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进东宫, 对周围景致还有些陌生, 但卫云章提前给她做过功课, 所以她表面上云淡风轻, 并未露怯。 她与太子在密室会面。 太子问她:“度闲, 我听说你夫人那夜中了一刀,身受重伤, 不知现在如何了?” “谢殿下挂念, 她如今伤情稳定,正在静养中。”想了想, 崔令宜又补了一句,“若不是这次叫了大夫,臣还不知道她已有身孕。” “什么?有身孕了?”太子瞠目, “那当时万一有个好歹, 岂不是……” 他头皮发麻,打了个激灵。 “许是苍天保佑, 她和孩子如今都安然无虞。”崔令宜苦笑了一下,“话说回来, 她的身份,殿下想必已经知道, 臣明知她的身份却没告诉殿下,殿下是否在心里怪臣?” “度闲千万不要这么说。你夫人身世可怜, 被逼至此,却仍心怀善念,是个好女郎。你替她瞒着,是怕别人不分青红皂白要捉拿她,也是情有可原。”说到这里,太子心中郁懑更甚,可却无法宣之于口,只得也苦笑了一声,“还是我做得不够好,不得度闲信任。” “臣惶恐。”崔令宜说,“贡院那夜的事情,按理说臣与夫人都是重要亲历者,三司为何至今未来审问?” “你夫人卧病在床,要再审问,岂不是太过无情?至于你,也就最后出现了一下,本质上什么也没做,问你又有何用?还不如问在场的守卫们,主犯是怎么混入贡院的,只有他们才知道。”太子道,“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在家陪夫人,外面的风波,自有卫相和我替你挡着。” “多谢殿下。”崔令宜行了一礼,又问,“那殿下可知,那不良人纪空明……” “纪空明……纪空明另有任务在身,如今已不在京城。”太子试探道,“你是想找他报仇?” 崔令宜默了默,道:“罢了,既然当时他说是没认出我家夫人,夫人现在也还活着,我便不计较了。夫人说,她前半生杀孽甚重,那一刀,就当是报应与偿还吧。” 太子小心翼翼地问:“那纪空明之后还会回京城,说不准会再碰面,你们……” 崔令宜扯了下嘴角:“臣在翰林院供职,他在不良人供职,两者几乎毫无交集,他与臣,又有何干系?” 太子安静许久,才道:“度闲,委屈你和夫人了。” “臣不委屈。”崔令宜慢慢说道,“这次风波闹得虽大,但也算是快刀斩乱麻,臣与夫人之前所担心的一切,现在都算有了交代。尘埃落定之后,便可以放下过去,安心生活了。” “放下过去,安心生活。”太子念了一遍,自嘲地摇了摇头,“是啊,前路还长得很呢。” 他与崔令宜又对饮了几杯茶,崔令宜便告辞了。 等崔令宜离去后,太子望着她留下的茶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想起那一日,自己问皇帝的最后一个问题:“父皇收纪空明入不良人,是为了将拂衣楼和江湖事处理干净。可儿臣却觉得此人过于投机,全无忠心,等那些事了之后,父皇还要继续用他吗?” “只要他没犯大错,为何不用?”皇帝道,“此人有能力、有主见、有野心,不仅要用,还要用到极致,他本来就是在暗处过活的人,替你做些不干净的事情,他最擅长。你也不必担心他将来势大,无人压制,有卫云章在朝堂一日,他就不可能过得太过轻松。” “父皇的意思是……” “卫云章与他有杀妻之仇,在卫云章看来,他就是为了荣华富贵,不惜对昔日同门下手,而那个崔令宜,似乎也不像是个宽宏大度的人。他们二人或许能暂时不追究这一切,但心里一定留有芥蒂,将来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开花结果。”皇帝笑了笑,“朕也不知道朕还能活多少年,但朕今日便要你记住,为君者,要学会留下自己不喜欢但有用的人。等你亲掌大权的那一日,你便会明白,学会制衡,学会用人,坐山观虎斗,收揽渔翁之利,才是帝王能掌控这泱泱朝堂的唯一秘诀。” - 崔令宜从东宫回来时,正看见侯府的丫鬟来探望卫云章。 如今侯府老夫人也听说自己外孙女差点儿命丧黄泉的事情了,也终于从崔伦那里知道了崔令宜的真正经历,听完后就直接病倒,好不容易清醒过来,还拉着丫鬟日日哭她苦命的外孙女。 卫云章现在还不能下床,但神志清醒,他让丫鬟坐在桌边,自己说一句,丫鬟记一句,权当作是写给老夫人的信,宽慰她不要担心。 见崔令宜回来了,他问崔令宜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崔令宜看了丫鬟的记录,想了想,补了一句:“让老夫人快些养病吧,到时候总得有力气抱抱重孙儿。” 丫鬟抿唇笑道:“这个好,就冲这个,老人家也一定会撑着的!” 丫鬟走后,卫云章立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崔令宜问他:“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需要我做什么吗?” 卫云章纠结地说道:“我在想,要不咱们就把互换的事情说出来吧,也不多说,就说给我们家这几个人,你爹,还有你那两个贴身伺候的丫鬟。” 崔令宜一愣:“为什么?” 倒也不是故意想瞒着,以前不说,是因为两个人各怀心思,知道的人多了会影响他们办事,现在不说,主要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说,从哪开口。 卫云章痛苦地皱起了五官:“我真的不想再听大嫂聊女人的身体和育儿经了。” 