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她是皇后,这宫权原本就是从她手里分出来的。 沈璋寒走的是最早的,从云意殿一出来,他直接命人去了未央宫。 姜雪漪从来不是个不识大体之人,何况这些日子她带着宸儿又学着料理宫务,有多放用心他都看在眼里,眼看事到临头却偏要让自己落得一个善妒小气的名声,不是她的作风,恐怕是真有不适。 到未央宫后,太医和医女正好给她看完诊从殿内出来,一众人呼呼啦啦跪下向他行礼。 沈璋寒步伐半分未停,只摆摆手示意免礼,快速穿过庭院踏入殿内,一走到屏风后,姜雪漪床榻上的帷幔恰好徐徐拉起来,她香肩半露,白皙的手指拎着丝绸里衣往上拢。 “陛下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姜雪漪有些惊讶,快速拉好自己的衣裳起身打算迎接陛下,软软的声儿带几分嗔怪:“您怎么来也不让人通传一声,臣妾失仪了。” 她皮肤白皙,稍稍有些红印就格外明显,这会儿她脖子往下大片大片的红,想不注目都难。 沈璋寒屈指轻碰了她脖子,细腻的肌理下触感却明显发烫,沉声道:“怎么会弄成这样,太医如何说了?” 他不由分说牵着姜雪漪重新坐在床沿,将她拢好的里衣往下褪了几分,就见细细密密的小疙瘩长在无暇的肌肤上, 不用想也知道她这会儿得有多难受:“朕知道你身子不适,从云意殿出来就来瞧你。” “朕放心不下。” 殿内的宫女有眼力见的退了出去,只留陛下和娘娘两个人,姜雪漪紧紧握着他的手,将头小心地靠在陛下肩头,轻声说:“陛下心里记挂着潋潋,潋潋心中很欢喜。” “太医来诊过脉了,医女也瞧过,说是今日穿的新衣裳不适宜,潋潋穿上过敏。不是什么大事,喝几幅汤药很快就会好的。以后这样的衣裳不穿就是了,陛下别忧心。” 沈璋寒微微蹙眉:“衣裳不适宜?后宫所用的物件岂能如此不仔细,底下的人不当心,你协理后宫,该好好责罚才是。” 姜雪漪笑了笑:“近来宫中忙碌,宫人们无不忙碌尽心的,忙中出错也是有的。有错就罚虽能让仆婢畏惧,可臣妾心想着,有时宽容也并非不是一个好法子。” “再者说,皇后娘娘已经出了月子,臣妾本就是代管后宫,许多事不好僭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沈璋寒面色稍霁,眸色深深道:“难得你心慈又有分寸,朕让你学着协理后宫,果然没辜负朕的期望。” 人就是这样喜欢怜弱的存在。 即便是知道皇后贵为中宫,掌握大权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对奴才恩威并施也是常见手段,可偏偏姜雪漪越是宽容体谅,皇后与之对比就愈发显得小气钻营。 正如今日在云意殿,她分明是身子不适不能前来,皇后却偏要觉得她拈酸吃醋,不识大体。 沈璋寒虽知她这样做也是无可厚非,可姜雪漪处处体谅,委曲求全,总让人心里觉得薄待了她。 陪在身边越久,沈璋寒便越能体会到她的长处,这是在任何人身上都体会不到的。 姜雪漪柔柔一笑,哄着陛下说道:“有陛下知道臣妾的好,臣妾做什么都不觉得委屈。” 沈璋寒轻轻摩挲她的手背,温声问:“朕瞧你浑身发红,起了满身的疙瘩,医女方才上过药后可有好受些?改明儿朕让司服司给你换一批新的衣裳来。” “医女上过止痒消肿的药膏了,太医也开了汤药,旎春她们正在后院熬药,等会儿就能喝了。” 她抱着陛下的胳膊,轻轻说,“陛下在这儿陪着臣妾,臣妾觉得好受多了。” “朕陪着你喝了药再走。”沈璋寒抬手将她的碎发捋到而后,露出一张完整洁净的脸,哪怕她如今仍在病中,不施粉黛,不着华服,可仍然美得令人心惊。 姜雪漪的容貌不是那种极具冲击性的美,不光是美在皮肉,她浑身上下最令人难以移目的地方,除了一双温柔含情,眸光潋滟的眼睛,更多的是她周身散发出来的温柔宁静,是难以复刻的气韵。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时比天与地更大。 有的女人美虽美矣,可就像御花园里精心养护的牡丹,秾艳贵气却少了灵魂,而她更像是一幅古画,空灵悠远,只是看着便逸趣横生。 姜雪漪单是站在那,什么都不做,就能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冰雪消融。 这种仿佛能治愈人心,忘却烦忧的亲和力,是她身上最难得之处。 看着她的模样,沈璋寒恍然想起那日蓬莱岛初见,她分明是踩着自己的逆鳞走过,可偏偏能让他生不起气来。 感觉就是这么玄之又玄的东西。 而她也不负众望,在身边过了一年又一年,不仅没让他感到腻烦,反而让沈璋寒愈发在意,也离不得她了。 片刻后,旎春端着一碗漆黑的药汁在殿外叩门,沈璋寒淡声让她进来,亲自接过了药碗。 谁知旎春准备退下的时候,又听得陛下说了句:“朕记得你家娘娘喜欢做饴糖,最近可做了什么口味的?这药太苦,拿几块过来。” 陛下心疼娘娘,旎春立刻眉开眼笑去拿了,反而姜雪漪有些好不意思了:“陛下还能想起这些,她们会偷偷笑话臣妾的。” “笑话什么?”沈璋寒轻刮她鼻尖,“是笑话你已为人母还爱吃甜的,笑话你怕喝药,还是笑话朕心疼你?” 他音色低沉冷冽,却无端有些哄着她的意味:“先喝药,饴糖马上就来了。” 