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徐子恺来请教自己旁的事情,他当然会谦虚一点,但是问的是父女关系,那卢行溪不可避免地就有些飘飘然了。哎,他从前怎么没发现过来呢,人家徐子恺还是这么个妙人!这个问题简直问到了他心坎上了! 他对于自己是卢照雪父亲的这个身份,是非常有认同感的。徐大人真是很有眼光呀,居然一眼就看出了他是一个好爹爹! 是以,他也非常认真地回答了他:“我与萤萤的情况与你和令公子的情况有所不同,因此不能将我们的经验套用。”他思忖了半晌,“徐大人现在最想解决的是什么问题?” 还是要对症下药才好啊。他到底只是外人,并不清楚他们父子之间又是如何相处的。 徐子恺立刻就明白卢行溪的意思了,而且颇有一种看病之人的感受:那病人不就最想遇到好大夫么,好大夫再神医也得对症下药,而不能浑说一气,纸上谈兵啊。看来是真的遇到高人了!徐子恺一脸佩服地看向卢行溪。 卢行溪:? “我与阿翡最大的问题就是,我们有时候相对无言,没有话题可说。这还如何能亲近起来?”为了举例,好让英国公也能深切地体会到他的意思,徐子恺将今日自己在马车上的尴尬对话说了出来。 果不其然,卢行溪也明显地感到了一丝尴尬。 交友能力极强、能说会道的英国公父女俩,从来没有遇到过类似的问题。可恶!难道徐子恺第一个疑难,自己就解决不了了么?看看他那期盼的眼神,自己怎么忍心对他摇头? 卢行溪于是道:“还是要多多地加深对令公子的了解。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这些最基础的你可了解?” 徐子恺还当卢行溪在考他,于是就把答案说了出来:“阿翡喜欢吃牛肉、葡萄,最近还迷上了吃辣,不喜欢吃香芹,其他都不挑嘴的——” 他还没说完,卢行溪就点了头:“嗯嗯,可见你还是很了解儿子的。那么,令公子是否知道你是了解他的呢?你的付出,他可明白?” 徐子恺被问住了。阿翡知道么?不知道么?他挠了挠头:“阿翡是个聪明的孩子。” “再聪明的孩子,到底也是孩子呀。你为什么要拿和大人的相处方式来和儿子相处呢。”卢行溪不解道,“既然你打心底疼爱他,那就应该让他知道呀。” 他剖心剖肺道:“徐大人,嘴巴长来就是为了说话的,他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难不成还有什么话是你们父子之间不能提的?” 徐子恺被这么一点,果然有点顿悟的意思。是啊,娉娘已经不在了,他和阿翡可以说是相依为命了,没个温柔爽朗的阿娘照拂着,阿翡本就有些内敛。若是将来长成了和自己一样的闷葫芦,可如何是好呀! 谁知道阿翡有没有自己那么幸运,遇得到一个娉娘! 要是娉娘还在,阿翡定然不是如今这般内敛。哎,性子内敛虽也有内敛的好处,但是小孩子就这样不活泼,一副看透了世事的样子,归根到底是他这个做阿爹的做得不够。 他现在知耻而后勇了,准备开始努力做一个好爹爹了!他可是听说了,人人都说英国公是长安一等一的好爹,他不求和英国公一样,但是起码要像好的学习经验嘛。 于是看着点出了他们父子症结的卢行溪,就是一个鞠躬礼:“还是国公爷说得对。我与阿翡,确实应该什么都说。” “就是这样呢。”卢行溪见他如此也很是受用,“小孩子哪有不喜欢被夸奖的呢,哪有不喜欢被人放在心上的呢。我记得你往日素来事忙,今日却还来送孩子考试,这就做得很好。” 徐子恺:“我昨晚上将紧急公务都处理完了,这才得了闲。” “是啊,你做了这事,和阿翡说了吗?”听着徐子恺说多了,卢行溪也懒得“令公子”“令公子”地叫了,而是也叫“阿翡”了。 徐子恺在“育儿导师”面前,一时也有些讪讪:“这也要说么。”这不是他这个当爹的应该做的么? “富贵不还乡,如同锦衣夜行啊!”卢行溪怒其不争极了,怎么会有这么傻白甜的阿爹啊!再好的感情也得经营啊! 他循循善诱道:“说给阿翡听,让他知道你这个阿爹在乎他,爱他,疼他。” 徐子恺不由得被这个美好的想象牵引了心神。 嘿嘿,阿翡知道我在乎他,爱他,疼他。 虽然怪肉麻的,但是父子之间,又有什么话不能说呢! 他狠狠一点头:“今日甚是受教了,多谢国公爷。” 卢行溪当然也是敬佩徐子恺的品行为人,才会主动与他说这许多,甚至还有些掏心掏肺的意思。在他看来,徐子恺能够多年不续弦,应当是在为早逝的夫人守贞,这在当今的时代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若要卢行溪代入一下,他当然也能够做到在妻子死后终身不娶,好好养大女儿也就是了,但他依然佩服这样的人。毕竟多的是男子在妻子死后不久就娶妻纳妾,好不风流姿态,更有甚者,在妻子病入膏肓之时,尚且谋算着再娶之事了。哎,不能代入不能代入,还不如他走在前头呢,一想到阿质有事,他就恨不得以身代之。 “不必客气,若徐大人还有什么疑难,尽可问我。”卢行溪笑道,“都是为人父亲的,萤萤与阿翡也是好友。” 这下让徐子恺更加感激了,英国公,大好人呐!从前怎么没看出他来!“贤弟若不嫌弃,那自然是好!” 卢行溪也顺驴下坡:“徐兄太客气了。咱们同为父亲,也算是互相学习。” 谦虚,太谦虚了!不管怎么样,徐子恺在心里打定主意,要想办法和英国公府成为通家之好,英国公人品过硬,英国公夫人想必也不差,还有萤萤也一向善良聪明。 两位老父亲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对方是好人。 说话间,旁边正好路过一人,正是常平伯。这位伯爷没有正儿八经的官职,平日里最喜欢走街串巷,招猫逗狗的,这不,今日也到了这间酒楼来,正好看见英国公和徐枢密使二人在一块。 他虽然有些好奇这俩人怎么走到一块去了,但到底都是勋贵出身,英国公自不必说,徐枢密使实际上也是定远侯,他们常平伯祖上和他们祖上也是一道打天下的呀。遇上了,自然得说两句。 常平伯入内,先与二人打了招呼,又问道:“徐大人和国公爷今日怎么上这来了?” 徐子恺和卢行溪对视一眼。 “无他,小女来此参加考试罢了。” “没什么,家中小儿有考试罢了。” 常平伯:…… 虽然你二位极力装得淡定,但脸上的笑意真是遮都遮不住呀。 “二位真是慈父心肠啊。”常平伯夸赞道。 他自己的儿子都大了,孙子也才刚出生,哪里知道什么考试,就算是他儿子就读幼学期间,也是和他老子一样招猫逗狗、没个正行的。于是他没管住自己的好奇心,又问了出口:“什么考试啊?” 卢行溪摆摆手:“嗐,不过是长安幼学大赛而已。” 徐子恺紧随其上:“算不得什么的。” 常平伯:…… 他刚刚就不应该进来的,为什么管不住自己的腿脚呢!管不住腿脚也就罢了,为什么还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第40章 常平伯很后悔, 他明明知道的,他没有个出色的儿孙,就不该出现在这里。本来嘛, 大早上的出门寻开心, 现在却被人家的优秀儿子和优秀女儿秀了一脸。 他再是不知事,到底听过长安幼学大赛的大名,那可真是扬名的好机会。小孩子读完幼学之后, 十岁便可考学,正式为出仕做准备。本朝科举难考, 二十岁的进士便算得很年轻有为了, 多的是一堆三四十才中选的进士。 而能扬名自然是极好的事。错过了幼学大赛,除了正儿八经的科举, 便再难有其他机会了。 因此全长安都有一个共识,能够参加长安幼学大赛的人,至少也是自己幼学中数一数二的人。更别提英国公女儿和徐大人儿子都是在长安最好的第一幼学就读呢。 现在他常平伯面前, 就站着两个“数一数二”之人的父亲。 他咬了咬牙, 再次夸奖道:“二位的儿女真是人中龙凤啊。” 卢行溪微微一笑:“伯爷太抬举了。” 徐子恺这个冰山脸也唇角一掀:“不敢称龙凤。” 常平伯到底撑着脸, 说了声“告辞”, 就落荒而逃。也不招猫逗狗,也不走街串巷了, 常平伯直奔回家,捉了一岁的孙儿在手, 一脸慈爱道:“来, 跟着祖父念,关关雎鸠, 在河之洲……” 他的亲儿子见状,忍不住道:“阿爹, 他才那么小,哪里知道《诗经》啊!” 常平伯见他这么说,更觉得生气,将一脸无辜的孙儿递给儿媳妇,才指着儿子骂:“还不是你不中用!这么大个人了,都当爹的,考个举人都考不上!人家那么小,就参加长安幼学大赛了!你呢,你读幼学的时候回回垫底,至今我见着你先生都要掩面而逃!” 常平伯世子:…… 这么多年前的事情了,怎么又翻出来说啊!他欲哭无泪道:“阿爹你出门一趟,受了什么刺激啊!” 常平伯哈哈一笑:“刺激?我没受刺激,我能受什么刺激。”他看向儿子,“从明日起,你再不许出门胡来,闭门读书也就是了。今年再考不上举人,就别想拿到月银。” 常平伯世子:??? 爹,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不是之前都商量好了吗,他的天资就是如此,不必强求,反正一个常平伯世子也够他混一辈子的了,何必非要钻着科举一途呢!尤其是科举经过女帝改制之后,难度更大,对他这种五谷不勤的人来说,更觉难如登天啊。 “阿爹!”他发出凄惨的一声。“何至于残害亲儿子啊!” 常平伯发出桀桀笑声:“好好好,既然你先说我残害你,我就真的来残害你好了!为父决定了,从即日起,我亲自监督你学习。” 常平伯世子:??? 苍天啊,究竟是哪个刺激了我阿爹啊!你罪该万死啊! * 在卢行溪与徐子恺叙话之时,卢照雪也与徐翡一同进了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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