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今日是殿选的大日子,能选在今日动手,说明皇后不想让她去参加殿选,故意让她缺席。 现在皇后已经出了月子,可是陛下却没有将宫权如从前一般全部还给皇后的意思,她心里一定不舒坦。 既然陛下没这个意思,索性皇后自己来,这就是第一步。 宫内的动静不小,扶霜和段殷凝原本都留守在宫里照看宸儿,谁知娘娘这么快就去而复返,立刻察觉出来情况不对劲。 扶霜神色焦急,抬步就往外走,段殷凝紧跟其后,步伐却迟缓了一瞬,眼神透出深深的挣扎。她不敢耽搁,深深低下头跟了过去,急忙从后殿赶到了前殿,在看到娘娘身上的红印子时也被吓了一跳。 旎春这会儿已经替姜雪漪将衣裳和钗环全都拆了下来,只穿着一件贴身的里衣,见着扶霜和段殷凝过来,姜雪漪温和的笑了笑:“怎么都跑过来了?新衣裳过敏也是常有的事,想是底下研制新染料,换了染布的方子,颜色的确比从前更鲜亮美丽,只是我不适应罢了。” “宸儿如何?我走以后有没有哭闹?” 扶霜看着娘娘这模样担心坏了,心里憋着一口气,冷声道:“宸儿睡着呢,好好的,只是底下的奴才做事不当心就该狠狠责罚!哪儿有娘娘为他们说嘴的道理?您金枝玉叶,千金之躯,若是不小心身上留了疤痕可怎么办。” “眼看着新人就要入宫了,万一您身上多了疤痕消不掉,从此失了宠,岂不是遂了那些小人的心愿!您今日突然缺席,云意殿的人还不知要如何说您呢。” 扶霜一贯冷面冷腔调,说起刻薄话来掷地有声,直戳人心窝子,这会儿替她打抱不平一句接一句,姜雪漪也知道她说给谁听的。 她没在现在就戳破,反而让扶霜发泄一通后才温声说:“左右不是大事,何须如此苛责,等太医来瞧过就是了。” 娘娘愈宽容温和,愈替下人着想,段殷凝就愈发无地自容。 她低着头从偏殿拿出解毒的药丸化了水端过去,轻声道:“太医赶来还需要时间,以防万一,娘娘先喝些解毒水吧,虽说未必对症,可能压制一些也是好的。” “您这会儿身上想必红痒不适,奴婢以前在民间听人说过方子,说用干蒲公英泡水擦身子能好受些,奴婢给您试试吧?” 姜雪漪掀眸静静地看着她,伸手接过化毒水:“好,就听你的,试试。” 扶霜唯恐她再做什么,生硬道:“这些活儿以前都是我和旎春伺候娘娘的,还是让我来吧。” 段殷凝的身子怔了怔,谁知娘娘却柔声开口:“无碍,殷凝最心细,就让她来吧,你们都先退下去。” 她跪在床边,用干净的帕子泡在干蒲公英水里打湿了,轻轻擦在姜雪漪的身上,她心中有愧,所以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格外用心,好似虔诚祈福的信女一般。 温热的水从身上擦拭过,蒸发的时候带来丝丝凉意,的确是让她好受许多。 姜雪漪垂眸看着她,温声道:“殷凝,我记得你来我身边之前,是司服司的掌衣,是不是?” “我今日身上穿的衣裳也是你亲自端回来的,今日亲自给我挑的。” 段殷凝的手微微一颤,不敢再动,良久后,她才放下手帕,跪伏在了地上,深埋起头:“是,奴婢从前是司服司的掌衣,自请撤掉职位在后宫伺候娘娘……” 她语气仍然温和:“放着好好的掌衣不做,伺候嫔妃是为了有更多的赏赐和银钱救你的祖母,是不是?我记得你和我说过。” “你是有孝心的人,我很清楚你的秉性如何,这三年以来,你为我尽心尽力做了不少事,可我自问从未亏待过你。” 她伸手拉起里衣,坐起身子看向她,只是轻轻问:“殷凝,为何?” 为何要背叛,为何要这样做。 段殷凝忍不住落下泪来,抬头问:“娘娘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那日你送衣裳回来,问我到底出了什么事的那刻起。” 姜雪漪语气很平静:“段殷凝是我宫里最稳重的掌事宫女,最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也从旎春亲眼看到你去凤仪宫那刻起。” 她问:“皇后许了你什么,才能收买得了你?钱财我从不少你的,你更是我身边的掌事,论前途,论地位,你都是顶尖的那批,就连一些位份低的嫔妃都要看你几分脸色。” 姜雪漪的眼神幽深得如一汪深潭,想要探究到段殷凝的内心:“还是说你动了别的心思,想成为陛下的嫔妃呢?” 段殷凝浑身一颤,忙说道:“奴婢绝无此心!三年来,奴婢深知娘娘的器重,知道娘娘的为人,从未动过这样僭越的心思。是奴婢背主忘恩,有负娘娘的重托,奴婢自知罪该万死,甘愿受任何惩罚……” “只是恳请娘娘能让奴婢在死之前安顿好祖母的余生,奴婢死不足惜。” 姜雪漪轻叹了一声:“果然是因为这个。” “你祖母有难,我何尝不能帮你,偌大一个姜家如何不能帮你?至于让你做到如今这一步,背叛我,让你在今日这样的场合,在我贴身的衣物里动手脚吗?” 段殷凝心中愧疚,如今跪在地上以泪洗面,姜雪漪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崩溃的模样:“您待奴婢这样好,奴婢怎么会生出背叛的心思,是皇后……是皇后查到奴婢和祖母相依为命,现下祖母病重需要救治,皇后派人盯住了祖母,还派人和奴婢说……若奴婢效忠于皇后,祖母便可得到最好的救治,最好的药材,能在赵氏的照拂下安养百年,若不从,就要奴婢和祖母阴阳相隔……” “奴婢家世零落,自小是祖母辛苦拉扯大的,祖母对奴婢的恩情大过天。奴婢怎么能让祖母一辈子辛苦,受病痛折磨,最后还要因奴婢而死?