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衣服好沉,压坏我了。” 萧焕茸轻笑一声,取下一枚凤簪放在案上,随后继续解着手中发髻。 “这江山就不重?怎么不见你怕将自己压坏?” 叶昭榆眼眸轻抬,看着镜中亲自为她解发的人,眼底的不甘早已变成了大权在握的从容,眼眸微敛,朱唇轻启。 “不甘只做身后名,也妄想做身前名。” 他们既然做不到,那便换她亲自来做,她会比任何人做的都好。 萧焕茸垂眸看着她,眉眼间早没了易碎之色,反而升起了一股强劲从容之姿。 她取下一支垂花步摇,抬手摸了摸她的耳朵,将人揽进怀里,感受着怀里的温度,喃喃开口。 “纵观天下,无人比得过我儿的英勇,合该坐那最高的位置。 只是,欲戴其冠,必承其重,阿娘怕阿榆再遭苦厄,说实话,现在一点苦,阿娘都不愿阿榆受。” 叶昭榆闭着眼睛紧紧贴着阿娘,心间俱是暖意,缓声开口。 “阿娘还在,哥哥还在,永嘉还在,我能抓住的人都抓住了,再苦都值得。 阿娘,三叔留了一片崭新的天地给我,让我去将它变成我喜欢的样子,我想去做,我想让这个世界慢慢变成我心中的样子。 数十载不行,那就百年,千年,由我开头,由我将规则制定,纵使最后化为白骨,还有后续百代为我延续,终有一天,定能看见一个相对公正和平的世道。” 黎宿曾说,她想要的,难如登天。 如今,天都被她逆了,她再换一次天地又有何妨。 萧焕茸愣了一下,低头看着眼中盈满热切的人,弯唇笑了一下。 “想做便去做,别怕曲高和寡,娘会一直站在你的身边。” “阿娘最好了。” 叶昭榆心里一暖,顿时抱着人蹭了蹭。 四周烛火摇曳,殿内盈满暖光,泛黄的铜镜中映出两道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萧焕茸不断抚摸着怀里人的长发,想到什么,踌躇片刻,还是轻声开口。 “你可怪你贺叔?” 今日那短衫男子将一切真相都告诉了阿榆,是他奉了贺衍的命,扮成人伢子将她卖去了西域。 初初听到这一消息,莫说是她,连阿榆都未反应过来。 谁能想到,从一开始,所有的事都是算计。 闻言,叶昭榆直起身来,看着殿外未满的孤月,轻叹一声。 “情不敢至深,卦不敢算尽,贺叔为我窥尽天机,损寿至此,我怎敢怪。” 不能怪,只能敬。 敬一封卦便窥得天机,改命做局,赢得三分天地。 总说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如今看来,不尽如此。 此间发生的种种,不过是上一代的两个天之骄子与明堂上的帝王的一场生死博弈。 她也好,谢归也好,不过是入局者,与帝王手中的棋子拼杀,杀到最后,屠了那龙定下乾坤。 昔日的天之骄子,在今朝,依旧无人可比。 萧焕茸看着一脸释怀的人,缓声开口,“既然不怪,那便不必再想,洗漱一番便睡下吧。” 叶昭榆起身去了内室,出来时已换上了一件暗红色寝衣,衬的她更明艳动人。 “阿娘也去歇着吧。” 萧焕茸看着倒头就睡的人,笑了一下,随后走过去替她掖了掖被角。 “这段时间好好歇着,礼部早早就在准备你的即位事宜,等一切就绪,便有的你忙了。” “还要多久?” “大概一月左右。” “好。” 萧焕茸抬手摸了一下小丫头过于清瘦的脸庞,随后起身离去,刚走了一步,身后的衣摆便被一道力道拉住。 她眼眸轻眨,未曾转身,在原地等了等,片刻之后,听到一道轻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娘,你……怪我吗?” 萧焕茸眸光波动,知道她在问什么,缓缓抬手抚了一下她发侧的白发,满眼沧桑,缓缓开口。 “萧氏皇族已经走到了头,它不亡,对不起你三叔,对不起你阿爹,更对不起这天下,阿榆做的没错,错误的东西,不该拥立它,而该推翻它。” 她怎能怪她杀了她的皇兄呢,是他逼死了她的丈夫,她的父亲。 初初听到风声时,天下人愤然,唯她不信。 她与皇兄乃一母同胞,就算他再心狠,也不会对她的家人出手。 直到晔儿的遗书传遍中原大地,她才痛不欲生,一夜白头。 原来,所有的悲剧与痛苦都是他酿造的,甜了大半生,淋了一场痛彻心扉的苦雨。 人是经不起权利的考验的,在名利场上,走着走着,便背道而驰了。 他与她,从一开始,走的便不是同一条路。 她将眼底的嘲弄压下,抚平了衣袖上的褶,挺着脊背走了出去。 叶昭榆躺回床上,眸光波动,叹了一口气。 这场动乱,终是成了所有人的痛。
