过板正,有些吓人,我想,应该比我阿耶……” 王竟夕话未说完,一句“定北王到”让内文学馆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的贵女都拿起姿态,端正而又期盼地坐着,只有王竟夕因昨日受了定北王呵斥,有些怏怏的。 定北王坐于教习案桌前,凤眸往下扫了一眼,并不着急开口。 王竟夕借机多看几眼定北王:健壮魁梧,宝剑眉,一双凤目,黑曜石一样幽深,高挺的鼻梁,唇薄如刀削。真真是颜色好的郎君。可惜如此板正严肃,不苟言笑。 王竟夕偷偷觑着他的那几眼,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其实统统落入了他眼中,心中暗自好笑,平日里看着一副老成的模样,终究是年轻的娘子。 定北王清了清嗓子:“今日本王得了圣意,来教导你们飞白的功课,既如此,你们先临摹一篇先帝的《枇杷帖》,务必精益求精,好叫本王看看你们的功底。” 《枇杷帖》二十六字,虽说字数不多,但书写并不易。 一刻钟过去,安定公主、礼部尚书家的张幽兰及工部尚书家的卢娘子已经将飞白送到了教习的案桌上。 她们本就与王竟夕不对付,现在瞧着王竟夕每写几个字,便将又将写好的搓成团子,大费神思,一副不得要领的模样。 安定走到她跟前:“长宁郡主,本宫瞧你似乎遇到什么难处了,可要本宫施以援手呀?”“呀”字拖长了尾音,一副嘲讽的强调。 兵部尚书之女田齐燕似乎是给王竟夕解围,柔柔地道:“安定公主,郡主这是禀承定北王所说,精益求精呢!公主可不要会错了意。” 一句“精益求精”让平日与王竟夕不和的贵女都掩嘴偷偷乐。谁不知道王竟夕飞白简直是差得一塌糊涂。 平乐正欲说点什么,却不料听到案桌上定北王将茶盏有意置于案桌上,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顿时文学馆内一片静寂。 “王家娘子,你用小楷将《枇杷帖》临摹与本王瞧瞧!”说罢,又若无其事地品茶去了。 王竟夕听后简直是心花怒放,不到一炷香时间,立刻将这二十六字用小楷临摹完毕。 定北王有些不屑一顾地看着先前交上来的飞白:“本王瞧了,今日所写飞白均是不得要领,还需勤加练习,但王家娘子这小楷却是不错!这些日子,其他人每日临摹一篇飞白交予女傅,她自会送入王府,本王抽空予以点评,王家娘子每日临摹一篇小楷便可。” 一席话,让王竟夕差点要感激涕零,把定北王板正严肃的不讨喜通通抛在了脑后。 辰时一刻,徐良跟随定北王悄悄来到了太清宫。 位于京城中心的太清宫,占大宁坊西南一隅之地约二百亩,是皇家道观,建筑奢丽高大,从城门遥望,宫殿高耸入云,巍峨壮观,窅若天中。 定北王的姑姑金仙大长公主就在太清宫出家为道士,道号妙语真人。 大长公主与沈太妃自幼便是闺中密友,未入道时,时常到明光宫清思殿与沈太妃一同照顾定北王。入道后,定北王亦时常到太清宫探望大长公主。奈何前几年羽化了,沈太妃还为此伤怀了好久。 道观如今的道长妙真是大长公主的亲传弟子,定北王幼年随沈太妃来探望时,她在大长公主身边侍奉,与定北王亦相熟。 道观的内里花木繁茂,浮苍叠翠,曲径通幽,一派道家“王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气派。穿过天尊殿和老君殿,定北王和徐良来到了自成一院的精思堂,这是妙真道长的住所。 见到定北王的妙真道长,一向的仙风道骨也透出几分凡尘俗世的气息。 “王爷这些年可好呀?” “有劳道长挂念,本王一切安好。本王今日前来,有一事欲得道长相助。” 妙真停止拨动手中的菩提子念珠,微微一笑:“贫道昨夜卜卦,大约知王爷今日前来,应该与四月初八一事有关。王爷无需挂心,那娘子一切皆有命数。” 定北王心里一愣,原来自己是不信今生前世修道轮回的。但自从做了那些怪梦以后,似乎感觉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便道:“道长神机妙算。那有劳道长。” 徐良听得云里雾里。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定北王,向来把一切握在自己手中。别说道观寺庙,就连告太庙都不当一回事,如今怎么还求助神佛了? 一盏茶后,定北王起身道别。 