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尽更阑,两人先后洗漱,君晟脱去披在肩头的衣衫,只着中衣躺进被子,拍拍身侧,“时候不早了,安置吧。” 那口气,像是在召唤自己真正的妻子。 季绾合上书,木偶似的走到床边,慢吞吞坐在床边,本不打算抢被子,更不打算同衾共枕,却在甫一躺下,就被君晟拢进被子里。 “不用。” “这样暖和。”君晟搂住抗拒的人儿,温声轻哄,抚慰她躁动的情绪,“别多想,睡吧。” 季绾第一次在清醒时与男子同用一张被子,身体略显僵硬,在男子翻身背对后,稍稍舒口气,又在熟悉的山檀香中,渐渐放松警惕,有了睡意。 睡梦中,她觉颠簸,扶住马鞍的鞍角。 君晟睁开眼,蹙眉闷哼,掀开被子查看,气喘粗噶,额头溢出薄汗。 “念念。” “嗯......” 季绾沉睡不醒,愈发扣紧鞍角。
第41章 清晨薄寒, 季绾醒来时,床上已没了君晟的身影。 她穿上绣鞋寻摸一圈,打帘看向帐外, 见君晟正在御厨那边排队拿早膳。 排队的人很多,沈栩站在君晟的后头,中间隔了两个人。 季绾放下帘子,简单梳洗打扮。 君晟端着饭菜回来时, 她已乖巧坐在桌边等待。 将一碗柴鱼花生粥摆放在季绾面前, 君晟问道:“吃得惯吗?” 御厨准备的粥食种类很多,君晟记得季绾喜欢吃鱼, 便选了两碗柴鱼粥。 季绾拿起勺子舀了一口,不是很喜欢,但面上没有显露。 狩猎的最后一日, 众人多集中在圣驾前, 君晟带着季绾走进上次的枫叶林, 亲自教她骑马。 纠正的第一个细节就是扶马鞍。 捏住女子的两只小手,扣在马鞍的鞍角上, 君晟一言不发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眉宇蕴藏别样的意味。 昨晚被偷袭, 可不好受, 但有些闷亏,无法讨回来。 季绾不解,但还是听话地照做,稳稳扶住鞍角, “这样吗?” “嗯, 放松双腿,重心下移。” 君晟牵马徐徐前行, 让季绾适应坐骑的感觉。 枫叶染霜,经日光照射,呈现剔透的红。马匹稳当,微微摇晃,季绾没有被硌腿的不适感,反而沉浸在金秋的亢爽中,又因君晟在旁,没有半点彷徨和恐惧,哪怕囿苑处处有潜伏的兽群。 “先生可以放手了。” “敢?” “我试试。” 君晟松开手,稍稍退离,看着季绾生疏地驱策马匹前行。 “慢点。” 与骏马处在磨合期,季绾自是小心翼翼,瓮声瓮气地哄着马匹。 这匹马对她而言有些高大,但性子温顺,非烈马,是君晟在囿苑的马厩里特意选的。 既非烈马,自然不得武将喜欢,倒是适合刚学骑术的新手。 君晟想着日后待她熟谙马术,再送她一匹马驹,可从小养到大培养感情。 倏然,林外汀渚那边传来呼救声,搅扰了马匹,君晟健步上前拉住缰绳,将季绾抱了下来。 季绾站定,听得一声“有人落水了”。 还真是多事之秋。 君晟快速拴好马,带着季绾赶过去。 环水的汀渚上,几名贵女蹲在水边不停求救,她们在嬉闹时,不慎将一名闺友推入水中。 那贵女不通水性,扑腾一会儿沉了下去,水清却深,从水面上只能瞧见漂浮如藻的长发。 男女授受不亲,在众目睽睽下救人说不定要负责任,娶了人家小姐,一些闻声赶过来的年轻公子踟躇不前,权衡利弊,一会儿的工夫,落水的贵女离岸边愈远。 环流很宽,两侧岸边都无法用竹竿施救,必须有人下水捞人。 事急从权,有一人突然跳进水里,在他的领头下,陆续有水性好的公子跳了下去。 季绾与君晟赶到时,第一个跳下去救人的男子正夹着那贵女脖颈,一点点凫游向他们这边。 那贵女还有意识,朝岸边的人伸出手,“救救我。” 见状,季绾倾身伸出手,用力将人向上拽。 君晟扣住季绾的小臂,稍一用力将女子连同施救者一同拽上岸。 周遭无医女,季绾担起了照顾落水贵女的职责,解开自己的斗篷裹住瑟瑟发抖的贵女,与君晟交换过眼神,带贵女回往营地。 其余跳入水中的施救者,被岸边的人陆陆续续拽上来。 当君晟伸手去拽最后一人时,点墨黑瞳轻敛,扣住那人的手掌,却被一把挥开。 沈栩凫在水面,抹了把脸,没接收君晟的好心,朝一旁游去,被另一人拽了上来。 君晟站起身,摩挲着发红的掌心,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湿漉漉坐在岸边喘气的青年。 视线落在沈栩的手上。 “沈公子的伤好了?” “不劳君大人费心。” 君晟哂笑,迈开步子,身后传来沈栩淡淡的提醒:“季绾喜欢吃鱼,但不喜欢咸鱼粥,尤其不喜欢柴鱼干。” 君晟停住脚步,转了转拇指的玉扳指,判断不出他是存心膈应人还是善意提醒。 “沈公子以何种身份提醒我?” 周遭的人陆陆续续离开,沈栩还坐在岸边,慢悠悠拧着衣衫上的水,“没有阁下横插一脚,夺走季绾,沈某还需要提醒谁呢?” 