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声,火烛惊跳,水雾流转,不远处的画屏上顿时映出一道美人出浴图。 那一刹那,月色停泊,灯火描摹,就连窗外风雨也骤然失声,惊叹这瞬间的绝艳惊鸿。 煌煌灯火,风华若梦,朦胧绰约,惊鸿流转。 黎宿敛着眸子,长指一勾,屏风上的丝绢瞬间入手,瓷白的指骨上斑驳着浅痕,好似透过那些痕迹,便能一睹战场上的风姿。 握刀巍巍,厮杀烈烈,寒刃一振,溃败千军。 草草擦完水迹后,她穿上里衣,裹着一件外袍出了屏风。 凌厉的凤眼被热气熏的湿润清透,冲散了眼底的肃杀与锋利,带着惯有的清冷与沉寂。 她散着湿润的长发,缓步走到窗前,抬眸看着愈演愈烈的大雨,随后凤眼半阖,指节敲着窗沿,像是等着什么。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门口便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一道懒散低沉的嗓音落下。 “聊聊?” 她倚着窗舷回头,发尾水珠凝落,看着抱臂靠在门上,一道红痕横在脸侧,军痞意味十足的人,凤眼一挑。 “不服刚刚的比试?” 叶问荆嗤笑一声,黑如墨玉般的眸中溢出三分不屑,不等对方同意,踩着黑色锦靴走了进来,悠悠开口。 “本将军一身傲骨,哪能服输?等着,终有一天,本将军会让你输的心服口服!” 黎宿看着眉眼灼粹,傲气冲天之人,短促的笑了一声,还真是年少轻狂。 近十年内,四海战力榜上排的上号的,叶政陵算一个,摩那娄诘算一个,北幽右将军巴颌算一个,南坻摄政王黎宿算一个。 随便拎出一人,便都在战场上至少浸营了十年,那才是真正从杀戮地狱走出来的兵主。 毕竟,战场乃练蛊场,谁能厮杀到最后还站着,谁就是胜者,就是王蛊。 他嘛,目前还太嫩了点。 不过,她欣赏他身上的那股冲劲,够狂,够野。 随即双手撑着窗沿靠在窗边,周身气势沉稳浩荡,抬眸看着自顾自的坐在桌旁,抬手给自己倒茶的人,弯了一下唇。 “坐等。” 随后敛了笑意,回忆着什么,凤眸幽深,盯着自顾自喝茶的人,沉声开口。 “本王此行赴宴,带的都是亲卫,内部和谐,不会出任何岔子,本以为能顺遂无虞,怎料却栽在了你中原宵小手上……” 那日她们行至中原南境,途经驿站休整。 晚间来了一大批客,好酒上桌,气氛和乐,主人热情相邀,随行侍官下楼对饮,没过多久,图穷匕见。 满座游客顷刻之间化为杀手,刀刀致命,招招狠厉,击杀着随行亲卫。 她闻声赶来,与一众杀手缠斗,本来对方势弱,却不料驿卒与之勾结,早在她们喝的水里下了脱力的药。 药性发作,情况瞬间急转直下,她们不得已退守到了驿站外的山崖。 而后箭雨如潮,穿透黑暗袭来,瞬间将她们淹没。 亲卫一个个的倒下,她退无可退,瞥了一眼身后山崖,纵身一跃。 叶问荆眉头一跳,看着散着长发,一派有恃无恐的人,微微挑眉。 “摄政王就不怕,那一跃,粉身碎骨?” 黎宿浅笑一声,眼中盛满浩荡风雪,好似泰山崩于前不改色,抬手拂了一下肩上落雨,悠悠开口。 “求生本是一场豪赌,本王就赌那一半的生机,如今看来,运气不错,连老天爷都站在本王身边。” 那晚山崖一跃,她并不是毫无准备,匕首在崖壁上滑落数尺,堪堪停在一簇矮树上。 等崖上杀手彻底走后,她攀着藤蔓爬了上去。 冷眼看着那批杀手与早就藏在中原的南坻暗卫汇合,随后伪装成她的样子,带着昏迷不醒的七皇女继续秉着夜色前行赴宴。 还真是一出好戏,两方勾结,刀剑悬首,邀她入局。 她捻了捻指尖凉意,眼底流露出一丝杀意。 都被软禁起来了,还想借着外力翻身,不安分得很呐。 叶问荆喝了一口热茶,看着一脸暗沉的人,咧嘴笑了笑,颇有几分幸灾乐祸。 南坻去年在黎州可添了不少乱,他嘲笑意味拉满,故意奚落道: “本将军只知摄政王在南坻玩弄权势,只手遮天,竟不知还如此遭人恨,不惜千里追杀也要取你狗命。” 黎宿瞥他一眼,并不搭腔,转身对着窗外风雨,借着月色,只见远处山河辽阔,草木巍峨。 她长睫微眨,沉吟道:“玩弄权势,只手遮天?可复杂的从来不是权势,而是人心。” 人操控权势,有的积德行善,有的仗势欺人。 可往往是人心玷污了权势,却降罪于它的权力,将它定为一切罪恶的推手。 可为何,不自省一下人心,那才是操纵一切权柄的源头。 若她真的玩弄权势,兵马八百里奔袭,怎不抵明堂上的一句猜忌?
