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作是你的夫人?”质问的话脱口而出,她如愿看到沈郗变了脸色。 淡漠的目光瞬间冷寂,如同覆盖了层层霜雪般,透着凛冽的寒意。 “你这是什么意思?”疏离的嗓音低哑而冷漠,沈郗的面上流露出了罕见的怒色。 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她红了眼眶,艰难地质问道:“你有没有为我想过?” 她含泪的质问让沈郗再次陷入了沉默。 许仕元是他的岳父不错,可同时也是大周的一名官员。他身负皇恩,绝不可能包庇任何一个人。 所以明知道这个举动会让许知窈伤心为难,他也还是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何况许家妄图让许知窈从中说情更是点燃了他心中的怒火。他有他的原则和坚持,不会为了任何人而破例。许家既然敢挑战他的底线,就不能怪他不留情面。 看着他坦荡的神色和坚定的目光,许知窈的唇边浮起了一抹冷笑。她早该知道自己嫁的是怎样一个忠君爱国铁面无私的男人,又怎么能奢求他对她的家人能有几分不同? “这件事已成定局,多想无益。”看着她仓惶哀婉的神色,沈郗到底还是生出了一丝怜悯。 “我父亲会被如何处置?”事已至此,许知窈也明白再无转圜的可能,只能悲戚地问道。 “若按《大周律》论处,贪污渎职罪不致死,你父亲性命无碍,不过朝堂上怕是再无许家的一席之地。”沈郗默默叹了口气,神色凝重地说道。 许仕元入仕多年,却并无什么建树,能保住一条性命已经是皇恩浩荡圣心仁慈了。 许知窈面无血色地看着他,心里却知道,便是保住了性命,不能做官对许仕元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一辈子汲汲营营,到头来却是被自己的女婿亲手断送了仕途,往后的每一日,他对沈家对她都将是刻骨铭心的仇恨和憎恶。 沈郗的这个举动无疑是亲手斩断了她的退路。从今往后她就成为了无根的浮萍,随波逐流任人欺凌。 夫妻间到底是因为这件事生出了隔阂。面对许知窈的悲鸣,沈郗心情烦闷地转身去了书房。 一整夜许知窈都不曾合眼。这个打击对她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 许家的人如何看她,她尚且不知道。可消息一经传开,沈府就先变了天。 心思太重,许知窈又一次缠绵病榻起了低烧。想要出门寻医的采薇被拦下了,不知道是沈郗的吩咐还是刘氏的命令,这一次她竟连蔷薇院也出不去了。 许知窈烧了一整日,除了用湿毛巾擦拭身子外,采薇没有半点法子。看着她烧得通红的脸颊,采薇急得差点要哭出来。 就这么一直拖到沈郗回府后,她终于按耐不住,咬了咬牙、奋不顾身地求到了书房外头。 “二爷,奴婢求求您了,夫人已经烧了一日了,再这么拖下去,夫人一定会挨不住的。” 采薇哭的声嘶力竭,连一向刻板的吉祥都流露出了怜悯的神色。 吱呀一声,书房的门打开了。沈郗神色凝重地出现在门口,对一旁的吉祥说道:“去同济堂请李大夫过来。” 得到了沈郗的应允,采薇感激涕零地跪下磕了一个头。 “跪着做什么?还不快回去照顾夫人。”沈郗语气冷淡地睨了采薇一眼,转身合上了书房的门,在采薇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抬脚朝寝房走去。 大夫很快就冒着风雪赶了过来。查看了许知窈的情况后,叹息着说道:“令夫人身子空虚,此前的风寒本就没有痊愈,如今又受了累,加上心思太重,忧思过度才会引发旧疾。” “大夫,我家夫人怎么样了?她不会有事吧?”采薇心急如焚地追问道。 李大夫叹了口气,抚着花白的胡须说道:“幸好你们及时找到了老夫,待我给夫人开两个药方,你们去抓了药回来给她熬上,等烧退了应该就无事了。” 说罢就走到桌前,笔走龙蛇般飞快的写下了两张药方。等搁下笔,他转头对沈郗说道:“这一张是驱寒退热的方子,这一张是为令夫人调理身体的方子。” 沈郗感激地朝李大夫颔首谢道:“多谢。” 李大夫看着他面露担忧的模样,忍不住开口劝慰道:“身体上的病好治,心病却难医。病中之人最忌忧思,大人还需多多宽慰夫人才是。” 说罢,李大夫就在吉祥的护送下离开了蔷薇院。 看着床榻上面色潮红眉峰紧蹙的许知窈,沈郗的心头泛起了一抹疼惜。 纵然一开始娶她是为了报答苏瑜的救命之恩,替他完成未竟的心愿。可三年的朝夕相处下,他的心里也并非毫无波动。 许仕元这件事他自问没有做错,可眼下她因此病倒,看着她的病容,沈郗生平第一次对自己做事的方式产生了动摇。
第14章 争执 一转眼就到了腊月底,北方人素有二十四过小年的传统。因许知窈病着,这一日的家宴她并未出席。 自从得知许仕元被沈郗弹劾进而革职查办的消息,刘氏对许知窈的嫌恶就更深了几分。 家宴上望着仪态大方的江绮罗,看着她与沈鹤夫妻恩爱的模样,再看看形单影只眉目清冷的沈郗,刘氏怨从心起,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娶妻不贤、家宅难安。当初我就说过许家门庭冷落,许氏又是庶出的女儿,与你是一万个不相配,你非要娶她进门,这下可好,有这么一个贪赃枉法的岳父,咱们沈家也跟着成为京城的笑柄了。” 听着刘氏毫不留情的抱怨,沈郗眉心一皱,眸光晦暗地看向了她。 刘氏被他冷淡的目光刺伤,心底的怒火越烧越旺,失声咆哮道:“怎么,我还说不得了是吗?那个许氏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护着?” 