作为已经生过一个孩子的过来人,陆从兰常常很贴心地来陪伴卫云章,跟他分享孕期要注意什么,生孩子的时候要注意什么,生完孩子后如何恢复等等。 虽然说的大多是些医理知识,但有时候总免不了提到一些略显私密的话题,卫云章每每听到这里,总会想办法扯开话题,或者干脆下逐客令,说自己不舒服要休息了。但总这么干也不是办法,他真的无法接受自己和嫂子聊这些事情,得尽快结束这一尴尬的情况才行。 “而且,之后我们还得换回来,一定又是搞得要死要活的。”卫云章说,“除非当时正好来了个什么意外,否则根本无法跟家里人解释,为什么好端端地,我们两个又受伤了,又昏迷了……你说是吧。提前告诉他们我们两个的情况,那下一次我们再互换时,他们就不会太担心了。” “你说得有道理。”崔令宜慎重地想了想,“那择日不如撞日,这事儿也没什么借口好编,就索性今天说了吧。” 于是,这一日晚上,卫相、卫夫人、卫定鸿、陆从兰、瑞白,还有崔伦、碧螺、玉钟,齐聚一堂,挤满了崔令宜和卫云章的卧房。 卫夫人奇怪道:“三郎,四娘,你们两个到底有什么事要说,搞得这么神秘?” 卫云章深吸一口气:“诸位,我和四娘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可能太过怪异,听上去像是我俩疯了,但这确实是真的,请你们不要打断,耐心一听。” 卫定鸿一头雾水:“等等?你和四娘?” 卫云章:“大哥,我说了,不要打断我。” …… 一个时辰后,卫云章和崔令宜双双说得口干舌燥,而屋中众人,脸色堪称五彩缤纷。 卫定鸿看了看卫云章,又看了看崔令宜,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假的吧?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三弟,是不是弟妹最近太压抑了,你和她一起逗我们玩儿呢?” 崔令宜认真道:“大哥,我才是你的弟妹。” 卫定鸿:“……” 卫云章:“这些事情,瑞白都知道,不信可以让他作证。” 瑞白无奈地点了点头:“是,小的早知道。他俩都这样好久了,连扮演彼此的演技都愈发精湛了。” 卫云章:“后面这句可以不加。” 陆从兰颤巍巍道:“所以……现在怀孕的人,是……” 卫云章:“是的,是我,卫云章。” 卫夫人看上去快要晕倒了。 陆从兰脸都绿了:“那这几日和我说话的人……” 卫云章:“抱歉,嫂嫂,我不是故意的。” 陆从兰掩面,夺门而出。 崔令宜生怕她怀着孩子情绪激动之下出事,连忙追了出去:“嫂嫂你放心!之前和你说话的人都是我!没关系的!” 崔伦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床上的卫云章。 一旁的玉钟听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而碧螺则偷偷拉了拉她的袖子,跟她说:“难怪呢,怪不得我总觉得夫人一受伤,就有些抗拒我们和她接触……” 在场看上去最镇定的人就是卫相,然而他一开口,颤抖的声线也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换回来?” 卫云章:“再怎么样,也得等到我把孩子生下来吧?” 他说得太过自然,以致于卫夫人更想晕倒了:“你是个男人!” 卫云章:“那怎么办?我总不能现在就抹脖子,和四娘换回来吧?万一一个不小心,两尸三命了可怎么办?” 卫夫人:“呸呸呸!” 崔伦扶着墙,勉强站稳:“度、度闲,你当真决定由你来生这个孩子?” “是的,我决定了。”卫云章道,“这也没什么吧?反正我现在当女人也挺熟练的。” 卫定鸿:“……”勉强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三弟,好觉悟,为兄甘拜下风。” 卫夫人深呼吸几口,才终于把气顺了过来。其实稍微分析一下现状就能发现,确实只能让卫云章来生这个孩子,她只是一时遭受的冲击太大,才没转过弯来,现在转过来了,唯有一声叹息:“三郎,你当真做好准备了吗?” “做好了……吧?”卫云章迟疑道,“我最近一直在让四娘念医书给我听。” 卫夫人:“医书……医书只能听听。反正,你最好还是不要那么乐观。” 卫相:“你在家养胎,那四娘替你去上值?” “是,她现在上值也很熟练的。”卫云章道,“实在有处理不了的东西,她带回来交给我处理便好。” “你们这情况……”卫相摇了摇头,“改日我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偏方能治治的。” ……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卫云章终于不会再在养病时见到陆从兰了,不过取而代之的,是卫夫人。 虽然……虽然有时候话题仍有些尴尬,但对着自己的母亲,总比对着自己的嫂子好。 过了一个月,崔令宜去上值,别说是进翰林院了,一在宫门口出现,便收获了众多同僚古怪的视线。等进到翰林院里,许久不见的张松更是直接捶了她一拳:“好你个度闲!竟然不把兄弟当兄弟!合着你还是个武林高手是不是?装模作样那么久,连兄弟我邀请你去游水你都不去,你就装吧!呸,背着兄弟,偷偷修炼什么文武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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