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话说得那样好听,我却辨不清有几分心诚,不若你先帮我把功课写了,叫我看看诚意?” 廊外的日光灿然,映入她的眼底,随着她的话声轻盈细闪,像一潭粼粼碧水。 云谏垂眸看着她,不言不语。 黎梨得意之色更盛:“怎么不说话了?觉得为难了,你又不愿负责了?” 面前的少年缄默几息,冷不丁开了口。 “我当然愿意。” 黎梨一顿。 她脸上的戏谑笑意还未消融,就见他稍微低头,俊秀面容凑到她眼前。 云谏不紧不慢端详着她颤动的眸光,微微弯起嘴角。 “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毕竟——” 促狭的笑意隐入呼吸里,少年的嗓音低缓:“我虽是习武之人,但也懂得温柔伺候人呢。” 猝不及防,前殿的暧昧狂言回落耳旁。 黎梨后颈一紧,瞬间涨红了脸。
第10章 夜梦 晌午时分旭日融暖,长廊的琉璃檐角晶莹剔透,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亮。 葱白的纤细手指不知不觉搭到了对方肩上,将他的衣裳捉得微微起皱,少女轻盈的袖摆下滑,柔软地堆叠在肘弯,露出的手臂在阳光下白得似雪。 绵热的亲吻如期而至,黎梨背抵廊柱,扣在她后颈的手开始下滑,抚过纤薄的脊背,在后腰轻轻摩挲,她垂手将之按住。 “侍从们都在后头呢。”她听见自己的尾音极轻,不像惊慌,倒像是隐隐的期待。 少年只管叫她踩住一侧的围栏,荼白的裙摆被轻巧提起,精工巧绣的风铃花翩翩飞入他的指间,他轻笑了声。 “没事,她们看不见……” …… “啊——” 少女的惊叫声刺破行宫的西北方天穹。 院子里大小灯笼灯盏渐序燃起,照亮了半片黑夜,守夜的侍女披着外衫匆匆步入里间:“郡主。” “郡主,”紫瑶放下手里的烛灯,掀开纱帘,将床榻上的少女扶起,“是不是又魇着了?” 自家郡主仿佛吓得不轻,整张脸烧得通红,埋首在她怀里,连话都说不出来。 紫瑶担心地摸了摸她额头:“不会是先前下山的时候冲撞了什么吧?怎么接连数日都在梦魇……” 黎梨闭着眼努力平复情绪,默默在心里回了句:冲撞了个冤家! 从揽星楼回来后,她本以为荒唐易逝,一切都将回归正轨。 谁知自那以后,夜梦就没停过,每晚都是那冤家的身影,每晚都是缠绵无度的调风弄月。 ……都是他的错! 黎梨想起那日在长廊转角,他竟然当面复述出她的狂言妄语……大概是这幅场景太过惊骇,令人难以忘却,以致于后来的每一场荒诞夜梦,二人都纠缠在乾坤朗朗的长廊上。 想到梦里的光天化日,黎梨恨不得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她好不容易按下心绪,抬眼望向朝东的花窗,隐约看见院外的灯火,显然距离日出还有些时辰。 该不会以后每晚都要这样度过吧? “紫瑶,”黎梨握住身边侍女的手,认真吩咐道,“明日传太医过来看看。” “不然我真的要自尽了。” * 东曦既驾,德高望重的陈太医踏入黎梨院落之时,承祧行宫某处客院的浴房木门被从里推开。 一道颀长身影走出,随手将换下的武服扔进了衣篓里。 门口候着的长随向磊仍在打哈欠:“公子,好了?” 听见云谏“嗯”了声,向磊便招呼内侍们去收拾,顺道问了句: “公子,为何这几日你都起得那么早?好像卯时未到就起来练剑了……” 不问还好,问了这话,向磊明显感觉身边主子的气息沉了沉。 云谏当真心烦。 不练剑又能做什么?难不成做了那样的梦,还能若无其事地继续睡吗? 说起来也是离谱,梦个一夜两夜也就罢了,偏生夜夜不得休止,难不成他食髓知味到如此境地了? 虽然这也很难否认。 但…… 云谏沉默片刻,说道:“向磊,你去一趟揽星楼,查一下祭典当日,瞿灵订的雅间里用的是什么酒菜。” “揽星楼?” 向磊有些诧异,但见他面色凝重,不敢多说什么,老实应是退下。 云谏心不在焉地摩挲着腰侧的剑柄,也没留意自己的长随跑出门时险些撞上了人。 门口的来客见主家无视,远远笑了声:“云二你越发怠慢了,这是故意不理我的?” 云谏侧目过去,有位清隽少年抱着一把柳枝倚在门边,鲜嫩柳叶上缀挂着露珠,沾湿他小片银白衣袍,也将雪青色的麒麟纹绣低调遮掩住。 天家血脉都这么喜欢浅色衣衫吗? 云谏脑海里划过这个古怪念头,一晃神好像又看到梦里的荼白裙摆被他拢在指间。 他仓促摇了摇头,胡乱招呼道:“五殿下。” “……你叫我什么?” 萧玳一愣,险些失笑:“认识你这么多年,难得从你嘴里听到尊称啊……” 这人平日里左一个“萧玳”,右一个“喂”,偶尔两人比试时闹急了眼,还敢大逆不道喊他“狗东西”,今日竟然喊“殿下”了? 有问题。 他不对劲。 云谏回过神来,顶着对方探究的目光,懒洋洋抱起了臂:“哪来这么多废话,说吧,找我做什么?” 