苦涩的药汁一勺勺喂下去,陛下觉得自己体贴入微,但姜雪漪其实觉得这样有些折磨。 谁不知道长痛不如短痛,要是能一口气喝下去也不至于苦成这样,一勺勺喂是慢刀子割肉,她险些就要控制不了表情了。 姜雪漪苦极了,干脆捧着瓷碗一口气将剩下的药喝下去,正好旎春来了,一把抓过饴糖填进嘴巴里。 沈璋寒啼笑皆非:“原是朕不对,让你白白苦了这么久。” 明明是陛下非要喂药,这会儿却要来取笑人,姜雪漪拿起勺子在陛下唇上抹了一下,故作不高兴:“陛下也尝尝,苦不苦?” 沈璋寒并不生气,反而尝了口,莞尔轻笑:“是苦,良药苦口,这般你才能好的快些。” 旎春端着药碗退下后,姜雪漪坐在床沿静静地看着陛下,一句话也不说。 纵是九五之尊,每天被不知多少人仰望,沈璋寒也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了:“这样瞧着朕做什么,朕脸上有什么?” “不是您脸上有什么,是臣妾觉得这一刻很好,好得有些不真实,总觉得眨眨眼就没了,”姜雪漪看着他轻柔的笑,“臣妾在想,新妹妹入宫了以后,您给臣妾的好会不会都分给旁人了,臣妾怕再也见不到您喂臣妾喝药的样子了。” 她低眉浅笑,语气轻到有些自嘲的味道:“突然就后悔刚刚没让陛下把药喂完了。” 伴君三年,沈璋寒是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这样怅然若失的样子,温柔而易碎,让他忍不住心生怜惜。 一直以来,她都表现得温和识大体,从不会让任何人难办,更不会拈酸吃醋,让后宫闹出风波是非来。 他原本以为她是一个能将自己情绪藏得很好,也很会开解自己的人,不想,原来她也会害怕。 害怕失去他。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话。 沈璋寒的心柔软的一塌糊涂,抬手就将她小心拥在了怀里,温声道:“怕什么?朕说过,你始终和旁人不一样。” “只要你一直陪在朕身边,谁也取代不了你的位置。” 他嗓音难得的温和:“新人在朕心中并无一人及你,朕待你的优待和亲厚,旁人得不到一分。”
第130章 往后两日, 姜雪漪身子不适索性告假不去向皇后请安了。 她满身的红印和疙瘩本就不好出去见人,左右皇后重掌后宫,杨充仪和棠昭媛都不来对她反而更好。 这两天她好好想了想, 皇后之所以让段殷凝在她的衣裳里动手脚, 无非是打着几个主意。 一是让她在新人面前落个得善妒不好相与的名声;二是顺理成章的让她身子不适,借机名正言顺的收回宫权, 架空她和杨充仪;这第三点嘛,想来就是让她给新人挪挪位置,别在这新人入宫的节骨眼霸占陛下了。 皇后急急忙忙做出这一系列事, 无非是生女没能圆了她生育嫡子的幻梦, 这才想赶紧重新将大局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极为看重自己的地位和权利,从当初刘嫔还是贵妃的时候都不曾放权给她半分便可见一斑了。 而今刘嫔和兰才人禁足之期未到,杨充仪虽是主位却无宠也无子, 她只需要提防着姜雪漪即可。 其实姜雪漪从来就没打算在这时候就和皇后争什么, 也没指望协理后宫了就能越过皇后。 她更喜欢稳扎稳打,放长线,钓大鱼。 就像下棋一样, 不必次次出手都是杀招,下手太凌厉反而破绽百出,她更喜欢一点点争取优势,站稳局面,好立于不败之地。 只是皇后太过忌惮她, 又因着自己未能得偿所愿, 所以心中惶惶,一再相逼。 但既然打到脸上来了, 姜雪漪就不会坐以待毙。 不过——眼下她并不急于一时,且让皇后也得意得意, 看看往后有什么招数。 毕竟把人逼急了不是什么好事,皇后又绝非轻易就能扳倒之人,行事不当只会伤人伤己。 - 三月初三,姜雪漪用过早膳后服下汤药,往嘴里含了块儿饴糖。 今天是新人正式迁宫册小主的日子,约莫着这个时候,她们已经各自有引路太监带着去分居的新宫室了。等到了宫殿,林威会依着位份挨个宣读圣旨,册立位份,等圣旨一下,她们就得去凤仪宫拜见皇后和各宫嫔妃了。 这样的大日子,姜雪漪身为一宫主位,位列昭媛,协理后宫,更是三皇子的生母,照常理说她是必须得在场迎接新人拜见的。 可谁让她病中不宜出门,今日只能被迫在宫里养病,不能按时在新人跟前露脸,也不知凤仪宫今日情形如何,这四个新人私下会怎么传。 册立位份是陛下做决定,分配宫室则是皇后,姜雪漪并不知道详情,只能派旎春出去打探消息。 旎春是她身边得脸的大宫女,伶俐嘴甜,人缘颇好,不消许久就带着消息回来了。 “娘娘,都打听出来了。”旎春从外面掀了珠帘进来,“今日进宫的新人里头,陛下分别册了陶氏为贵人,赐封号为“丽”,方氏为才人,吕氏为常在,最后还有一位施御女。” “宫殿倒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丽贵人……住的是从前她姐姐住的棠梨宫,就连厢房也是一样的,仍是丽华堂,也不知道究竟是她自请要住在那还是皇后娘娘故意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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