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年头,那个被景兰诺送走的小娃娃长到十七岁了,正处在妙龄年纪。 帝王此举,多少让德妃感到不舒服,不为拈酸吃味,而是景兰诺与那小娃娃是母女,帝王在对景兰诺怀有旧情的同时,又对那小娃娃充满臆想,实在是过于偏执了。 难怪景兰诺当年不肯入宫,又宁愿惹怒帝王也要送女儿离开。 承昌帝收起木雕,憔悴的面容泛着点点疲惫,“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给陛下请安了?” 反问的话语有些露骨的胆大,偏偏承昌帝喜欢她的热辣张扬。 眼前的女子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往日性子上的棱角也在后宫的争斗中日渐消磨,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知分寸,懂进退,是最好的枕边人。 “就为了请安?” “几日不见,臣妾想念陛下了。”德妃扭着柔韧的腰肢走过去,倒在了宝座的丝锦靠枕上,一条腿搭上帝王的膝头。 热辣的诱,比酒辛辣。 “陛下可要饮酒?” 被磨出一身火,承昌帝磨了磨后牙槽,掐住她带痣的鼻尖,“若不是近来力不从心,朕非要好好教训你。” 力不从心,是因废太子的事,德妃没有道破,懒洋洋用脚趾勾着男子龙袍的玉带。 “待会儿,臣妾陪陛下出去透口气儿吧。” 另一边,从御书房离开的季绾,与来到御书房的德妃交换过眼神,转头去了冷宫。 姚宝林已恢复如初,脸颊上的雪柳刺青更为凸显她的媚色。 季绾坐在桌边,看她换上一套艳丽的舞裙。 姚麓笑道:“这身怎么样?是我刚入宫那会儿,第一次在御前露脸时穿的。” 是带她入宫的花鸟使赠予的。 季绾捻了捻舞裙,绉纱的料子,迎风飘逸,可身处冷宫 的人,身穿艳丽的舞裙未免显得太刻意,“我觉得不妥。” 听完季绾的担忧,姚麓点点头,“娘子考虑的是。” “娘娘可沐浴了?” “简单擦拭过。” 姚麓的身上还有季绾特制桃花膏的余香。 季绾盯着她换上的青绿色布裙,遽然上前,在一阵惊呼声中“辣手摧花”,撕扯开布料。 瞬间,宽大的布裙成了褴褛,隐露女子雪白的肌肤,将人衬得狼狈不堪,偏偏又在这份狼狈中滋生出破碎的美。 季绾又扯下她发髻上的木簪,任那三千青丝垂落腰际。 “好了。” 天生丽质的人,浓妆艳抹总相宜,何况是姚麓这样的美人。 在经历过大起大落,浮艳褪尽,破碎的美令姚麓自己眼前一亮。 原来,清淡之韵也能绘出绮丽。 她都快不认得镜中的自己了。 “季娘子好手笔。” 季绾看了一眼屋外的天色,“那就在此预祝娘娘旗开得胜。” 姚宝林脱去鞋子,赤脚在破旧的屋中原地旋舞,沉浸在无畏的勇气中。 她需要无畏,需要不顾一切的癫狂,挣回原本该累积的权势和人脉。 帝王薄情,她不会再为之内耗自己。 一舞展于丹槛上,橙色晚霞成了最好的幕布。 细细飞雪点缀寒冬。 季绾站在窗子里,拢了拢身上御寒的斗篷,目睹姚麓跨上丹槛,赤脚起舞。 许久不停歇。 地冻天寒,女子迎风而舞,像极了饱受风雨后傲雪凌霜的梅。 帝王也是此时与德妃闲逛至冷宫附近,在瞧见扒在冷宫月亮门前争先探头探脑的侍卫后,拢起浓眉。 德妃适时发出疑问:“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轻咳一声,侍卫们温声回头,立即躬身行礼。 “嘘。” 德妃竖起食指抵在唇边,俏皮地拉着帝王走近,学着侍卫们刚刚的窥探姿态,探身向里瞧,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承昌帝几乎没有走进过冷宫,背手站在德妃身后,睇去一眼,在瞧见独自沉浸在风雪中翩翩起舞的女子时,瞳眸荡出涟漪。 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破旧的布裙包裹着玲珑曼妙的身姿,长发随风飘散,凌乱唯美。 初见姚宝林,是因她酷似景氏,此刻见之,竟觉陌生新奇。 盛宠时骄纵无脑的人,在失宠后反而多了一丝淑质。 无意也好,刻意也罢,都让满身疲惫的帝王停下了脚步,静静欣赏着。 德妃佯装愠怒,欲要上前阻挠,就差骂出一句“小浪蹄子”了,被帝王大手一捂,捂住了口鼻。 “唔?” “安静些。” 承昌帝揽着“发怒”的宠妃,怔怔望着丹槛上起舞的“鹤”。 少焉,带着气嘟嘟的德妃离开。 “臣妾看她就是故意的,动机不纯。” “都被打入冷宫了,还会不老实吗?” “陛下有心向着她。” 承昌帝没有接话,心不在焉地闲逛着。 片时,姚宝林收起舞姿,斜睨一眼无人的月亮门,递出手,由季绾扶着跳下丹槛。 “能成吗?” “事在人为。”季绾拍拍她的肩,又为她涂抹了淡化疤痕的药膏,随后去往德妃寝宫,见德妃在宫里用着晚膳,打趣道,“娘娘怎么回宫了?” “陛下现在满脑子都是雪中梅,哪需要本宫伺候在旁。”