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令宜带着碧螺和玉钟去了她的嫁妆库房。崔家只是没卫家财大气粗,但祖上有高祖赏赐,逢年过年又有学生送礼,其实并不缺钱花,所以,崔令宜的嫁妆数目还是相当可观的。 崔令宜吩咐道:“把那些与我作画有关的箱子都找出来,让人搬去画室里。” 玉钟:“好嘞!” 崔令宜看着丫鬟们喊来附近的小厮,帮忙把一个又一个箱子抬去她和卫云章的院子里,直到都搬得差不多了,她才重新锁上门,施施然回去了。 瑞白本躺在廊下躲懒晒太阳,见一群人在画室里进进出出,下意识坐了起来,问碧螺道:“夫人是在布置画室吗?可需要小的帮忙?” 碧螺道:“不用,只要把箱子搬进去就行。至于画室里面的东西,夫人她不喜别人插手的。” 瑞白哦了一声。大概就和郎君写文章一样,不喜欢有人在旁边待着,磨墨也不行,说是会干扰思路。 东西都搬好后,崔令宜走进画室,关上门,开始一个人整理起来。她用惯了的颜料、砚台、笔具、镇纸,乃至于成摞成摞的上等宣纸,她都是亲力亲为,按自己的习惯一一放好。 到最后,还剩一个箱子没动。打开机关扣,里面是一个又一个用丝绢袋子包好的卷轴,都是她旧日的画作,她挑了一部分最好的从崔家带过来,以充门面——嫁给卫云章,以后免不了要社交,说不准就有谁想看看她的画,她总不可能藏着掖着不让人看。 但现在,她越过了那些上层的卷轴,将手伸到了最底层,摸出了一个最不起眼的绢袋。然后,她拔下头上的簪子,挑开绢袋的缝线,并着双指,从夹层里抽出了一张薄薄的纸来。 纸上画的是一座宅邸的地形图,若是卫家的人在旁边,定会吃惊地发现,这图上画的宅邸,正是卫府。 不过,图上画的虽是卫府,但却和现在的卫府,不是完全一样。 这幅图,崔令宜早就烂熟于心,之所以再看一眼,只不过是为了进行最后的确认。听说这张地图,是由之前在卫府做工的下人凭记忆口述,专业的画师在旁聆听绘制而成。时间过去了好几年,少数布局已经有了修改,但画面上空出来的地方,下人口中所说的“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反正从不让我们进去”的地方,崔令宜今天也看见了。 本来卫夫人是不打算走那条路的,但崔令宜仗着新妇身份,抢先几步夸了路上的花草好看,卫夫人便也只能带着她走。这么一走,便看到路的尽头是一座带小楼的小院,但院门却紧紧关着,还上了一把大大的铜锁。 崔令宜故作好奇地问:“那是什么地方?” 卫夫人道:“一个没人住的地方,索性荒在那儿了。” 崔令宜:“以前是住人的吗?” 卫夫人道:“差不多吧。不过这儿背阴,还是不适合住人。走吧,我们去花园看看,花园的风景,可比这儿好看得多。” 再问下去,可就要引人怀疑了,崔令宜回头看了那荒废的院落一眼,若有所思地跟上了卫夫人的脚步。 此时此刻,崔令宜把图纸折了起来,放在烛台上点燃。等到终于烧完,她把灰烬收拾了一下,统统塞进墙角的花盆里,又把表面的土翻盖回去,这才拍拍手,起了身。 她有意重新画一张地图,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一是她还没有搞清楚那个荒废院落是什么情况,二是这院子里的下人还不熟悉她的习惯,万一冒失闯入画室,那便不妙了。因此,她没有继续待在画室,而是让碧螺将下人们都召集了起来,仔细立规矩。 立规矩的手段都是她的“外祖母”——淳安侯府的老夫人教的,果然十分管用。 瑞白虽不在被立规矩的对象里,但他在旁边看着,也不由在心里暗暗惊奇。这位崔娘子年纪轻,性格又偏温婉,没想到真要干起事来的时候,还挺恩威并施、雷厉风行的。 安排完了下人,崔令宜又侍弄了一会儿花草。 瑞白凑过来问:“夫人有什么喜欢的花草吗?可以安排人种上。” 崔令宜摇了摇头:“不必了,现在也不是适合下种的时候。” 正说着,就听见外面有人匆匆来报:“三郎君回来了!”
