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从前并不得宠,满十五开府后过得颇为凄冷,还是被指给太后之后,又将皇后赐婚给陛下,那才渐渐势盛起来。” 杨贵仪自己也是小官之女,当初给父亲塞陛下做侍妾的时间,算起来也就在陛下和皇后成婚后不久。当时府中还没有贤妃和韶妃,更无兰昭媛,只有丹昭容被抬成侍妾跟她平起平坐,府中也有些是从前伺候仍是皇子的陛下的旧人,所以这些陈年旧事她才耳闻了些。 可这些事关乎陛下最黯淡无光的过往,谁也不知道当初无人问津的陛下过的是什么日子,也不知丹昭容和陛下之间发生过什么。 所以自从陛下和皇后成婚,又到后面登上太子之位,再后来登基,这些事所有了解一二的都是要烂进肚子里的,谁也不敢肆意传扬,开罪了当今陛下。 杨贵仪不敢说丹昭容是陛下的心上人,也不敢揣度陛下为何会宠爱丹昭容,更不知道陛下心里究竟如何看待丹昭容。 可纵使丹昭容的姿容远不胜姜雪漪这般貌似天仙,才情无双,甚至目光短浅,如今身上也带着挥不去的市井气,她却是跟着陛下从最黑暗的日子里走出来的。 仅凭这一点,她的地位就是特殊的,旁人比不了。 当初皇子夺嫡的几年长安是如何腥风血雨,她光听着都觉得让人害怕。能从暗无天日的日子里爬出来,站到日头下面,统管万里山河,江山社稷的男人,心思是如何的重。 陛下既然宠着丹昭容,她身上自有她的长处,只有后宫里的女人们不在乎,不喜欢罢了。 若真说起来,如今后宫的贵女们,哪个不是知道了陛下前途无量才跟来的,雪中送炭不离不弃的情谊,即便是杨贵仪自己,那也是做不到的。 她只寥寥说了几句,并未将心里话和盘托出,可姜雪漪何等冰雪聪明,又有入宫前父亲的一番交代叮嘱,两相结合起来,这下就已经听出来杨贵仪的言外之意了。 她点点头,感激一笑:“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难怪丹昭容如此得宠,真是多亏姐姐的提点了。不过如今在宫里,我瞧着不喜欢她的人实在是多,几个娘娘们也是各怀心思,恐怕日后艰难了。” 杨贵仪垂眸笑笑,喟叹着:“妹妹说的是啊。不过各人有各命,宫里失了孩子的女人也不少,能不能保住全凭自己的本事罢了。” 丹昭容能不能生下孩子,姜雪漪不好说。 宫里虎狼环伺,她又树敌颇多,且自己也不是个心思周全的性子,恐怕是险之又险。 不过她生不生,和姜雪漪本身也没有什么关系。 她入宫的是为了得宠,为了权势,更为了姜氏家族兴盛,亲人安康。只要挡不住她往上升的路,不曾得罪过她,姜雪漪都觉得不打紧。 但丹昭容有孕,对姜雪漪却有一桩好处。 韶妃和陶贵人厌恶丹昭容已久,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春风得意,诞下皇嗣。只要她们想动手,动了手,亦或是打算动手。 姜雪漪都不会高高拿起,轻轻放过。 她说过,人与人之间,好与坏都是要还的。 说完丹昭容的事,杨贵仪和姜雪漪又闲聊了些别的话题,等皇后身边的宫女将贡瓜送来,两人分食后,姜雪漪才让段殷凝好生带着送冰的宫人,亲自送杨贵仪回了自己的院子。 - 与此同时,甘泉宫内。 所有殿内侍奉的宫女均被赶到了殿外候着,个个低头耷眼站成一排,大气都不敢喘。 丹昭容有孕的张扬,才从凤仪宫出来就阖宫皆知了。韶妃平素最厌恶丹昭容,底下的宫人们都是清楚的,如今知道她有孕了娘娘岂能不气不急。 打从凤仪宫出来就已经不知摔了多少名贵瓷器,杯盏琉璃,碎瓷片散落了一地,硬是没人敢进去收拾。 