沈郗沉默地看着她,眼底渐渐生出了愠色。一旁坐着的沈鹤看出了不妥,忙笑着打起圆场来。 “母亲,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这些日子二弟公务繁忙,一连累了多日,我们一家人已经许久不曾坐下来一块儿吃顿饭了。” 沈鹤话刚说完便朝身侧的江绮罗使了个眼色,江绮罗见状立刻笑着说道:“是啊,母亲,您消消气。方才夫君同我说了,他已经向刑部告了假,明日正好陪母亲去华藏寺烧香拜佛。” 听了沈鹤和江绮罗的话,刘氏面上缓和了几分。今日发难针对的是许知窈,并非是有意和沈郗过不去,因此她也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 刘氏抬眸望向一言不发的沈郗,喉间逸出一抹冷哼,撇过头与江绮罗说起话来。 “鹤儿也没提前说一声,那一卷《心经》还没抄完呢!”刘氏的语气中夹杂着淡淡的埋怨,眼神里却并无怒色。 江绮罗心领神会地笑道:“母亲不必担心,前几日我闲暇时恰好抄录了一份,一会儿我让兰萱给您送过去。” “还是你妥帖,事事都想到我前头去了。”对着江绮罗这样玲珑心思的人,便是刘氏这样苛刻的婆婆,也是挑不出一点瑕疵的。 得到了刘氏的夸赞,江绮罗面上笑意更深。沈鹤见状也朝她投去了赞许的眼神。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后,沈鹤转头看向长桌对面低头不语的沈嫣,疑惑地问道:“嫣儿,你今日怎么了?可是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忽然被点名的沈嫣迟钝地抬起头,与沈鹤对视一眼后,挤出一抹心虚的笑,遮遮掩掩地说道:“大哥,我哪有不高兴。我只是在想事情。” 沈鹤闻言挑了挑眉,打趣道:“哦?想什么这么出神?莫非是想嫁人了?” 他的这一声打趣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沈嫣身上。一向刁蛮的沈嫣罕见的红了脸,娇嗔道:“哪有人这样笑话自己妹妹的?大嫂,你看看大哥!” 江绮罗掩唇轻笑,还不待开口说话,就听沈鹤大笑道:“哈哈,咱们嫣儿这是恼羞成怒了。” 见江绮罗不出声阻止,沈嫣嘟着嘴看向了刘氏,撒娇喊道:“母亲,大哥这样欺负我,你也不管管他?” 刘氏面上露出宠溺的笑意,转头看向沈鹤笑道:“好了,嫣儿怕羞,你就饶了她吧。” 沈鹤唇边笑意不减,语气却正经了几分,温声说道:“过完年嫣儿就十八了,母亲该早些为她定下亲事才是。” 寻常的姑娘家十五六岁便嫁人了,便是再娇宠女儿也不能拖延下去了。 “前些日子还有一个同僚向我打听嫣儿,母亲若是没有合意的人选,我瞧着那位同僚倒是个不错的。” 沈鹤看向刘氏的目光略带深意,江绮罗笑容一僵,有些担忧地看向了沈嫣。 沈鹤话音刚落,沈嫣果然变了脸色,急忙拒绝道:“大哥,你的同僚都多大岁数了,哪里就合适了?” 原先欢乐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沈鹤敛去唇边的笑意,正色直言道:“我那位同僚是个年轻的后生,只比你大了四岁。” 沈嫣闻言不假思索地回道:“那也不小了,而且我也不喜欢一板一眼的人。” 见状沈鹤面色微滞,冷淡地反问道:“你拒绝得这样干脆利落可是你心中已经有了中意之人?” 沈嫣被他问得一窒,面上立刻出现了红晕,眉眼间含羞带怯,一副娇柔模样。 “你中意的人可是王大人的嫡子王栩?”沈鹤面上的温润退去,眉眼间泛起一股冷意。 看着沈鹤突然冷下来的眉眼,沈嫣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她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刘氏看出了沈鹤的不对劲,疑惑地问道:“鹤儿,王公子有什么不妥吗?” 沈鹤嘴角下垂,默默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沈嫣说道:“我知道你是少女慕艾的年纪,看上王栩也很正常。可王栩实在不是良配,他生的风流倜傥,还没成亲就有了不少通房,又生在那样一个大富大贵的人家,岂是你能降得住的?我劝你还是歇了这个心思吧!” 他的话刚说完,沈嫣就急红了眼怒斥道:“你胡说,王公子不是那种人!” 看着沈嫣一脸怒容,沈鹤眸光一沉,面上现出几分薄怒,正要开口驳斥时,江绮罗扯住了他的衣袖,暗暗使了个眼色。 对上她的制止的目光,沈鹤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身侧沉默良久的沈郗说道:“你若不信,不妨问问你二哥。”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沈郗身上。沈嫣急切地看着他,目光中露出几分忐忑却又夹杂着期盼。 沈郗兀自凝眸,眼底眸光晦暗,望着满脸希冀的沈嫣,淡淡道:“齐大非偶,王栩确非良人。” 短短一句话,却让沈嫣白了脸。她羞愤难堪地咬住了嘴唇,眼底氤氲着湿意,眼眶红得怕人。 刘氏心中咯噔一下,惶惑不安地转头看向了面色苍白的沈嫣,眼里满是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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