第6章 第 6 章 卫云章回来了?崔令宜有点吃惊地直起了身子。 瑞白当即跑了出去,险些与从院门外进来的卫云章撞个满怀。 “郎君您回来啦?”瑞白道,“这是一夜没合眼?小的去打点水给您洗洗脸。” 卫云章点了下头,随即望向树荫下的崔令宜。 正值黄昏,暮色四合,她的脸被树影挡住,有点模糊不清。但很快她便迈着细碎的步子走来,在他身前站定,扬起脸望着他:“你回来了。” 她微微地笑着,乌黑的瞳仁中,倒映出他风尘仆仆的脸。 那一刻,卫云章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许多人都执著地想成个亲。现在,他好像有点理解这种有个人在家等自己的感觉了。 “宫中议事,陛下见到了父亲,便想起我的婚事来,特让人传话,恩准我不必上值,照常放假即可。”卫云章柔声道,“然而我也不好真的立刻就走,便又与诸位同僚待了半日,这才回家来。” 本朝规定,官员有九日婚假,这么算来,她将会与卫云章日夜共处好几 天。 两人进了屋,卫云章洗了脸,换了身干净衣裳,这才得了空,终于能够踏踏实实地坐下休息。 崔令宜吩咐下人去厨房传菜,转头又给卫云章倒了杯茶,问道:“你回来后去见过母亲了吗?” “见过了。母亲用饭用得早,让我赶紧回来陪你。”卫云章道,“我听说母亲给了你一幅幽居山人的《叩天图》,你可还喜欢?” 崔令宜抿唇笑道:“自然是喜欢。” “喜欢便好。”说着,卫云章又想起来,“隔壁的画室……” “我已去看过了,很宽敞,我也很喜欢。”崔令宜道,“瑞白同我说,是你跟我爹打听了我的习惯,按着我在崔家的习惯布置的。” “你的画室,自然是按你的习惯来。” “三郎……”她捧着茶杯,低着头,耳根泛红。 见她害羞,卫云章便含笑带过,转而问起她白日里都做了些什么来。二人闲聊了一会儿,晚膳便端了上来。 用过了晚膳,崔令宜便催着卫云章去洗漱休息:“你一夜未眠,可得好好补回来。” 洗漱过后的卫云章坐在床上,看着屏风上映出妻子单薄娇小的背影,忽然有点疑惑起来:他是见过崔伦的,虽然是个文人,但体型并不瘦弱,甚至比许多同龄人都要高一些,怎么他的女儿会这样娇小?是随他的亡妻吗? 但这个问题只是从他心头简单拂过,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因为崔令宜已经熄了烛台,上了榻来。 屋中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隐隐约约透出一点灯笼与月光的微芒。 她穿着丝质的寝衣,长长的头发擦过他的手背,令他不得不想起昨晚被迫中断的一些事情来。 朦胧的影子在他身旁躺下了,两个人虽盖着同一床被子,但中间却还留了些空隙。卫云章伸出手,揽过她的肩膀,想让她往里面靠一靠。 她明显有一瞬的瑟缩,卫云章顿了一下,才开玩笑道:“我怕你晚上一翻身,就掉到床底下去了。” 她忍不住小声反驳:“我睡相很好的。” “行,那是我多虑了。”卫云章又把被子往下按了按,“两人离得太远,被子中间就会漏风,明早起来,肩膀就会僵掉的。”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卫云章又道:“太皇太后去世,宫中规定百姓一个月不得酒肉荤食、宴饮游乐,我们卫家又惯常被人盯着,这一个月,就得先委屈委屈你了。” 新妇嫁进来当天便独守空房,后面一个月又没法放松,连逛街都不方便,往往容易郁结于心。 “我明白的。”崔令宜乖巧道,“太皇太后去世,举国哀悼,我等就更应该做出表率。” 嘴上这么说,她心里却在暗暗叫苦。一个月吃不了肉、享不了乐,多难受啊! 而且……她转了转眼珠,看卫云章今晚这个意思,是打算暂时修身养性,先不与她圆房了? 好吧,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卫云章又不知道她压根没打算给他生孩子,在他的视角里,万一两个人不小心搞出个孩子来,日后一推算,是在太皇太后丧期怀上的,传出去多不好听啊。 卫云章叹息一声:“太皇太后今年八十有九,人本就有些糊涂,又多眠。据说是午睡的时候一睡未起,直到晚膳时点快过了,宫人才敢去喊她,结果发现已经去了。” “八十九?真是高寿。”崔令宜有点羡慕。 还有一句话她没敢直言,若是无病无痛,就在梦中长眠,已经远胜这世上大多数人了,像她这样刀尖舔血、悬索走绳的人,都不敢想象这么好的结局。 她一个人神游天外了一会儿,再回神时,却发现卫云章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睡着了?崔令宜伸出指尖,借着窗外的微光,试探着碰了一下他的鼻尖。 他果然没有反应,看来确实累得狠了。崔令宜收起手,以一种小鸟依人的姿态,抵着他的怀抱合上了眼。 长夜漫漫,明月如霜。 卫云章睁开眼,看了一眼怀中的妻子,微微翘起唇角,又安然睡去了。 次日清晨,崔令宜准时醒来。她动了动身子,发现卫云章还没醒,便继续心安理得地躺着。头一次睡觉旁边多了个男人,还蛮新鲜的,她睁着眼睛,歪头看向卫云章。 这个男人,闭着眼睛也这么好看。崔令宜往他怀里又拱了拱,从他的眉眼看到下巴,最后又看到他的脖子。哦,好完美的脖子,筋骨分明,甚至还能隐约看到青色的血管,这要是一刀下去…… 咳,不对,不应该这么想。人家待她一片赤诚,她可不能想这些,至少现在不能。 “在干什么?”卫云章的眼睛明明还闭着,嘴却突然说话了。 崔令宜仰起脸,却被他伸过来的手盖住了眼睛。 “你什么时候醒的?”她心里一个咯噔。这么近的距离,她怎么会没有发现? “你刚才往我怀里钻的时候。”他揶揄道。 崔令宜闷声:“……你欺负我,看我笑话。” “没有的事。”他将她又往怀里抱了些,隔着一层丝绸,触碰到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于是他又想起了昨夜的疑惑,便问道:“怎么这么瘦,是你在崔家吃不饱饭,还是现在京中流行这般的身材?” 崔令宜:“我天生便这样。” 卫云章道:“以后多吃些,免得外人还以为我们卫家亏待了你。” 崔令宜心道,那你倒是有本事让我这个月开开荤啊,别替太皇太后守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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