奴婢只得答应了皇后,替她为奸,潜伏在您身边。” 姜雪漪长睫低垂:“养育之恩胜过世间所有,你也是有情可原。” “所以从那日起,你就答应了皇后做内奸,留在身边害我和宸儿吗?” 段殷凝抹去眼泪,忙说道:“娘娘放心,奴婢绝不会这么做!” “奴婢当初说了,绝不会做任何伤害您和三皇子性命之事,若一再逼迫,奴婢只好和祖母一起去死,皇后担心真的失去奴婢这么好的棋子,便说只让奴婢打探消息,必要的时候做些小手段……” “今日之事,便是皇后安排的。” 说罢,她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奴婢知道的所有就是这么多了,奴婢自知对不起您,千刀万剐,任凭您处置。” 许久后,姜雪漪叹了口气,起身下床,亲自将她扶了起来:“你知道当初我明知道你有问题,为何还要将你留在身边不作打算吗?” 闻言,段殷凝浑身一颤,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睁大了眼睛。 “我在赌,赌跟了我三年的姑姑究竟是何为人,也赌你不是真心想要背叛。”姜雪漪柔声说,“所以我静观其变,想看看你到底能为皇后做到哪一步。” 段殷凝浑身颤抖起来,泪流满面:“是奴婢辜负了您的信任,是奴婢不堪为人。” 姜雪漪轻声说:“你是辜负了我的信任,难道你就只想一死了之来回报对我的歉意,然后将你祖母的性命全部交到皇后手里?” “有错则改。” 她缓缓道:“殷凝,跟了我这么久,你该知道我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但你,我愿意多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你祖母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但你这辈子效忠之人,都只能有一个。” “你可愿意?” 早在选择背叛的那一刻起,段殷凝就觉得自己不配站在娘娘面前了,她早就想好,不管自己暴露与否,只要她想办法安顿好祖母,她就会写下陈情书告知一切,然后以死谢罪,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得到娘娘的谅解。 她是那么那么好的一个主子,好到让段殷凝自惭形秽,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若有机会补救,她愿意豁出一切。 段殷凝再次跪在地上,哽咽得不像话:“往后余生,奴婢这条命都是娘娘的,只要娘娘开口,奴婢定然无往不从。” 姜雪漪柔声道:“你肯重新来过就是最好。” “至于皇后那边,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 云意殿内,钟鼓齐鸣,吉时已到,棠昭媛的座位仍然空着。 前去传信的小太监将将赶到,上前说:“启禀陛下,棠昭媛娘娘突发不适不能前来了,还请陛下恕罪。” 殿选这样的好日子竟也说不来就不来,殿外听见的秀女们暗暗咂舌,心想这棠昭媛还真是得宠上天了。 难不成是忌惮新人入宫,故意向陛下使小性子吗?若真如此,有这么一个宠妃在前头横着,她们入宫后若想得宠,岂不是没好果子吃了。 太后端起茶杯抿了口,倒没说什么,反而是皇后淡淡说了句:“昨日也没见棠昭媛身子不适,今日倒赶巧了。” ”让陛下和母后等着,又险些耽误了吉时,这可不像她平时的作风。” 她看向陛下,借故玩笑道:“许是知道陛下要往后宫添新人,一时打翻了醋坛子也说不定,陛下可要好好安抚棠昭媛了。” 三言两语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姜雪漪说成了不顾大局,满脑子拈酸吃醋之人,杨充仪有心辩解,无奈眼下不是轮得到她说话的时候。 沈璋寒靠在椅背上,神色淡沉的敲了敲扶手,看都没看皇后一眼,只说着:“殿选开始吧,让她好好休息。” “棠昭媛性子稳重勤谨,不是小心眼的人。”
第129章 被陛下轻飘飘的驳了以后, 皇后的脸色微微一变。只是众人皆在,她到底没再说什么,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今年殿选的秀女并不多, 所以相看得也比往年仔细, 一个个入内通报籍贯名姓,出身如何, 低眉顺眼地应话,若陛下有兴趣,再考较一二才艺。 或留用或遣返, 等全部看完, 时间也就刚到正午时分。 后宫嫔妃已经不少了,又正好逢边疆战事,因此陛下的兴致并不是很高。不比承祚四年那般参选的秀女多, 入选的人也多, 今年满打满算只入宫了四个,和上回的十一人,少了不止一星半点。 但人少有人少的好处, 她们新面孔就这么些,于新人旧人而言竞争都小。 殿选结束后,入选的秀女们还得在掖庭住上三日,赐下位份,分配居所, 还有不少事要忙活。 虽说选秀一事后期原本就交给了杨充仪和姜雪漪, 但姜雪漪没来,皇后又已经做完了月子, 一出云意殿,皇后就没和杨充仪商量的打算, 直接将后续的活都要了回去,杨充仪虽有些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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