这时,妙真道长从花梨格柜中拿出一物件,道:“妙语仙师羽化前,让贫道将此五明扇赠与王爷。还说王爷为保大朔太平,杀戮甚重实乃无奈之事。此扇乃祖天师供奉至今,又经妙语仙师多年供奉,保王爷一生平安顺意。还请王爷供奉珍藏。” 不等徐良伸手,定北王自己就接过扇子,正准备说道谢的话,又听妙真道长说:“贫道观王爷面相,似乎有红鸾星动之兆,但却因果未卜。” “不瞒道长,近日确有女子入我梦中。还请道长指点。” “世人行走俗世,心蒙尘埃。王爷一生只知保家卫国,如今红鸾星动,实乃国之幸事。” “道长,本王要如何做?” 妙含笑而道“王爷只需问问自己的本心,跟随本心。只有守好本心,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回府路上,定北王目无表情,可徐良心里炸开了花。红鸾星动?红鸾星在哪里?又回想起前些日子收拾被褥之事,王府真是要有女主人了吗? 作者有话说: 【1】引自唐律疏议,不实事求是向皇帝禀奏的,判有期徒刑两年。 【2】打仗赢了把部分战俘送入京城,在太庙举行庆典,也在齐太公庙有个祭祀的礼仪。 【3】飞白书是书法的一种,女子不易学习。
第6章 驭马 ◎阿姐制香是无人可比,马术却让人不敢恭维的◎ 两日后,刚下朝的定北王刚入宅门,只见汪福泉手持拂尘面露急色,匆匆地赶了过来。 汪福全原是定北王在宫里时照顾他的总管内侍,定北王开府以后,就当了定北王府的总管。 “王爷可是回府了,太妃刚接入……接入府里了。”汪总管有些气喘吁吁。 “接入府里便好,慌什么?”内侍自小受过训练,回话时从容恭敬。 “太妃入府后要唤寒烟、寒柳过来说话,但…….太妃先是艴然不悦,后黯然垂泪。奴宽慰了一阵,不见成效。” 定北王疑惑不解眉头紧蹙地看向徐良:“寒烟?寒柳?” “就是前日王妃赐的两个侍婢,末将将其送入大通坊的玉清别院了。” 玉清别院位于京郊,占地三百多亩,风景秀丽,是先帝赐给定北王的别院。 定北王瞥了徐良一眼,向后院走去。 见沈太妃坐在坐榻上垂泪,挥手让人退下关了殿门,定北王过去拜手道:“阿娘这两日可曾好睡?” 沈太妃爱哼了一声,对他的问安置若罔闻。 定北王又道:“儿前日往太清宫去了,拜见了妙真道长,这是妙语真人赠儿的五明扇,还请母亲为儿供奉。” 这下太妃才看了他一眼。她自然知道五明扇的来历,没想到妙语真人竟然将此道家宝物赠与了定北王。 她恭恭敬敬地接过扇子,才给定北王个好脸,问道:“我儿如今已是而立之年。若是相不中寒烟寒柳,那母亲……” “母亲莫急,今日妙真道长说儿有红鸾星动之兆,然结果未卜,需问儿的本心。此事母亲切莫话与他人。圣人一直对儿多有忌惮,莫要让他人有了可乘之机。” 沈太妃经历过深宫无数的波谲云诡,自是知道利害关系。 拉过定北王的手,拍了拍,说道:“母亲省的,但我儿也需早些成家。今日早朝,圣人可让我儿领了什么差事了么?” “阿娘,儿十三年未承欢膝下,现下该好好陪陪母亲。” 沈太妃听后,一脸担忧,道:“如今我儿回京,身边仅有三十二虎贲飞骑,儿还需尽快回陇右。” “母亲,朝堂之事,勿要再议,也勿需担忧,儿定不会将母亲置于险境之中。” 这时,门外的徐良回禀:“长宁郡主在门外求见王爷!” 沈太妃忙道:“糊涂,长宁郡主连入隆庆宫都无需通传,我儿,怎么她还进不得你这定北王府么?” “徐良,本王看你回京后就不会办事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处处都是纰漏!” 吓得徐良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只因非长宁郡主一人到访,卑职觉得还需先通传。” “另有他人?” 在阍室【1】外等着的王竟夕和王竟瑶很快被徐良恭恭敬敬地引进了定北王府。 阍室后面,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那是定北王府的马厩,隐隐传来马儿打响鼻的声音。 先前若不是王竟夕拦着,爱马的王竟瑶恐怕要冲过了。被姐姐扯着的王竟瑶,有些怏怏地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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