谁敢在这时候寻娘娘的晦气,幸好贤妃娘娘和韶妃交好,一直在宫里劝着,若不然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韶妃气到几乎失去理智,双手捧起一个玉摆件便狠狠地摔到地上,“砰”的一声巨响,摆件碎成无数碎片四炸开来:“贱人!凭什么那贱人都能有身孕!” 连贤妃都被吓了一跳,捏着帕子往椅子后瑟缩了下,婉声劝着:“妹妹,你快冷静些吧,小心隔墙有耳被人听去,再传到陛下和皇后耳朵里就不好了。” “我现在还怕被人听到吗?”韶妃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满眼不甘,哗哗流眼泪,“陛下本就许久不曾来我这了,想必是还恼着我,既如此,我还怕他更恼我吗?” 韶妃孩子心性,嬉笑怒骂都表现在脸上,往往是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贤妃平时虽然也总是见她骂丹昭容和兰昭媛那些人,可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动怒,哭成这个样子,像天塌下来似的。 其实贤妃也不是不明白韶妃心里的难过。年岁渐长,新人辈出,又没有孩子,还被自己瞧不上的人在宠爱上一直压着一头,心里难免憋屈。 可以前再不开心,她顶多是闷闷的,哄几句吃点好吃的点心就能好,心里对陛下总还抱有少女的期望,但这回丹昭容有孕的事实在是大大的打击了她,让她愈发觉得自己不如人了。 堂堂副都护的掌上明珠,自小千娇百宠,这辈子吃的苦都是在宫里受的。 贤妃将自己的帕子递过去,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道你的心思,可再难过,咱们又能改变的了什么?她终于是从一开始就跟着陛下过来的,没家世却有情分,孩子揣在她肚子里,你该想的是如何争气才对。” 韶妃哭着起身扑到贤妃怀里,泪流满面:“姐姐,我也想让陛下喜欢我,可陛下的心思不在我身上,我能怎么办?即便是生孩子,凭我一个人也是生不了的……” 陛下的心思多变,谁也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宫里这么多女人,今日谁得宠,明日谁失宠,不过都在陛下心思一转里头,韶妃性子稚气,人又情绪化,做妹妹尚且惹人头疼,如何讨得了陛下欢心?恐怕连察言观色都是难事。 贤妃轻轻拍她的背,安抚着她:“陛下不喜欢你,那你就想法子让陛下喜欢,男人喜欢的模样无非是容色和性子两种,以前不也有失宠嫔妃跳了支舞就重新获宠的吗?” “你总得让陛下先来你这,才能有机会怀嗣。” 韶妃一搭一搭地抽泣着:“就算我这么做了,也未必有好的结果,还极可能让丹昭容那贱人嘲笑,我一想到她现在那副得意的样子,我就恨不得撕烂她的脸!” “贤妃姐姐,你如今是大公主的生母,陛下无论如何都会来看你的,可我就不一样了,一旦丹昭容生下孩子,不论皇子还是公主,陛下定然会抬举她,届时最低也是妃位,还有可能和姐姐你平起平坐,岂不是稳稳压着我?!” 贤妃怔了一瞬,在韶妃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抿了抿唇:“她……” 韶妃哭着抬起头和她对视:“姐姐你也担心,是不是?” “她如此得宠,若是生下个皇子,还不知得意到哪儿去呢,日后做了太子也不一定……我真的越想越觉得没指望了!” 贤妃的瞳孔渐渐幽深起来,她温声问:“那妹妹你打算怎么做?除了让你想办法讨陛下欢心,我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韶妃猛然抬起头,眼中的疯狂像火一样熊熊燃烧:“姐姐,不如我们联手把她的孩子做掉吧?