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依偎在幽静的小室内,相互依靠。 何琇佩一直把季绾当做福星,多年不孕的她,在收养季绾的次年怀上季渊,她感激这份偶然得到的馈赠。 季绾趴在何琇佩肩头,心知秘密不能告知,但换子的事还是要告知的,以免双亲最后知晓寒了心。 “娘,女儿有一事,您先别急着打断,听女儿慢慢讲。” 担忧溢于言表,何琇佩用力点了点头,“好。” 通政司官署。 整整一个白日,官署的人都没见通政使大人出过廨房,静坐的身影笼在晚霞中,隽永中透着没落。 年少成名的男子,何曾这般失意过。 下属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调侃揶揄,散值都是默默离开的。 掌灯时分,一道身影来到官署前,徘徊良久,被门侍引入君晟的廨房。 “大人,太师来了。” 君晟从书案前抬眸,徐徐起身,屏退了门侍。 父子静立相“视”。 即便看不清,因太过了解父亲,君晟能够想象父亲此刻的面容。 君家知情的几人已向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详细了解了滴血验亲的可靠性,滴血验亲分为滴骨法和合血法,当初两家人确认换子,也是借助于合血法,而合血法是可以做手脚,人为操控的。 据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多年的断案经验,滴血验亲并不十分可靠。 君太师沙哑问道:“为何这样做?” 若说没有进行过滴血验亲,君家几人尚且能相信有外人在幕后操控庄老太,可滴血验亲是君晟主动提出的。 所以说,他就是操纵者。 君晟垂目。 师母之托不可道破,但换子一事,起因在他对季绾动了心思,与师母之托关系不大。 初衷掺杂了私心,不再剔透,自是变为狂徒。 “孩儿对绾儿一见倾情,起了强夺的心思,使了手段。” 果然是处心积虑夺人所爱,君太师攥紧背在身后的拳头。他身为太师,怎可容忍子嗣这般不检点。 “跟我回府!” 从未对长子用过家法的君太师,在君家祠堂中,一下下鞭打着长子。 一鞭鞭下去,青年的背上鞭痕交错。 官袍玉带叠放在一侧,君晟跪在祠堂中,身上的中衣破碎不堪。 徐老夫人站在旁,又恨又心疼,白璧无瑕的长孙,怎能做出如此不耻之举! 谭氏同样默然,攥紧手中绢帕。 君二爷陪沈栩站在祠堂外,耐心劝说着,可言语间,已像是在对待外人。 “贤侄放心,我们君家定然会补偿你,至于情爱,等你上了年纪就会知晓,都是一时的心动,维系不了多久就会变得平淡。只要贤侄开口,老夫定然给你寻一门好的婚缘。” 沈栩忽略了身侧的长者,只闻鞭声,眸光空洞寒凉。 当鞭子染血,君太师走出祠堂,面对沈栩,不知该如何赔不是。 劝说和赔罪都是空乏的。 换他是沈栩,何止火冒三丈,早抡起拳头了。 这不是戏耍人嘛! 能做到始终寡淡,足见其在这段时日心境的变化,慢慢变得强大。 重重叹口气,君太师看向祠堂里衣衫渗血的长子,斥道:“自己捅的娄子,自己填补上!” 沈栩掠过君太师的肩头,看向跪在祠堂里的君晟,见君晟接过一身常服慢慢穿戴整齐,慢条斯理不见慌张,更不见惭愧。 事到如今,仍没有半点愧疚,与斯文败类何异! 沈栩握住拳头,指骨咯咯响。 君晟系好腰带,因熟悉太师府的一草一木,毫不费力地独自走出祠堂,微扬剑眉,眸光清清浅浅,意味深长。 沈栩面庞火辣辣的,知对方在暗示什么。 是在嘲笑他当初的鬼迷心窍和对季绾的绝情。 若当初坚持不放弃婚约,或许现在还能同季绾共同面对这份巨变。 不,若当初坚持,就不会有换子一事。 若自己当初坚持婚约,君晟没必要也不会牺牲这么大,白白去做小户之子。 自己也会和季绾好端端生活在沈家,脚踏实地,举案齐眉。 沈家...... 是否还能回得去呢? 沈栩自嘲一笑,肩膀耸动,为了荣华富贵,抛弃生养自己的爹娘,哪还有脸回去呢。 他,忽然成了无家可归的人啊。 这时,魏管家匆匆来报,“太师......大奶奶来了。” 大奶奶吗? 众人寻声望去,见一女子手提锦鲤灯款款走来,夜风扬起她粉衣白裙和玫色搭臂的披帛,翩跹之姿仿若氛氲雾气中的宫粉,柔韧坚强。 见到季绾,徐老夫人怀着亏欠迎上前。 季绾一一见礼,面色始终柔和,“安钰眼盲未愈,晚辈是来接他回沈家的。” 君晟闻声“望”去,眸光一瞬柔和,抬步走了过去,绕过试图上前搀扶的一众侍从。 在旁人面前,季绾没有半分冷脸,任他牵起手。 沈家还需要君晟出面了解因果,在此之前,君晟不可同当初的沈栩那样,以沉默的态度回避,辜负身边人。 她不允许。 若君晟执意回避,她也可洒落放手,与他断情。 君晟牢牢握住她的手,与君家人道别,“孩儿还要去往沈家赎罪,先行告辞。” 