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飞肩束袖长袍裹身,昳丽鬼魅,腰间系南红流苏佩饰,随步子轻晃,墨发以檀木簪半绾,垂在身后,乌黑如缎。 一名门客问道:“君大人何故如此?!” 没理会对方的质问,君晟拖着鼻青脸肿的喽啰走到长几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面色冷凝的二皇子,语调低沉轻缓,没什么情绪。 “臣知殿下嘴刁,喜欢猎奇,这就给殿下换换口味。” 二殿下皱眉成川,“发什么疯?” 君晟将奄奄一息的喽啰丢到长几上,以带血的指尖拿起筷箸,“季家娘子是臣未过门的妻子,殿下还觉得臣是来发疯的吗?” 二殿下显然没想到季绾是君晟的未婚妻,一时无言,还是一旁的门客打起圆场,“原来季娘子是君大人的未婚妻,误会,误会一场!” 他们只知沈家给小儿子订了门亲事,转给了君晟,谁知是季绾啊。 二殿下冷静下来,“所以,君大人是来示威的?” “是来劝告殿下收敛些。”君晟倾身,竖握筷箸,随即插入那喽啰的手背,“他是替殿下受的,没有下次。” “啊!!” 鲜血喷溅,溅在君晟白皙的脸上,冶艳乍泄。 反观二皇子,满脸是血地站起身,“君晟,你过了!” “是吗?还有更过的。” 话落,陌寒提溜着另一名喽啰走进来,丢在众人面前,递上一把匕首,“自挑右手筋。” 蔫巴巴的喽啰爬起来,不知经历了什么,一身伤痕。 二殿下拂袖,“滚下去。” 君晟擦了擦手指上的血,“自己动手。” 两道指令同时发出,喽啰哆哆嗦嗦,却在君晟看过来时,抓起地上的匕首刺入自己的手腕,龇牙咧嘴地自行断了右手筋。 满堂哗然。 相比愤怒,二殿下更觉颜面尽失,自己培养的扈从,听从了他人指令。 但调戏他人未婚妻不占理儿,传到御前免不了被责罚。 只能压下火气。 君晟丢下染血的帕子,越过脸色失血的喽啰,施施然离去,走到门口时,听到一句—— “君晟,你是通政使,掌呈转封驳奏折之职,却在行使三厂一卫的职权,架空厂督和指挥使,私欲昭昭,居心叵测!” “殿下既然知晓臣可行使厂卫职权,就别去招惹臣身边的人,以免臣先斩后奏。”
第08章 万丈苍穹星月皎洁,东厢窗前树影婆娑,灯下瓢虫两三,震翅嗡飞。 往常这个时辰,季绾已经睡下,今夜却是无眠,坐在桌边打磨着什么。 桌面散落几张草图。 与沈栩往来的几年间,季绾掌握了不少木匠活,经历今日之事,心有余悸,便连夜做起可做捕猎之用的小型窝弓。 不过,窝弓箭镞锋利,恐会伤人性命,季绾不想犯事,将青铜箭镞改为削尖的铁杉木。 制作出雏形后,她执弓眯起左眼,对准现做的草把子射了出去。 射偏了。 钻研过木匠活的她,未学过射箭。 倏然,窗外寒暄声起。 是父亲的声音。 有客夜访。 季绾起身走到敞开的窗前,在看清来人时,手里的箭矢滑落,落在窗外的簇簇花草上。 季绾忘记去捡,怔怔看着静立在花香中的访客。 还是君晟走上前,弯腰捡起箭矢,隔窗递给她。 季砚墨哪里想到深夜有贵客登门,肩上只披了件大褂,甚觉不妥,笑着让女儿招呼来客,自己回屋换件衣裳。 正房内,何琇佩看向走进来的丈夫问道:“君大人怎么来了?” “说是为二皇子的事而来。” 傍晚在得知女儿被宫里的权贵盯上后,夫妻二人一阵后怕,正惆怅该如何破局。 门外来客三人,两男一女,携礼而来,只有君晟单独走进院子。 听完丈夫的话,何琇佩更加疑惑,“君大人怎知今日发生的事?” “说是今日珍书阁的齐伯来给阿渊送书,刚好瞧见了。” “那......咱家绾儿有救了吧。” 被权贵盯上又不屈从,哪有好果子吃,何琇佩还想着去找乔氏帮忙,间接请君晟出手,没想到将人念叨来了。 “我去备些夜宵。” 寻常人家能备什么山珍海味呀,何琇佩思索了会儿,打算包些水饺。 恐被笑话寒碜,季砚墨拦住妻子,“别忙活了,家里有酒,我去买些下酒菜。” “都打烊了,买不到的。”何琇佩走到灶台,不自觉翘起嘴角,“我动作快些,你把客留住。” 季砚墨站着没动,犹豫了会儿,笑呵呵转身,帮妻子剁起馅。 夜阑独处,不合规矩,可未婚夫妻就另当别论了,至少一心促成婚事的夫妻二人是这么想的。 西厢燃起灯,不会讲话的少年支开窗缝,安静凝视,又识趣地合上窗。 小院幽静,月波清霁,静默良久后,季绾拿起窝弓走出房门,没像往常那般客气行礼,“君大人为二皇子的事前来?” 君晟没否认,视线落在她手上。 袖珍的窝弓手掌大,与袖箭异曲同工。 “防身用的?” “嗯。” “试试看。”君晟向后退了两步,人站在风里,腰间的南红流苏佩饰随飞肩墨袍摇曳。 男子面庞白皙如玉,没有鲜血的迹象。虽透着矜冷勿近的气息,但季绾奇妙地从他身上感受到丝丝纵容。 