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沈嫣大受刺激的模样,沈郗心中不忍,感怀地劝慰道:“京中大好男儿无数,何必执着于一个王栩?” 见沈嫣仍是一脸忿然,江绮罗紧跟着柔声劝说道:“嫣儿,你二哥说的不错,咱们慢慢相看,总能找到比王公子更好的夫婿人选。” 听了江绮罗的话,沈嫣再也绷不住,盈满眼眶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忿忿地站起身来,倔强地望着长桌对面的两位兄长,悲鸣地低吼着。 “我就是喜欢王公子,不管你们怎么说,我就是要嫁给他。有通房又怎么样?这世间出身显贵的世家公子谁不是娇妾美婢在侧?” 看着沈嫣弥足深陷情根深种的模样,沈鹤面色一沉,情绪激昂地呵斥道:“嫣儿,你已经不小了,还要这么任性胡闹吗?” 沈嫣被沈鹤的呵斥激怒,不管不顾地反驳道:“是,大哥说的对,我已经长大了,我的婚事我自己会做主,不必大哥来干预。” 她的话音刚落,沈鹤就愤怒地拍了拍桌子,失望且痛心地说道:“好,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你的事我不管便是。” 望着沈鹤痛惜的神情,江绮罗不安地轻声唤道:“夫君……” 听了沈鹤决绝的话,沈嫣赌气地哭吼道:“不管就不管,我不稀罕……” 眼看着兄妹二人争执到了这般地步,刘氏焦急地拉着沈嫣的手训斥道:“嫣儿,你糊涂了,怎么能这么跟你大哥说话?” 接二连三受到训斥的沈嫣此刻只觉得委屈极了,眼泪汪汪地看着母亲,悲鸣地哭诉道:“母亲也觉得是我的错吗?好,全都是我不好,我走就是了。” 说罢,不顾刘氏的阻拦,沈嫣捂着脸悲愤交加地跑了出去。 “快,快跟上去。”刘氏心急如焚地催促着呆愣在一旁的素月。素月见状,立刻面色凝重地追了出去。 沈嫣走后,刘氏看了一眼面前的沈鹤,抱怨道:“你也是,有话好好说就是,非要这么咄咄逼人做什么?” 受到指责的沈鹤错愕地看向了刘氏,半晌才冷笑道:“母亲这是怪我了?” 刘氏被他问得喉咙一窒,面上露出几分尴尬和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她的孩子,叫她如何选择? 沈鹤面色倏然变冷,面上不复往日的温润。他忽然站起身来,神色沉重地望着刘氏说道:“母亲,你这样溺爱嫣儿,总有一天会把她纵得不知天高地厚,到时候谁都护不住她。” 说罢,沈鹤疲惫地推开座椅,在刘氏震惊的注视中转身走了出去。 江绮罗的眼底闪过一瞬间的错愕,不过片刻,她回过神来,起身向刘氏说道:“母亲,夫君是气急了才会如此,您别往心里去。” 惊讶过后,刘氏的面上浮现了一层羞恼的红晕,在江绮罗关切的目光下,只觉面上火辣辣,眼底很快就闪过一抹愠色。 正当她怒不可遏急于发作时,沉默良久的沈郗忽然站起身来。 刘氏满含期待地等着他为自己鸣不平,却只等来了沈郗淡漠的辞行。 “我还有公务要处理,就先回去了。” 沈郗步履从容地离开后,只剩下尴尬无措的江绮罗独自面对刘氏汹涌澎湃的怒气。
第15章 奚落 连日的大雪纷纷扬扬,连挺拔的青松都被厚重的积雪压出了一道弧度。 倚在软榻上休息的许知窈,隔着窗户纸望见了庭院中那一株覆满白雪的红梅,无端生出了一股悲凉。 她虽不懂朝堂局势,却也明白革职查办对许家意味着什么。从曾祖父那一辈起,许家就对入朝做官充满了渴望。 许仕元背负着家族的期望,一路费心打点、汲汲营营,好不容易才做上了吏部郎中一职,正准备大展拳脚,却不曾想会被自己的女婿从云端生生拽落。 许家唯一的希望就这样破灭了。她甚至能想象得到许仕元此刻的悲凉和绝望。 而这一切都与她密切相关。她不但没有完成嫡母吴氏的托付,甚至无意中加速了父亲的倒台。 沈郗仍是那个一身清正、大公无私的御史,而她却成了许家的罪人,成了京城里人人嘲讽的对象。 但凡沈郗肯为她着想半分,便不会亲自拉许父下马了。她早该想到沈郗不会为了她徇私破例的,却偏偏还要心存幻想。 许知窈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莫名地厌弃起了自己的无知。 采薇捧着热腾腾的汤药缓缓走到了她身边,见她眉眼落寞,心中一紧,忍不住开口劝慰道:“夫人,先喝药吧。” 许知窈木然地转过头,看着采薇脸上深切的担忧,忽然就红了眼眶。 她的悲伤来得太过突然,看着她眼底的湿意,采薇不知所措地说道:“夫人,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太自责了。” 听着采薇的安慰,许知窈眼眶一热,忍不住落下泪来。 见她哭了起来,采薇慌乱地放下药碗,掏出干净的帕子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拭着眼泪。 “夫人,你别哭了,都是我不好,是我不会说话惹你伤心了。” 许知窈接过采薇手里的帕子,按住眼角,压抑住眼底的酸涩,半晌才忍住泪。 看着采薇惊慌失措的模样,许知窈牵了牵嘴角,挤出一抹安抚的笑:“谢谢你,采薇。” 采薇被她突如其来的致谢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睁大了眼茫然地看着她。 “只有你会关心我了。”许知窈感伤地看着采薇,心底涌起了无限的悲凉。 