季绾在饮食上的喜好,他一清二楚,假若没有君晟,他可以替季绾挑选最合心意的饭菜。假若没有君晟,他说不定已经说服母亲谭氏,改期迎娶季绾。 人生三大喜,他可占两样。 假若...... 没有假若。 他只能以旁观者的身份,让另一个男子代替他来照顾季绾。 还是他最嫉恨的人。 秋日沉淀了他的悲愤,他接受了季绾与他人成婚的事实。 听出青年满腹 的酸楚,原本打算离开的君晟转过身,慢慢蹲了下来,以只有两人听得清的音量淡淡道:“我给过你机会不是吗?” 沈栩直视道:“你不是给我机会,是让我在身世和婚约上做出抉择,以高位者的姿态,考验人性,不过是你道貌岸然的恶趣味,想要戏耍彼时一无所有的我。” 该避其锋芒的,可嫉妒战胜了理性,在针锋相对的一刻,不愿落于下风。 说白了,输给谁都不愿输给君晟。 君晟继续转动着拇指的玉扳指,不怒反笑,“那你就任我戏耍吗?不懂得反抗?我不过一句‘体面是互相的,别太过’,就拆开了你自认为的金玉良缘。你扪心自问,真的对得起季绾吗?” “彼时我一无所有,你位高权重,我拿什么反抗?” “不试试就设想出千万种阻难,我该说你聪明还是软弱?” 若真将季绾交给他,日后风雨路上,他是否会为了利益出卖季绾?君晟敛眸,眸光比波光粼粼的秋水还要凉薄。 君晟用带有玉扳指的手抚上沈栩俊秀的面庞,重重拍了两下,“你那时若是坚持这桩婚约,我会成全你们。” 可惜他没有通过考验。 被羊脂玉的冰凉拉回意识,沈栩避开他的手,“那我现在坚持呢?” 若他愿意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重新挽回季绾呢? 他想,他是愿意的。 “晚了。” 爱在占有前,是克制的,君晟可以在沈栩坚定情分时,克制自己对季绾的感情,成全有情人,也彻底完成了师母的嘱托,给了季绾新的身份、新的人生,放心将她交给沈栩。可沈栩没有通过考验,把季绾当累赘,辜负了六年的情谊,那季绾往后的余生,就与之再无干系。 而他的爱也从克制变为占有,不会再给任何人机会。 “沈栩,你当年被人顶替名次落榜,我为你惋惜。如今前路坦荡,我不会阻挠。但你要认清现状,别以为今非昔比,就能与我夺人。有那些精力,不如脚踏实地为前程铺路。” 点到为止,君晟起身离开,衣袍猎猎,融入凛冽寒秋中。 沈栩僵在原地,被寒风吹得肤色紫青,浑然不觉,拳头握得咯咯响。 后半晌,君晟带着季绾在枫叶林里练箭。 在远处立好草靶,君晟走到季绾身后,半搂着她手把手教习,还为她戴上一枚口径较小的玉扳指,与他拇指上的几乎一模一样。 大手握住女子的手,带她拉开弦,君晟附身问道:“上次教你的技巧可还记得?” 有呼气擦过耳边,痒痒的,季绾歪头蹭了蹭耳朵,“平视箭靶,平稳放箭。” “还有呢?” “食指尽量不抖动。” “还有呢?” “你、你离我太近了。” 季绾扭头,额头差点碰上男人的唇,惹男人低笑,也适时退开距离,站在一旁看她射箭。 第一箭,脱靶。 季绾恼羞,从箭筒取出第二支箭矢,费力拉开弓,别说食指不抖动,开弓都费劲。 一连三次脱靶,她垂下手,“这把弓不适合我。” “所以,不适合一定要及时说明。” “先生何意?” “你不喜欢吃柴鱼干,为何不说?” 季绾愣住,早膳那会儿她没有表露出不喜,他是如何得知的? 君晟没提沈栩,上前拿过她手里的弓,换了一把轻弓,“搭伙过日子,还是该直言不讳,不喜就是不喜,没必要将就,对吗?” “嗯,是我疏忽了。” “不必认错,我只是想与念念没有隔阂。” 季绾抿唇,有潺潺暖流淌过心田,她的先生,总是温柔善解人意的。 她的...... 竭力忽视掉油然而生的怪异感,她再次拉开弓,瞄准草靶,“嗖”地射了出去。 虽偏了靶心,却没有脱靶。 几番练习下来,有了明显进步。 果然适合是前提。 日落黄昏,两人走在粽粽溪水边,季绾递上玉扳指,君晟没有接。 “送你的。” “过于贵重了。” “那你还个礼。” 季绾收起玉扳指,仔细思忖,少焉,笑道:“我上次为先生添了厚衣裳,先生这次才是还礼。” 君晟面朝漫天晚霞淡淡笑开,他的念念很少“颠倒是非”不讲理的,也算是将他当做自己人了,唯有自己人才能肆无忌惮地开玩笑。 这份熟识,何尝不是对他的一种馈赠。 没一会儿,两人回到营地。 礼部正在统计官员们狩猎的“战果”,君晟无疑是垫底的。 面对调侃,连季绾都觉得汗颜,一再往君晟背后躲,君晟却站姿笔挺,淡淡看着他人受奖。 当晚,承昌帝亲自点燃篝火,欣赏臣子和官眷们载歌载舞,薄醉上头,回到皇帐倒头就睡。 长毛白猫蹲在床边,喵喵叫了许久得不到回应,独自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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