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小鬼也有小鬼的难缠,陆祁阳明知以他们在冯时蕴等人面前根本匿不住行踪还叫他们跟来,就是为了警示他们。 如果“小鬼们”死了,说明冯时蕴他们有话不敢让他知道。如果没死,今日的对话就会原封不动地搬回陆祁阳耳朵里,他们就算想合谋也没有机会。 “这次羽西剑宗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三个为什么会去,冯时蕴先说吧,就因为他扛走了你祖师爷?” “那是只有祖师爷的事吗?这么多年... ...” “杜寻”开了个头,抱怨继续,冯时蕴从八年前第一个不满开始说起,简直要在众人面前写下一本自传。 “所以你说他对得起我们这么多年的付出吗?” “所以你们这次是专程去剑宗搅混水。” “没错。” “我们就是想搅合一番,让他自此以后有个收敛!” 对话至此才算进入正题。 黄百面说,“老头子们怎么跟小孩儿似的,这不是跟咱们令主置气么?” 姚千魂道,“置气是好事,敢放在明面上说的话,心里都没鬼。” “小鬼们”江湖经验不足,不知房内已在无形之中经过一番偷梁换柱。这里有一条密道,有人从密道出来,无声换坐到桌前。这些人都是善于口技的说书先生,冯时蕴看似说个不停,其实每段话都间隙,负责模仿他的先生在他换气期间接替他的声音,旁人再见缝插针,制造出六人仍在房中交谈的假象。而真正的冯时蕴等人,则从密道中进去,换到另一间房中。一招金蝉脱壳,走了六个来了六个,只有姚千魂和黄百面以为如今房内的还是之前那几个。 老钱头儿犹自在放空,年岁大了就爱犯困,眼睛半眯起来,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大哥,门外那个。”冯时蕴换了地方便不再聒噪,主动放低了音量。 薛行意知道他不放心老钱头儿,“杜寻在世时有一师兄唤作钱无米,便是这个老钱头儿。那时他游历江湖,欠了桩情债,担心‘债主’找上门来,便谎称自己死了。陆祁阳不知道钱无米还活着,江湖上没有他的画像,老钱头儿就这么在天下令里留了下来。” “那他知道您是——” 冯时蕴等人很早就与彭翟二人碰过头了,知道杜寻已死,薛琢被扣,薛行意受制。他们心里本就存着推翻陆祁阳的打算,得知薛行意还在人世后,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知道。”薛行意说,“老钱跟我一样,都在等待时机杀死陆祁阳。老二的这张脸,我戴了快二十年了,每次从镜子里看到自己,都分不清哪个是他哪个是我。” “这都是陆祁阳那个狗贼造的孽!您就说下一步怎么办吧,兄弟们都听您安排。”玉自寒恨得咬牙,他们确实是因“削番”而起反心,可当初同意追随陆祁阳,也是因为“杜寻”和薛行意对他的认可。大哥隐居,二哥全力辅佐,他们作为歃血为盟的兄弟,自当殚精竭虑,辅助新主。如今真相大白,还有什么好说。 “我当然是想早些动手,以免夜长梦多,只是现下还不是时候。” “您在等付锦衾的安排?”冯时蕴听出了薛行意的意思。 “这一步必须走稳,如今看似江湖声起,真到用人之时,三十六派又有多少人敢拚命。天机阁的作用,比你们想像的大得多。” “可他们毕竟是朝廷的人。”玉自寒顾虑极深。 “谁跟你说他们是朝廷的人?”薛行意神色一凛,迅速看向翟四斤。 翟四斤面露难色,薛行意之前再三吩咐过不能过多透露天机阁的消息,翟四斤知道分寸,并未提及龙脉。只是段无言和玉自寒没完没了的追问,他一时失言,就将天机阁背后有朝廷支撑一事说了出去。原本是想给他们一颗定心丸,没想到反而成了他们的心结。 玉自寒说,“咱们是过命的兄弟,您还想瞒着我们不成?” 薛行意瞒着他们的事不止这一件,当初与陆祁阳提及龙脉也背着他们三个,只有他和翟四斤彭轻涤知道内情。他太知道他们三个是什么人了,野心和年纪一样大,若是就此将主意打到别处,更要控制不住。 玉自寒此刻对天机阁背靠朝廷一事已是非常在意,他说,“万一他们这次不止是为保鼎,而是要顺势接管江湖呢?江湖人对朝廷避之不及,一言不合就会被围剿。我们不是山贼草寇,但对朝廷来说,绝对是另一种威胁。” “陆祁阳死后总要有人接管江湖。”段无言接口道,“天机阁这次出动这么多人手,很有可能打的是一箭双雕的主意。届时你我兄弟耗尽全力,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你们想得倒是远。”薛行意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他只想救出琢儿,杀了陆祁阳。江湖于他而言只是一个名称,谁来管谁接掌都不在他考虑范围。 他问玉自寒,“你觉得陆祁阳死后,由谁接管合适。” 玉自寒是个实心眼,“自然是如之前一样由您接管,亦或是,咱们兄弟几个商量,我和冯时蕴他们,老彭老翟...反正不能交给朝廷,那不成充军了?” 他们其实都有野心做江湖之主,尤其三大派,背后都有门派支撑,谁坐了那个位置谁就是江湖至尊。 “你们还想当领主?什么岁数了。”翟四斤听不下去。 “这跟岁数有什么关系,我才六十六,段无言五十七,就老冯年纪大点儿,姜梨说他今年是个坎儿,万一闯不过去还有我们呢。” “谁闯不过去了!”