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不是说给沈聿听的,是他久没听见屏风那侧人的声音,猜测这特意为她预备的点心,她根本没碰。 除了裴忌自己在吃茶吃点心外,屋中另外二人都没动。 不过片刻,沈聿又问:“接下任状,我是谁的人?圣人,太子殿下,还是誉王殿下?” “有分别么?”裴忌反问他,这三个都是大业正统,先帝的血脉,谁来当皇帝对沈聿这样的士子来说有什么分别? 读书人就是非得扯一个正统出来。 沈聿一时不答,于是裴忌又道:“待办完这事,你会知道的。到时若你想行君子之道,不朋不党,也可以。” 只要能办事,对他来说没差别。 沈聿站起身来,冲裴忌第二次行礼作揖,而后他道:“何时启程?” “案子了结之后,放心,不会拖得太久。” 沈聿默默站了片刻,再次向裴忌颔首,他最后望了眼屏风,轻声赞道:“这架屏风,不似世子喜好。” 裴忌眼睛蕴光:“是底下人孝敬的。”他特意挑了这么一架与众不同的屏风,确实是有意想让沈聿看出来。 沈聿说完这最后一句,没向着裴忌,向着屏风:“告辞了。” 说完他转身步出水阁,他没有资格探问为什么容姑娘会在这里。 楚六坐到湖边钓鱼,起初还时不时回头望向水阁,猜测水阁中裴世子与沈兄二人会说些什么。 等的时间太长,偶尔回头一望,二人又颇融洽的样子,楚六便渐渐把心思放在了钓竿上,竟当真被他钓起条大鱼来。 等沈聿出来时,就见楚六提着水淋淋的竹篓子,欢声对他道:“沈兄!我钓了条大鱼!” 报完喜讯,他才看出沈聿瞧着脸色并不好,拿着鱼篓的手一垂:“怎么了?” 沈聿笑了:“无事,裴世子告诉我,虽保下了功名,只怕开始的任地职位都不好。”他不能告诉楚六实话。 楚六听了果然皱眉,但他很快又松开眉头,笑意盈盈:“以沈兄的才干必能很快升任!我方才钓鱼的时候还想,往后我给你当师爷。” 以沈兄的名次,再怎么差也总得是一县的县令罢?关在家中实在难受,不如在沈兄身边历练苦读两年,再进京重考。 七品县令才有师爷,驿丞根本不入品。 沈聿并没笑,也没点头。 楚六看他脸色称不好,于是拎着那只鱼篓继续拉杂絮叨:“……对了,咱们本来说好了中进士之后一起取字的,如今林大人被关,你也没座师,取字的事怎么办?”这是他方才望着水面发呆时想到的。 “端明。”沈聿道,“我已经取好了。” 楚六微怔,聿为笔,端明为砚,好字。 …… 直到二人走远,朝华才从屏风那头出来。 她坐小船走水道来的,确实没见过世子府别处如何装饰,要不是沈聿点出来,她不会想到裴忌还有这份心思。 “容姑娘对这桩交易还算满意么?” 朝华低身行礼,说了句在梅林相见时说的话:“对不住,是我冒犯,我向你赔罪。” “空口一句可不成。”裴忌缓缓转动竹轮,让自己面向她。 朝华轻吸了口气,是她想错了,她确实该道歉。 “世子想要我如何赔罪?” “我上回信中问的,容姑娘还没回答。” 朝华目光滑过裴忌的竹轮椅,给了他一个答案:“我要我的夫君,马踏山河动。”
第129章 吃醋 华枝春/怀愫 这一句依旧是冒犯, 裴忌知道她这生气了,在撒气。 上一次她不回信, 他就该识趣不再问,但他用赔罪当理由,非要让她给个答案。 她知道他不残,但这个求娶条件比他是真残还要更难些。 裴忌忍住笑意:“所以说,确实有个条件。”只要她肯开出条件,他就能想办法完成。 朝华眼中方才消散的怒气重又凝聚,她拂袖转身, 步出阁门。 夏青垂头缩脖的候在水阁门边, 看见朝华出来, 紧紧跟在她身后, 嗡着声带路:“容姑娘这边请。” 朝华穿过长廊, 一路大步迈向湖边渡头, 将要走到长廊尽头时, 倏地脚尖一顿,侧身看了眼夏青。 “夏青?” 夏青还想把脸藏得更低,但容姑娘脚步一顿, 他就知道自己被认出来了:“世子吩咐我送容姑娘上船。”还不许他乔装。 夏青是裴忌的侍从, 那么汤山行宫中那位年纪大, 身子弱, 胸襟开阔的长者就是裴忌? 接人的时候不用夏青, 送客的时候特意让夏青出现。 是想告诉她, 山顶行宫的贵人是他, 吹笛宽慰她的是他, 放满天烟火想哄她高兴的也是他。 朝华神色变幻,一时疑惑, 一时又茫然。 她侧转过身子,隔着长廊望向水阁,裴忌也正在水阁窗内看她。 夏青老实杵着不敢动弹,这三天里他天天都要跑一回南糖铺子。赵大哥那法子用了一回,主子就吃出不是当天现做的糖点心,夏青只好每天现买。 本以为今日主子总不会再想吃糖了,没想到容姑娘会开这么一个求娶条件。 等送容姑娘上船,也不必主子吩咐,他自己勤快点再跑一趟罢。 夏青小心翼翼拿余光瞥过去,容姑娘就这么站着不动了?主子也不动? 朝华目中愠怒消散,依旧迈步往渡头去,衣上飘带被湖风扬起,她提裙登舟时,倏地问:“这一片苇花是新栽的么?” 