第273章 当然能! “看你这反应,难道此次给你使绊子的,是你护了多年的主?” 话音刚落,窗外骤然电闪雷鸣,猛然映白了屋内两人的脸,桌案上的烛火摇曳,将墙上两道身影无限拉长。 叶问荆转着手中茶盏,抬眸看着背对着他,背手站在窗前,颇有几分孤寒料峭的人。 只见对方闻言,身形顿了一下,随后抬手去接窗外冷雨,微弱的月光穿过重重雨帘落在她的周身,清清、白白。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武将的结局,向来不都是如此?” 说来可笑,她半生韶华都耗在了战场上,到头来,却只换来了一句鸟尽弓藏。 原本对她满怀期许,不惜用十年血战帮她问鼎高台,可到最后,雪域坚冰不抵心冷。 叶问荆端着茶盏的动作一顿,盯着窗前那道孤寂的身影,或有物伤其类之感,眼底也不自觉的染上了一抹悲凉。 同为武将,最怕血洒疆场,刀剑不屈,生死不惧,却败在一场君心猜忌上。 或有同类的惺惺相惜,但他,却不赞同她的说法。 “若是跟对了主,又何来鸟尽弓藏一说?良禽择木而栖,人择君子而处,摄政王理应知晓这个道理。” 一声轻笑陡然落下,音色清洌低沉,带着几分浅嘲与啧叹,感慨对方的天真与单纯。 她转身看着他,暗青色衣袍被窗外风雨吹的翻飞不已,半个身子嵌在窗口的黑暗中,凤眼挑起一丝笑意,却不达眼底,只听她缓缓开口。 “叶小侯爷是不是忘了,世间还有一个词叫人心叵测,你眼中的人,可不会永远一尘不变。 本王也曾玉楼赴召,也曾侍奉明主,眼见她起高楼,眼见她纳贤士,眼见她安社稷,又眼见她负骂名。 从明主到昏君,从自豪到失望,也不过短短几载,而后便是奸佞当道,忠臣埋骨,明堂不明,君臣不君……” 她抬眸看着一脸怔然的人,紧了紧被风吹开的外袍,身姿巍然挺拔,带着久经风霜的清醒与沉寂。 “每个人最初的模样,大都和蔼可亲,可一经权势侵染,难免会变的面目可憎,叶小侯爷怎就料定,你所栖的良木,定能让你枕到最后?” 叶问荆看着她,星目暗沉,面部线条散发着冷硬漠然的气息。 不得不说,她的话确实让人悚然一惊。 君心难测,没人能够知道自己往后走会有什么命数。 但,定安侯府世代从龙,立下不世之功,无人敢在此功绩上置喙一句,连天子都得礼让三分。 他们代代栖于皇室,又反过来匡扶皇权,替他们南征北战,固守江山。 这无上的功绩与荣耀,可不是轻易便能抹杀。 他转了转腕间护腕,想通后,咧嘴一笑,又扬了扬剑眉,大马金刀的靠坐在椅子上,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 “当然能!只要定安侯府不衰,本将军功绩不断,那良木自能由我栖到最后!” 黎宿低低笑了起来,身后青丝随风纵舞,抱臂靠在窗前,盯着剑眉下那双璀璨的星目,轻叹一声。 “还真是年轻,你又要权荣,你又要功绩,那你拿什么去要君王的信任呢?别忘了,另有一个词叫功高震主。” 像是一盆凉水兜头浇下,顿时让他周身泛起二月的寒。 转瞬间他又有些恼怒,直直坐起身来,高扬的马尾晃动不已,看着窗前一脸平静的人,咬了咬牙。 “摄政王今夜非要给本将军添堵不成?我大盛天子并非你们南坻女帝,你遇见了昏庸无道之辈,不代表本将军亦是!” 那还是他亲舅舅呢!怎么就不能让他栖一辈子! 黎宿凤眸一挑,目光幽深冷寂,指尖点着窗台,不急不缓道: “许久不曾遇见这般单纯热血的小将,遂多点了几句,还望叶小侯爷勿怪。” 叶问荆:“……” 信不信他掏出他那八百个心眼子! 还有,他才不是小将! 他是中原的大将军! 随后轻哼一声,躺回椅子上,跳过这个话题,翘着二郎腿放在桌面上,整个人散发着桀骜难驯的军痞气势。 想到什么,眯了眯眼睛,沉声开口,“当时北幽借道南上,还要多谢摄政王传信告知,不过……” 他抬眸瞥了一眼靠在窗前,一派沉稳端然的人,嘴角扯出一抹讥笑。 “摄政王在信中极力撇清南坻与北幽的关系,转头却与北幽一起发兵黎州,这狗啃了的良心,还真是让本将军开了眼。” 黎宿凤眼半阖,指尖沾着微雨,丝毫不被他的话语影响,吹着夜风淡声开口。 “南坻与中原并非盟友,会打起来不稀奇,本王是一直反战,但不代表本王不能战,况且那一战,本王有利可图,为何不为?” 叶问荆眸光似刃,眼梢挑起,语气带着无限冰冷与嘲弄。 “你的有利可图,就是不顾城内百姓哀鸿,连失数城,也要发动战火?那本将军可真为你南坻百姓感到悲哀。” 黎宿缓缓掀起眼帘,周身威压自窗前向室内蔓延,目光锐利的盯着靠坐在椅子上的人,一字一句道: “本王欣赏你,不代表你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碰本王的底线。 我南坻百姓如何,自有我南坻君臣关心,就不劳叶小侯爷在此说风凉话。” 叶问荆丝毫不在意周围气压骤降,反而抬手转了转腕间护腕,看着面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的人,笑着开口。 “哟哟哟,现在急上了,当时战火进城之时怎么不急?” 黎宿凤眼一眯,缓步走了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副欠抽的模样,沉声开口。 “你不在我南坻,你怎知本王没有准备?本王既然敢迎接战火,便做足了降低损失的准备。 况且,叶小侯爷莫不是忘了,此次四海之乱,我南坻的损失仅次于西域,而你中原的损失可与北幽不相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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