冯天师最忌讳就是这话,道门弟子信命数,姜梨说的时候他就想翻脸,碍于自己在江湖维持多年的形象才忍了下来。 “我就是打个比喻。” “你怎么不打你自己?来来来,你把你生辰八字告诉我,我给你算算你什么时候死!”冯天师掏出一把小铜钱。 “琢儿现在怎么样了?”只有段无言注意到了薛行意的脸色,仗还没打就先想谁做天下之主,别说薛行意没这个心,就是有也不该在这时将重心放在此处。 “能晒一点光了,只是不能久触,身体也虚弱,胳膊腿细得像把水芹菜。”说到琢儿,薛行意的脸色才缓和些许,眼神里溢满揪心。 “不是说此药效果极佳,用便见效吗?”段无言疑惑。 “太快恢复容易露出马脚,我留的药量不大,嵌了半颗在她的银镯子里。陆祁阳疑心极重,此刻应在琢儿处。” “什么?!”众人皆是一惊。 薛行意说,“羽西剑一事不可能这么简单过去,众人反应皆在他眼里,他心腹不多,这么多年只有我和老翟老彭最为得力,他深知有琢儿在一日,我便受制一日,今次摸不清我是否有反心,自然会去看琢儿。” 玉自寒说,“所以您将要药量减半,就是防他看出端倪?” 薛行意点头,“那药至前日刚好消耗完,医者也查不出变化。在此之后只需循序给药,稳住时局方能走好之后的路。” “这是那位付阁主的主意?”段无言试探道。 “他看得比我们长远,大战在即,虚实交错,不见骇浪,方是最佳战策。”薛行意忌惮付锦衾的谋算,却也折服于他的“先知”,其次也无后路可选,自然全心听令于他。 冯时蕴等人则多有忧心,在他们看来,付锦衾的缜密反而是最大的威胁,何况他背后所站的,还是大启朝廷。 “您不能事事都听付锦衾的。”玉自寒忍不住道。 “不听他的难道听你的!”薛行意厉声喝道,“听你研究谁当武林盟主,还是听他给我算一卦?” 薛行意指冯时蕴,冯时蕴攥着一手小铜钱,想说算一卦也行,到底没敢出声。 段无言将这几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主动劝和,“我看还是听大哥的吧,您也别太介意,他们两个没有别的意思,一来由朝廷兜底,难免不受控制,二则担心夜长梦多,拖得越久越容易露出破绽。琢儿身体虚弱,原本就是早产,娘胎里带了不足之症,长此以往更难痊愈。” “我们跟您一样担心琢儿。”玉自寒帮腔,“再有就是您与翟四哥和彭三爷,长期呆在陆祁阳身边,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最先波及的不就是您几位吗?咱们兄弟六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陆祁阳若是疑心我们,自然也不会信任您了。” “这个无妨。”薛行意早就计划好了,他说我已经把你们三个卖了,“外面那些说书人已经借用你们的声音,说出了你们打算联合三十六派杀上天下令的想法。‘我’极力劝阻,你们死活不听,就连翟四斤这个冲动的老货也有站在你们这边之意。‘我’一怒之下与你们动了手,等下趁势与那六人对换过来,我带着彭轻涤拂袖而去,翟四斤两头为难,最终还是选择了跟我离去。” 陆祁阳疑惑,他们就做实疑惑,陆祁阳要揪出“佞臣”,他便将他们拎出来摆在明面上。如此虚实交错,既能保住自己,又切断了冯时蕴他们的后路。 三人不说话了,统一露出:你可真行的表情。 这是人干的事儿吗?把我们推出去,保全自己。我们还活不活了?万一“造反”失败,你们死了一了百了,我们九族连坐,满门抄斩。 “不是,您——”玉自寒话都说不出来了,缺德不缺德,这是逼着他们必须要干这一场啊。 其实彼此心里都明白,所谓兄弟情义放到今日还能剩几分?三大派要的是权,是改朝换代自己当家。若这次能胜,他们自然乐于趁火打劫。若不能,天下令那里还有他们的一席之地。原本打得就是两头摇曳的主意。 谁承想,薛行意刚一进场就把退路给拆了,前面是虎,后面是狼。付锦衾拆了薛行意的桥,就是要逼薛行意断了三大派的路! 翟四斤看他们活像被人捅了一刀,安慰道,“你们也不用过分担心,这场杖不是赢就是死,人在山穷水尽之时,必有出路,大哥这是在帮你们下决心呢。” 下个屁!你看我们三个谁像痴呆?如此一番谋划,不就是怕我们当逃兵吗? 玉自寒气得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冯时蕴和段无言没说话,薛行意率先起身,时辰差不多了,该到换人的时候了。 陆祁阳派去的人在外头听了个“全须全尾”,这些话很快就会从薛行意的离去,一字不落地传回天下令。
第132章 鬼市已开,箭在弦上 在三大派恼恨于没有回头路走时,九派几个老爷子正在琢磨怎么向前冲。 他们这次决定下毒,悄悄潜入无胜殿,用毒草熏死陆祁阳那个王八蛋。 姜梨这次没劝也没发脾气,直接命人围住了整个剑宗。他们反思过后也觉计划欠妥,万一风向有变毒烟乱飘,死的就是他们了。 “要不然还是杀上去吧。”王长白说。 “可是以我们现在的力量...”王常与倒不似之前那般脑子一热了,“还是得再计划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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