她年纪大了,好不容易怀上这个孩子,若是这个没了,恐怕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怀孕了。一个不会生的女人,再得宠又能如何?” 贤妃被她惊着,忙推开她站起来:“妹妹,你是疯了吗?谋害皇嗣是大罪,轻则冷宫重责赐死,你快快打消这个念头,我今日权当没听见过。” “不会的!”韶妃紧紧抓住贤妃的衣袖,颤着声音摇头,决绝道,“姐姐,我是副都护的嫡幺女,我父亲手握重兵,就算陛下再不悦,也绝不会这么对我!就算东窗事发,陛下震怒,那顶多……顶多将我降位,冷落个一两年,到时候就会什么事都没有的!” 刘贤妃使力挣脱衣袖却没挣开,苦口婆心的劝她:“她若失子,必然要找仇家复仇,陛下也会厌弃你,到时候你还是不如丹昭容,又是何苦呢?” “允黛!”贤妃高声唤着,等允黛推开门进来,连连将韶妃推到她身上,焦急道,“你家娘娘气急了,快扶她好好歇息,待她冷静些本宫再来。让你们宫里的人都把嘴闭严实了,不许传出去一个字,不然本宫决不轻饶!” 允黛赶紧扶好自家娘娘,屈膝道:“奴婢明白,多谢贤妃娘娘了。” 看着贤妃避如蛇蝎般离开的模样,韶妃自知无人站在自己这边,哭倒在允黛身上,抽噎得连气都险些上不来。 可她纵然再不甘,心底也知道贤妃说的那些都是实实在在的道理,她再恨,说得再疯狂,哭累了冷静下来,到底是从未害过人的小姑娘,下不了决心的。 贤妃急匆匆走出甘泉宫坐上步辇,分明是正午日光毒辣的时候,却让她平白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回眸看着里头的方向,不由得紧紧攥住了扶手。 她坐定深呼吸了几口气,一想起方才韶妃的话,眼底生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回宫去,今日之事本宫不管你们听见了什么,统统都要当没听见,若有出去胡说的,拔了舌头扔进乱葬岗,别怪本宫不客气!” - 正午时分,外头热得惊人,马上要到午膳时间了。 掌事太监杨夷带着几个宫人前去取膳食,宫女们则早早就让她们去阴凉地方歇着了,姜雪漪歪在贵妃榻上看一本诗集,扶霜给她摇扇,一阵阵凉风扇过来,十分舒适悠闲。 旎春快步从灵犀宫外头走进来,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说:“小主,方才奴婢听你的派人去甘泉宫和棠梨宫附近晃悠,果然听见了些消息。” “棠梨宫倒是听不出动静,甘泉宫那边可是发了大火了,听派去的人说,贤妃出来的时候脸色都不大好,急匆匆便走了。” 姜雪漪搁下书,柔声笑:“果然是有人坐不住的。”她掏出帕子替旎春擦汗:“快歇歇吧,外头热的很。” 旎春皱皱鼻子,蹭上前让小主替她擦额头,笑着说:“丹昭容这一胎啊,宫里且得不安生一阵呢,小主便能趁乱出头了。” 姜雪漪点点她的鼻尖,示意她别说出来,从榻上起身坐到桌边,顺手捏了一颗冰凉的紫葡萄。 葡萄酸甜冰凉,夏天吃了最开胃解暑,姜雪漪将一整盘都镇到了冰鉴里,没事就拿出来剥一颗。 马上午膳的时间,肚子正好饿了,她下意识就拿起了一颗,两只手撑在梨花木的桌面上,细白的手指头抵着葡萄慢条斯理的剥。 姜雪漪的动作十分优雅,人也坐得挺直。乌云一般的发髻下接着一截好看的脖颈,葡萄洇出的紫色汁液染到她白皙的指尖,在照进来的光线下恍若透明,平白添了几分清冷又勾人的媚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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