夏青不明白为何容姑娘突然问这个,但他老实答到:“是啊,突然就种了。”以前主子喜欢开阔,大概是住在宫城时留下的习惯,屋宇四周都不能有高木灌木。 也不知主子怎么换了喜好,今春湖水一化冻,就吩咐种上连片的芦苇。 朝华垂眸,对夏青道:“烦你替我向世子传句话,说……我多谢他。” 夏青还来不及问容姑娘是为什么事谢世子,为了沈聿?真要是为沈聿,等会只买两盒糖就不够了。 就在夏青犹豫之时,小舟离岸,走水路折回誉王府去。 夏青回水阁复命,不等他禀报,裴忌就问:“她说了什么?” “容姑娘叫我向世子传话,说多谢他。” 裴忌眼角微扬,他颇有兴味的想,她是为了什么谢他?是为笛声,还是为烟火? 这是第一句,她刚刚明明说了两句话,裴忌又问:“还有一句呢?” “还有一句?”夏青想起来了,“容姑娘问我渡头那一片的苇花是不是新栽的。” 夏青说完,见主子的脸色越来越好,趁机小心问:“主子,我这就去南糖铺子……”今儿要买几盒呢? “不用。”裴忌摆了摆手,“刑部来信没有?” “来了好几封信了。” 裴忌回书阁一封一封拆开,他给誉王出的主意很实用。 誉王接管案件的头一天,就跑去勤政殿,隔着层纱帘禀报给圣人和张皇后听。 “那些案卷堆的像座山一样,与这案子沾点关系全下了狱,刑部礼部大门前好些等消息的举子……” “臣弟还听说,那些书生想要白衣哭庙。” 那可不是个好兆头,哪个盛世能看到举国的举人进士跑去哭文庙? 张皇后一边听,一边轻轻摩挲着圣人手背。 隔着帘子看不见他们二人的神色,但誉王不必探究就知帝后二人并不惊讶,这些事他们早已经知道了。 于是誉王又报:“我把案卷最薄的挑出来审过,先放几个与此事无关的人回去,也好安定人心,叫他们知道朝廷是认真在查。” 果然,放了这四五个人之后,刑部礼部门口的人散了大半,他们都聚集到各地会馆去,问那些刚被放出来的人,牢中到底如何? 林谦是不是漏题?荣王是不是结党? 那几个被放出去的进士对誉王的观感极好,年轻的王爷,看着像个锦绣公子,但办事很有条理,对他们也称得上尊重,身份上还能与荣王对峙。 圣人虽躺着不能开口,却也忍不住发出了赞赏声。 张皇后立时道:“你哥哥夸奖你,说你做得很好。” 誉王笑了,笑完他又耷拉下脸来:“与这事无牵涉的都放了,明儿起我就得审案子,皇兄,我怎么办?” 誉王能把事情办到这份上,已经超出了皇帝的预期。 案子压在刑部不推进,群情激愤,放了几人,就像开闸放了些水,水势民意稍稍平缓。接下去怎么办,誉王不想自己拿主意。 圣人赞许之后又无奈笑了,但他比刚才更高兴了。 张皇后取出纸来,铺在板上坚起,替圣人指尖沾上朱墨,让他在纸板上写字。 近两年来,圣人的字越写越大了,有时一页纸只能写上三四个,于是张皇后每回都要连猜带蒙。 誉王等着圣人的笔示,谁知张皇后翻过纸板就是一怔,而后微抽口气道:“陛下……” 圣人伸出手,用还沾着朱墨的指尖握了握了皇后的手。 皇后垂眸敛去目中水光,对帘外的承旨太监道:“陛下派张简之襄理誉王办案。” 拟写圣旨本该是翰林的工作,但圣人说话不便,就由太监承旨,先拟定一封送到翰林院承旨处,再发下旨意。 前几日刚刚升过张皇后的长兄,今日又派他去审案。 旨意刚定,张皇后眸中泪光还未干,誉王便听见帘内又传来指尖擦过纸张的沙沙声,跟着是张皇后的声音。 “陛下真是!”张皇后略带着笑音埋怨,还捏了捏圣人的手。 跟着她掀起帘幕,将写着红字的纸递到随侍太监手上。 誉王飞快一瞥,瞥见纸上写了个“徐”字。 誉王赶紧垂下目光,圣人两次提拔张皇后的兄弟,都是为了给徐妃娘家人铺路。 可张皇后站在他面前,话中笑音不减:“今天的事办得不错,陛下都知道了,你回罢。”后头的事,跟张大人商量着办。 誉王告退,将要退出大殿时,就见张皇后自袖中取出巾帕,抹去手背上的红墨痕。 还没下汉白玉阶,誉王就听见小太监在后头追他。 “王爷!王爷留步。娘娘说王爷都已经进了宫,本该去给太后娘娘请个安,只是天色晚了,太后老人家歇得早,莫要扰了她安宁。” 誉王一听就知道是帝后二人刚刚商量的,他叹口气,趁势吐苦水:“本也来不及,还得回去看案卷。” 这些事誉王一字不漏,全写在信上告诉了裴忌。 怪不得裴忌叫他进宫诉苦去呢,这不就把助力给诉来了,张大人可真是雷霆手段,他只要继续站在张大人身后当定海神针就行。 誉王一面写,邓姝一面给丈夫喂新鲜樱桃,邓姝道:“我看陛下这是后悔了。” 徐淑妃的母家实在是贫苦,只是贫苦并不要紧,汉武帝的卫后出身也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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