第358章 你不知道? 昭元元年,季秋。 盛安郡主归于黎州,黎州万民欢欣鼓舞,夹道迎之,设宴三天,普天同乐。 随后各部官员,尤其是礼部紧锣密鼓的安排一切事宜,为一月后的登基大典做足准备。 “吱呀”一声,萧瑶将阁楼的窗打开,细细密密的雨瞬间吹来,雨丝打在脸上,凉的她一激灵。 随后她伸头朝外看了看,当看见停在栏杆上躲雨的身影,顿时放下心来。 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人踏着青石板往姑姑所在的院子走去,顿时扯着嗓子开口。 “叶昭榆呢?怎么不见她来?” 闻声,叶问荆将伞靠在肩上回头,隔着蒙蒙烟雨开口。 “她去见父亲了。” 山脚下,一人撑着一把素伞,左手提着两坛清酒,黑色裙摆沾着水汽,正踏上青阶缓步往上走去。 如今上山,再也没有拦路问名之人。 四周野草疯长,雾气盈满整个山野,时不时传来一阵不知名的鸟叫,倒显的有几分破败荒凉。 她踏遍青阶,穿过一片密林,来到一处青冢,看着四周又添无数新坟,断戟残剑插满坟头,目光止不住的波动。 随后望向最里面的那座新墓,握着伞柄的手一紧,撑着伞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刚一走近,目光触及到石碑上刻着“定安侯”三个字时,瞬间红了眼眶。 她放下伞,在墓前缓缓蹲下,看了一眼碑文,随后将酒打开,抬手倒在地上,笑着开口。 “老叶,我来看你了,备了你最爱的九酿春,前段时间哭的太多,今日便不哭了,你就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可能让你放心了? 你在下面,也别担心阿娘了,她虽然头发白了许多,但也走出来了,如今就待在黎州,看着我们,养些花花草草,对了,阿雪也被她从裴朝那里接回来了,养胖了两圈,我都快不认识了。 哥哥如今成了镇国大将军,手中的剑越来越重,也越来越稳,终有一天,他会成为像三叔那样护一国安稳,让外敌闻风丧胆的大将军。 侯府也没事,族人还在,如今都回来了,回到这里,踏实。 对了,还有你心心念念的江山社稷,我也护下来了,没有被自己人分疆裂土,也没有被外族铁骑践踏,丢的每一分疆土我都讨回来了,老叶,我厉不厉害?” 回应她的,只有山间冷风。 风一吹,茫茫烟雨倾洒而下,不一会儿便将她的絮语淹没在了一片水雾之中。 她随意坐在墓前,像往常一样和她阿爹把酒畅谈,笑着分析如今的天下局势。 不知过了多久,坛中的酒空了,她才缓缓起身,看着冰冷的墓碑,笑着开口。 “老叶,今天先聊到这里,以后有的是时间来扰您清静。” 说完,拍了拍衣摆上的枯叶,提起另一坛酒,拿着伞往另一处林子走去。 没走多久,便看见一座恢宏大气的陵墓出现在她眼前。 她顿时咧嘴笑了一下,提着酒走了过去。 “三叔,啧,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坐在石碑前,将酒打开,敬了敬三叔,自己也仰头喝了一口。 随后抬手抚摸着墓碑上刻的功绩,眼中情绪复杂难言,有敬佩,有惊叹,也有惋惜。 “你们可真是下得一手好棋,我和谢归被你们安排的明明白白。 本以为我们已经够聪明了,靠自己的谋算一步一步走到最后,没想到从一开始,你们便为我们定好了路。” 好似那三人高坐云端,一直在他们背后执棋而下。 她也好,谢归也好,各个表哥也好,皆是盘中卒子。 后来之人不知上一辈的骄子是何等风华绝代,如今的天下局势便是他们的回答。 不过,“你们倒是选了两个好帮手,若没有我们的努力,也成就不了如今的大局,所以,我们也不差。” 叶昭榆仰头喝了一大口酒,看了一眼雨势渐停,林中雾气开始散开。 她收回目光,盯着墓碑上“宣远将军”四个字,眼眸一敛,沉声开口。 “多谢三叔将怀远军留给我,不然我也没有力量反抗。 也多谢您给我留了一片崭新的天地,让我能去绘制自己的蓝图。 阿榆不会辜负您的信任与期望,这天地将由我来书写。” “就知道榆丫头会来看他。” 一道微哑的声音从身后缓缓传来,带着几分病弱的轻喘。 叶昭榆回头,看着贺衍披着一件烟青色狐裘,白发散在身后,踏着荒草走来。 她立刻迎了上去,“怎么不在青庐待着,吹了风可不好。” 听阿娘说,贺叔一到黎州便病倒了,好似将要油尽灯枯,太医也束手无策。 如今仅凭一点生气吊着,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贺衍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唇边挂着一抹笑意,如今是真的风轻云淡,朝着墓碑走去。 “无碍,昨日喝了酒梦见与阿陵畅谈了一番,今日想着你会过来,便也来看看他。” 叶昭榆看着他拿起她带来的酒敬了一下三叔,随后自己喝了起来。 她刚想阻止,又见他一派松散惬意的模样,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人生苦短,还是及时行乐为好。 她也走了过去,席地而坐,拿过酒坛喝了一口。 “可有话想问你贺叔?” “并无。” 所有的事都已清楚,再问,也没有任何意义。 看着贺叔一派文雅君子模样,又看了看冰冷的墓碑,她突然还是有点话想问的。 “你和我三叔是怎么认识的?” 就她三叔小时候那斗鸡走狗,张扬又闹腾的性子,贺叔这样的好学生应该不会主动去接触他。 贺衍想到什么,弯唇笑了一下,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酒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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