他似乎一直都在关照她。 “射大人吗?” “嗯。” “会伤到大人的。” 怎料,男子轻笑一声,漫不经心的,“尽管来。” 季绾知他在激将,可还是较起了劲儿,装好箭矢,伸直手臂,瞄准方向射了出去。 动作一气呵成。 可下一瞬,就被突然逼近的男子挡住了视线。 视野里一片墨黑,隐约可见红黑交叠的衣襟。 两人之间,一拳之隔。 君晟摊开左手掌,赫然是那支被季绾射出的木箭。 季绾连忙退开,发梢被风吹起,擦过君晟的胸前。 “大人想证明什么?证明我很弱?” “证明你需要历练。” 君晟没有去哄一个被激出脾气的小姑娘,而是让她认清现实。 季绾深深呼吸,片晌拿过箭矢,请男子坐到院中的石桌前,“大人不急的话,请稍坐,我有话与大人讲。” 君晟看着小姑娘跑进东厢,视线淡扫院落,淳朴的院落除了花花草草以及一棵石榴树,再无其他。 正房穿堂的屋顶忽然飘出炊烟,袅袅缕缕,成了整座巷子中唯一的烟火。 门外的一男一女仰起头,少女揉揉憋下去的肚子。 怪饿的。 何琇佩将饺子下锅,打帘看向院落中的来客,想要留人用饭,却不好意思开口,还是君晟听见动静,起身作揖。 “何夫人。” 何琇佩吞吞吐吐说出挽留的话,君晟倒是没有拒绝。 刚巧季绾端着托盘走出,托盘上除了泡好的花茶,还有一碟水晶糕。 得知母亲要留君晟在家中用饭,季绾不打算再绕弯子,“大人上次的提议,还作数吗?” 问话时,她垂眸斟茶,手指轻颤了下。 茶面泛起大的涟漪。 注意到这个细节,君晟不露声色,“何事?” “大人七窍玲珑,应是猜到了,没必要为难我。” 季绾双手持盏,递到君晟面前。 君晟接过,食指轻点盏壁,“姻缘大事,需谨慎为好。” 意思是,不可草率成婚? 怎有种趁火打劫的意味儿? 明明是他提出想要做名义上的夫妻。季绾板起脸,摆明态度,“话说到这个份上,哑谜就不讲究了,还请坦诚相待。” 话落,明显捕捉到男子嘴角微扬。 显然是记得这件事的。 季绾趁热打铁,“我与大人若是成婚,是各取所需,形同虚设,你知,我知。” 她需要一时的庇护,躲避豺狼觊觎,而君晟需要这桩婚事抵御唇舌暗箭,他二人之间是地地道道的各取所需。 与沈栩的定亲婚书已废,需以君晟的名义重写,再过请期,才可亲迎成婚,其中繁缛之事甚多,季绾不想再去费心,只想得到一句承诺。 亦是君子之约。 “他日有变,与君两散,君当信守承诺,放我离去。” 经过差点被二皇子强夺的事,季绾意识到在无法自保前,需要借助外力防身。 刚好,身边有君晟这个外力。 名义上的夫妻,若来日有变,相信以君晟的身份,是能做到体面收场的。 季绾说出心里话,静等对方答复,比自己想象的要坦然一些。 茶雾缥缈,满溢清香,遮挡住男子的眉眼,一个“好”字,从那淡色薄唇吐出。 得到了想要的答复,季绾暗自唏嘘,有种扁舟入海即将承受狂浪的未知感,“还有,大人说我需要历练,那我可否厚颜相求,拜大人为师?” 拜君晟为师,无论见识还是本事,都能得到提升,就不知,这位天子近臣是否愿意照单全收。 君晟看向她,没有立即应答,少顷,玉指轻点茶盏,“想跟我学什么?” 季绾会意,提壶为他添茶,“本事。” “护人的本事还是害人的本事?” “都可。” 生平第一次被趁火打劫,君晟摇了摇手中茶汤,唇角浮现笑痕。 热气腾腾的水饺被端上石桌时,月没参横,街衢上 只剩更夫两人为伴,敲响四更敲锣—— “咚......咚咚咚。” 得知女儿答应了婚事,夫妻二人欢喜大于忧虑。 乘龙快婿是喜,门第差距是忧。 纵使君晟身份有变,可终是辗转在贵胄中,颇多讲究。 天快亮时,何琇佩合上卧房的门,“大户人家极为看重合婚纳吉,咱们拿不准绾儿的生辰八字,算不算行骗?” 季砚墨换了一件褂子准备出门,“又不是与太师府议亲,哪有那么多讲究?合婚纳吉已过,以为夫对沈家人的了解,他们不会多花银两去做重复的事,最多改个婚书。别多想了,显得咱露怯。” 君晟离开时,留下一名女护卫,名蔡恬霜。 一同前来的陌寒叮嘱道:“日后,你就跟着季娘子,要听从调度。” 蔡恬霜点头如捣蒜,捧着盛水饺的盘子越过兄长,跟在季绾身后,走哪儿跟哪儿。 季绾拿出一床被子铺在东厢西卧,看她轻装前来,想着天明后带她去趟布桩,扯布做几身衣裳。 蔡恬霜刚满十五,梳两个麻花双平髻,水灵灵的人畜无害,季绾都不知是谁要保护谁。 “你会使窝弓吗?” “回姑娘的话,不常用。”蔡恬霜放下盘子,舔了舔嘴上的油汁,拿起窝弓随意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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