看懂了她的伤怀,采薇的心里也跟着酸涩起来,悲悯地低喃道:“夫人……” 紧闭的房门忽然被敲响,门外响起了一道清脆的嗓音。“二夫人,奴婢来给您送午膳了。” 许知窈背过身去擦干了脸颊上的泪痕,采薇转身去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模样秀丽的小丫鬟,见了采薇立刻笑着打了个招呼。 “听说二夫人这几日没有胃口,这碟子山楂糕最是开胃,想必二夫人会喜欢。” 说罢,在采薇疑惑的眼神中,小丫鬟意有所指地望着那碟山楂糕笑了笑,随即转身离去。 采薇若有所觉地看了一眼盘中的山楂糕,立即掩上房门走到了许知窈身边。 “夫人,方才送午膳来的那个小丫鬟特意提了这山楂糕,想来是有什么玄机。” 采薇将山楂糕单独取了出来,若有所思地说道。 许知窈顺着她的话看向了那一碟普普通通的山楂糕,忽然伸出手拿起了一块。 在采薇疑惑的注视下,许知窈将那块四四方方的山楂糕掰成两半,一张叠得整齐的纸条从山楂糕里掉了出来。 许知窈捡起纸条,小心翼翼地拆了开来,待看清了纸条上的字迹后,一张脸瞬间变得苍白。 见她变了脸色,采薇怯怯地看着她,不安地试探道:“夫人,怎么了?” 许知窈心中震颤,将手中的纸条攥成了一团,紧紧地捏在手心里。 面对采薇的询问,她什么也说不出,只能轻轻摇了摇头。 见她不肯说,采薇滚了滚喉咙,将满腹的疑惑咽了下去。可看着许知窈眼底一闪而逝的仓惶,她心底仍是狐疑。 匆匆用了午膳后,趁着采薇出门送餐盘,许知窈将手心里的纸条扔进炭盆里烧成了灰烬。 想到纸条上的话,许知窈仍觉四肢冰凉。 许仕元被弹劾后,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没想到第一个找上她的会是心怀不轨的许文瀚。 初二未时寻芳阁,不见不散。如若失约,后果自负。 许文瀚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就像是一条隐藏在草丛中伺机而动的毒蛇,一旦瞄准了猎物就一定会一击必中。 他既然敢约她,甚至出言威胁,就一定想好了后招等着她。沈府向来戒备森严,蔷薇院里到处都是婆婆刘氏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他都能买通厨房的丫鬟给她递纸条,可想而知他的手伸得有多长。 她太了解许文瀚的手段了,也意识到了不去赴约的后果。他像是早有预谋,特地选在了这样微妙而尴尬的时刻。 一整个下午她都沉浸在这样的忧思和恐惧中,直到吉祥将宫中的赏赐送过来,她才从恍惚中醒过神来。 沈郗政绩斐然,一向受天子厚爱,此番检举有功,再次得到了褒奖。从吉祥眉眼间藏不住的喜色和阐述中,许知窈明白,沈郗大约又要升官了。 对于沈府,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可对此刻的她而言却是莫大的讽刺。她从不否认沈郗的才干,却也实在没办法为他高兴。 看出了许知窈面上的尴尬,吉祥倏然止住了话头,目光讪讪地看着她。 许知窈半垂着眼眸,眼底看不出情绪,却让吉祥觉得格外内疚不安。他局促地捏紧了手心,提着一口气试探地说道:“夫人,书房的软榻太窄了,这几日二爷睡的都不太好。” 听了吉祥的话,采薇眸中一亮,眼底闪过雀跃。许知窈却无视吉祥满含暗示的目光,愣了许久却什么也没说。 吉祥的眸光渐渐变淡,面容恭敬却疏离。直到他离开之后,采薇才焦急地问道:“夫人,吉祥的意思都那么明显了,你怎么就不说话呢?” 许知窈垂下眼眸,唇边逸出一抹自嘲的笑。说话,说什么呢?真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欢欢喜喜地去讨好奉承吗? 这一晚沈郗果然又宿在了书房。像是一场极有默契的拉锯和对抗,没人开口也没人低头。 这一年的除夕夜宴,皇帝兴致大起,想要与臣子同乐,故而命令朝中四品及以上官员携同家眷一道入宫庆贺。 因着沈郗的官职,沈府众人有了入宫面圣的机会。 进宫的路上,沈嫣神采飞扬,刘氏满脸欣喜,江绮罗笑意盈盈,唯有许知窈面色淡淡、不见喜色。 也正因为这一份淡然,冲去了她身上庶女的怯懦,使她看起来格外从容镇定。 面见过了贵人之后,在场的女眷在宫女的带领下依次落座。许知窈沉静地坐在了江绮罗与沈嫣中间。 不同于许知窈的沉默,江绮罗熟络地和身侧的一位妇人交谈起来,沈嫣虽不说话,目光却已经追逐起了坐在不远处的王缊。 因为不讨刘氏喜欢的缘故,许知窈极少有出门赴宴的机会。抬眼望去,整张长桌上,唯一与她相熟的就只有她的嫡姐许知意,如今的永安侯世子夫人。 像是察觉了她的注视,端坐在长桌另一侧的许知意也抬眸看向了她。四目相对时,那一缕目光格外冷淡。 许知窈心头一凛,苦涩地垂下了眼眸。正惆怅之时,身旁的江绮罗扯了扯她的胳膊,小声地提醒道:“弟妹,永乐公主在看你呢!” 顺着江绮罗目光所及的方向望去,许知窈果然看见了长桌最前方一袭红衣明艳张扬的俏丽少女。 就在她惊疑不定之际,永乐公主身边的宫女已然缓步而至。“沈二夫人,我家公主请你过去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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