德妃支颐,半眯着眼,慵懒闲适,“对了,你在太师府可适应?” “挺好的。” “姑母性子使然,冷肃不爱说笑。相处久了,你会发现她的好。” 季绾笑笑,知精诚所致,金石为开,但也知体面是互相的,不逢迎,不谄媚,顺其自然,一贯是她的处世之道。 从宫里回到太师府,君晟还未归,她先去惠兰苑和二进院请安,随后回到泓涵苑,安静地趴在窗边欣赏乔木落雪。 月亮门处出现两道身影,走在前面的人颀秀挺拔,身披一件墨蓝大氅,衬得郎艳独绝。 过于精致的五官如自然精心雕刻的手笔,与风雪融为一体。 季绾又被男子的容貌折服,默默埋头在臂弯,悻悻的没什么力气,直到那人走进西卧来到她身后,一并将寒气传了过来。 “念念,我回来了。” 季绾趴着不理,感受携着寒气的臂膀环住她的肩。 君晟弯腰趴在她背上,温声重复道:“为夫回来了。” 季绾拧巴着不给回应,打算让对方自行冷却去热忱。 矛盾激荡着她,生平第一次陷入解不开心结的无边烦乱。 身后男子给予的烦乱。 似被红绳缭绕纠缠,挣不开,也不愿挣脱。 她似乎爱上他了。 意识到这点,季绾清凌凌的杏眼蒙上冰雾,为这不合时宜的心动。 蓦地,冰凉的唇贴上面颊,引她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栗。 “别闹我。” 这话没有泼灭男子的热忱,反而在火上滴入一滴棉籽油,大有燎原之势。 君晟环住她的腰,闭眼含住那软软的耳垂。 季绾感到青峦微疼,小幅度地挣扎起来,“你做什么?” 她慌乱地站起身,欲要转身之际,被男人轻轻扼住后颈,趴回了窗边。 君晟细细吻着她的脸颊,不准她逃离。 “念念今日在御前维护为夫了。” 季绾一怔,脸色通红,有种被人窥出口是心非的窘迫,定是冯小公公多了嘴。 “才没有。” “是么。” 君晟睁开潋滟的眸,映入眼底的刚好是女子雪肌透出的羞粉。 他直起腰松开人,恢复了翩翩模样。 季绾擦了擦湿润的耳垂,仍不愿理他,但也有必要为自己正名,“我在御前维护你,是为了太师府的脸面。” “嗯。” “......” 季绾语噎,解释后反而有了欲盖弥彰之嫌。 她索性变成木头,一言不发趴在那。 君晟揉揉她的发髻,提醒她别着凉。 入夜,季绾沐浴后刚屏退馨芝,就见君晟身穿中衣站在敞开的隔扇旁。 季绾走过去,冷着脸合上隔扇。 堂屋燃着连枝大灯,灯火通明,隔扇上映出男子的身影,静静伫立,迂久后离开。 季绾躺进绵软丝滑的被褥,抱着拨浪鼓入眠,不愿再为难自己去验证君晟对她的重要性。
第68章 翌日请安后, 季绾背起药箱走出府门,迎面遇见步下马车的二房主母褚氏。 一身蜜合绫长裙,手戴飘花翡翠, 富贵逼人。 季绾见礼,“二婶。” 多日不登门的褚氏将她上下打量,“这是要去哪里?” “去医馆。” 褚氏又多了几分打量,哂笑一声, 带人走进太师府, 先去了惠兰苑请安。 今日君氏的妯娌们约在谭氏这边打牌,人没到全, 褚氏坐到谭氏身边,“不是我做婶婶的多事,君家的儿媳, 总该端庄娴雅些。” 谭氏瞥眸, “何来不娴雅之说?” “嫁人了也闲不住, 到处抛头露面。” “她不抛头露面躬行医术,如何能诊出二弟被人投毒?” 提起这事, 二房的人对季绾是要有所感激的,褚氏摆摆手里的绢帕, “嗐, 一码归一码,身为大房长媳,理应料理中馈、把关账目、树立威信、拓展交际,必要时候, 得撑得起场面。” “弟妹说得头头是道, 还是先让老四娶妻进门,我这个做嫂子的, 也能跟弟妹学学如何调教儿媳。” “大嫂瞧好吧。” 话落,两人再懒得搭理对方。 另一个妯娌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安钰的媳妇年纪不大,不急于掌家,慢慢来嘛。” 褚氏白一眼,“十七不小了。” 谭氏护短道:“我的儿媳,无需旁人来教。她喜欢医术,学有所成,那是本事,比拘泥后院只会争风吃醋的妇人强得多。” 众所周知,君二爷妾室成群,二房妻妾时常闹得家主不愿归家,宿在外头。 至于外头养了多少燕燕莺莺,谭氏都懒得提起。 褚氏闭眼敛气,暗骂丈夫一百遍,每每 被人提起后宅那些破烂事,她都会憋出内伤,抬不起头。 傍晚,季绾回到府中,在给婆母请安时,留意了婆母的叮嘱。 谭氏除了提醒她今日泓涵苑烧了地龙,需注意润燥,没有多余的话。 既没有被阻止行医,季绾放下心来,见婆母按揉着额头,主动净手上前。 手法老练。 头皮酥酥麻麻,谭氏舒展开眉头,沉浸在儿媳的伺候中。 凝着婆母优越的琼鼻,季绾笑道:“夫君的鼻子生得像您。” “是吗?” “嗯。” 谭氏喟叹,季绾不是会刻意逢迎别人的性子,既觉得像,那就是真的像。 这话取悦了谭氏。 经历换子风波,谭氏察觉到自己对君晟的感情,超越了血缘的局限,从心里认可这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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