这模样才算正常嘛。 萧玳松了一口气:“我母妃亲自剪的祷柳——” 他从怀里挑出几枝柳枝:“都诵过经了,她让我分些给亲友,一起沾沾福泽。” 云谏伸手接了过来,转身插入廊下空置的花瓶里。 白瓶绿柳,苍翠的夏意煞是好看。 萧玳满意地点点头,招手道:“走,你陪我送柳枝去,然后我们就去武场试试教习的新招。” 云谏垂眸对着瓶子里的柔软枝条,看也不看他:“我没心思乱逛,你送完再回来找我。” “也行。” 萧玳数了数怀里剩下的祷柳,应道:“只剩下迟迟的那份了,我先去见她,再回来找你……” 话未说完,云谏抬起了头。 * “郡主,这真的有用吗?” 伴随着“笃笃”的击木声,紫瑶忧心忡忡地说道:“陈太医连药都不开一副,未免太敷衍了些。” “还走得唉声叹气的,好像被我们耍了似的……” 想起那白胡子老头摇头晃脑的背影,黎梨专心敲木鱼的手一顿。 也怪不得他。 听见尚未出阁的郡主说夜夜幻梦云雨,任谁都要狐疑几分的。 陈老从医多年,从未听过这样寡廉鲜耻的病症,一把脉,又被她康健有力的脉搏撞得手指发疼。 老头子摸着胡子思忖半晌,最后一言难尽说了句:“郡主大人热血方刚,年轻气盛,多些养心净气即可。” 说罢只将自己参祭用的木鱼留下了,叫她没事多敲敲,少胡闹。 眼见历练老成的陈太医都诊不出什么来,黎梨只得接过木鱼,死马当作活马医。 木鱼小槌被她敲得飞快。 花园石桌上“笃笃”声绵延不休,意外地澄思寂虑,黎梨正幻觉自己静下了心时,院门传来道招呼声:“迟迟!” 满脸春风的银袍少年迈进门:“看哥哥给你带什么来了?” 黎梨侧首过去,一眼看见跟在他身后步调慵懒的绛红身影。 带了个冤家来! 她恨不得把那木鱼槌的头给敲断。 跟在皇子身后,自然无人敢拦,云谏从容信步进了院,一抬眼就看到石桌上乌棕的木鱼。 萧玳轻快走过去,将剩下的柳枝插到桌上净瓶里:“今日混世魔王转性了?竟然在礼佛。” 他笑吟吟问:“该不会是为我这祷柳 准备的吧?” “为我自己准备的。” 梨梨紧绷着小脸:“木鱼可以静心清欲。” 萧玳不禁问:“你要清什么欲?” 云谏刚从木鱼那里收回目光,听见这话下意识转头,果然与黎梨在半空中对上了视线。 小郡主眼里的幽怨做不得假,他心中莫名一跳。 难不成她也…… 黎梨盯着他,幽幽开口:“杀欲。” 云谏:…… 萧玳正拂去了袖口的露珠,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少胡说。” “你一个养尊处优的金枝玉叶,杀鱼都没见过,哪来的杀欲?” “就是有。” 黎梨闷闷转过头去,并不与他多掰扯。 萧玳还想说些什么,一只手却按上了他的肩。 “有没有杀欲,还真不好说。” 云谏从他身侧走出,清冽眸光停在黎梨的脸上:“朝和郡主眼底乌青,似乎寝不安席,可是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 虽是问句,他语气却笃定。 黎梨默自攥紧了手中小槌。 梦里的胡闹实在出格,若是被他知道了,她的面子往哪搁? 她一本正经答道:“没有不顺心,不过是近日读书刻苦了些,睡得晚了。” “……” 云谏眼瞧着她面色镇静,手中的小木槌却接连几下敲歪,发出几道软闷声响。 他静了静,忽而嘴角牵起弧度。 “郡主大人的功课都是我写的,没想到读书倒是勤快。” 黎梨假装没听见,手下的力度却乱了,将那小木鱼敲得一跳一跳的。 见她不吭声,云谏伸手就将那木槌的圆头握入掌心,温沉的木料似乎还有余震,骤然一停,二人分持在首尾两端的手被震得略微发麻。 黎梨下意识想收回自己的清心良器,对方的力气却更大,将她连槌带人拉向自己,幸好她快手撑住了桌子,才不至于栽到他身上去。 “云二!” 黎梨显然带上了脾气,正想诘问一番就听他倏然轻声开了口。 “昼想夜梦,郡主日间读书如此辛勤,夜晚会不会做梦都在温习?” 黎梨:……那能叫温习吗! 她恼羞起火,当即否认:“我才没有做梦!” 云谏将她神色反应收入眼底,心中已经明了:“看来你也……” 他一人不对劲也就罢了,两个人都出问题,定然是那桌酒菜有古怪。 他利落从她手里抽出木槌:“这木鱼不必敲了,没用的,我……” “让人去查了”这几个字还没说完,黎梨却警醒地打断他:“什么叫‘也’?” “你也……” 黎梨意味深长地品着他的话:“……做梦温习了?” 云谏见她缓缓眯起双眸,莫名从中察觉到一丝危险,好像他在梦里顶着青天白日、大庭广众犯的糊涂罪行,要被她拿到现下来审判。 他矢口否认:“我没有!” “你有!我方才都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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