沈栩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印象里的季绾倔强如小牛,怎会轻易原谅一个欺骗过她的人? “绾妹。” 脱口的呼唤引得在场人的注意。 季绾停下步子看向他,眼中除了疏离,再无其他。 可明明她该是他的未婚妻啊,沈栩知一切为时晚矣,但抱着一丝丝侥幸,在失落中寻求庆幸,缓缓上前,沙哑开口:“我们还回得去吗?” 这句话,季绾在盛夏时也曾问过他,只是那时,女子心中已有答案。 回不去了。 季绾淡淡凝着满脸苍白的沈栩,感受到他眉宇间蕴藏的憔悴。 富贵化为乌有,定然摧心剖肝吧。 辜负她的人到头终成空,却引不起内心的任何触动,她没有讥诮,也无喜悦,淡漠几近麻木。 是彻底看开了,淡然了。 他在她心中再掀不起波澜。 可没等季绾答话,身子一歪,被一股极大的力气揽住。 君晟搂过怔愣的季绾,淡淡笑道:“绾儿是我明媒正娶的妻,你也配肖想吗?” 这是近来沈栩听过最讥讽的话,他反唇相讥,“明媒正娶吗?” 明明是巧取豪夺。 疏狂朔风卷起檐上积雪,淅淅索索飘落在两人脸上,冰凉凛然足以唤醒各自的理智。 熏风能解愠,朔风或降燥,可一向沉闷的人变得浮躁,另一个也不再休休有容。 一只小手按在君晟的胸膛上,将人向后推了推,避开了凛冽寒风中的焦躁对峙。 “回吧。” 季绾挡在中间,身子靠近君晟。 这一刻,沈栩心如刀绞。 身份不在,黄粱一梦,也顾不得他人的目光,显露出他的颓废。 不知为何,他没有自己想象中该有的愤怒,反而轻松了许多,不再矜持端着,有了破罐子破摔的轻松。 “那我呢?该回哪里?” 季绾于夜色中再次看向他,“该回沈家。” 那才是他的家。 ** 当沈家人得知真相,乔氏茫然地握住君晟的手臂,“不是的,不是的,是不是?” 快要没有逻辑的老妇人,红了眼眶。 君晟谋划的一切里,料想到各种可能性,唯独没有料想到,日久是会生出亲情的。 “抱歉,乔夫人,晚辈骗了你们。” 沈大郎猛地起身,“这是高门公子哥取乐的把戏吗?何等荒谬!” 一直缄默的沈荣杰呵斥儿子:“坐下。” “爹!” “坐下!” 托君晟的福,近些日子赚得盆满钵满的老汉点燃烟锅,使劲儿抽了一口,看向季绾,“绾丫头,沈家对不住你。” 没有识别这场阴谋,害她错嫁。 季绾摇摇头,错不在沈家,在君晟。 沈杰荣又抽了几口烟,颤巍巍拿出房契,推给君晟,“我们沈家受不起。” 次子的事,君晟和季绾于沈家有恩,老汉再愠怒,也得记着这份恩情,不能撕破脸。 杨荷雯在旁舔了舔干涩的唇,虽不甘,但没敢插嘴。 君晟又将房契推回到老汉的面前,“一点儿补偿,弥补不了亏欠,爹收着吧。日后沈家遇到任何难事,孩儿都责无旁贷。” 闻言,沈荣杰和乔氏齐齐抬头,事已至此,这场谋划的亲情,衍生出了两分真吗? 当晚,君晟带季绾、馨芝和陌寒兄妹离开沈家,这份没有预料到的亲情让他多了愧疚。 算计人心,是精准不了的。 载满行李的马车上,季绾看着窗外苍茫的天色,始终安静。 愤然和别扭犹在,在与君晟私下的相处中,她做不到无事发生。
第66章 沈栩所在的琉璃苑并非君晟之前所住的院落, 君晟的院落名为泓涵,庭院栽植有山荆子、水榆花楸等乔木植被,娴美茂盛, 幽静雅致。 泓涵苑侍从十人,从未被调入其他院落,一直留在这边,每日精心打理着房屋和草木, 一见君晟回来, 齐齐迎上前,面露欢喜。 “恭迎长公子回府!” 随君晟走进来的魏管家咳了声, 低斥一声,“没眼力见呢。” 侍从们这才瞧见跟在君晟后头不声不响的女子。 “小的们给大奶奶请安!” 季绾不习惯这样的阵仗,略一颔首, 恬静之姿映入纱灯的光影中。 蔡恬霜和馨芝紧随其后, 与魏管家一同止步在耳房旁, 目送一对主子走进正房。 蔡恬霜拉馨芝走进耳房,“日后你住这里。” “那你呢?” “我和哥哥一直住在客院那边, 泓涵苑其余侍从皆住在前院的倒座房,日后, 有什么事去客院或倒座房找我们就成。” 安置好馨芝, 蔡恬霜蹦蹦跳跳离开,比谁都心大。 正房内,君晟放下手杖,轻唤了声:“念念。” 季绾站在门口环顾一圈, 与院落一样, 堂屋清幽淡雅,乌木家私工艺精良, 多半是出自名匠之手。 数张花几上摆放着各式盆栽,一看就是被人时常修剪打理。 屋中散发着浅淡的檀香,沁人心脾。 听见声音,她淡淡应了声,就见男子寻着声音走来,作势要握她的手。 她立即避开,“我跟馨芝住。” “耳房小,不合适你们两个人住。” “不是还有东、西厢房。” 君晟抿抿唇,“咱们各让一步,你住正房西卧可否?” 至少还在一座房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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