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色太过浓重,厮杀的场面又过于混乱,人影逃窜的间隙,他只顾得回去喊醒儿子儿媳和小孙孙,幸好他之前在家中挖了地窖,用来存储瓜果蔬菜。 他们在里面躲了数十天才敢出来,等他从地窖爬出来的时候,整个昭城都是空荡荡的,静的如同死城一般。 当他推开门看到眼前的一幕,吓得跌坐在地上,在他门前,挂着一个人,血迹早已凝固,她死不瞑目,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地方。 王阿翁重重的喘了口气,好半晌才从地上站起来往外走。 “那简直是人间炼狱,到处是死人,血将地都染成了红色,烧焦的房梁还在往下掉着。” 说罢,他咳嗽了两声,看向昭昭:“兮昭小姐,您确定还想继续听下去吗?” 这是他第三次问她,站在他的角度,其实这些事就应该随着他一起带进土里,没必要再让活着的人也徒增烦恼。 可是他没想到兮昭小姐竟然可以活下来,既然她活了下来,她就应当有知情的权利,至于后面她会怎么做,那就是她自己的抉择了。 “阿翁,对于我来说,我只想知道事实的真相,您告诉我吧。” 她跪坐在不远处的身姿,有些落寞,偌大的天地间,似乎只有她在,楚城主和城主夫人死了,追随他的旧部也不知下落。 他并不知道她为何会变成大梁的和亲公主,但是他之前看到过,她同那些妇人一样,熬粥,做饭,想必也是吃了许多苦。 明明一出生便是豪门贵女,应当享受最好的生活,可是变故来的突然,甚至都还没有做好准备,一时间,她便成了孤女。 王阿翁笑着看向她:“也是,毕竟那是您的父母。” 他缓了缓接着说道,在走到街道上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些跟他一样躲了过去的人,有人跪在地上看着眼前的一幕崩溃大哭。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他们怎么都想不通,为何仅仅一夜之间,昭城就变成了了地狱,明明十日前,大家在一起还有说有笑,结果转眼间,就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是谁下了屠城的命令,能够隐瞒朝廷,将这偌大的一个城给屠杀,悄无声息的让他们变成了无法说话的死人。 王阿翁擦了下眼角的泪,话一说出口,他这才发现,本以为尘封已久的记忆自己从未忘记过。 “起初,我们谁也没有猜到屠城的人,昭城是不能再待了,若是被人发现还有活口,我们也性命难保,所以这才一起搬到了幽州。” “临走前,我们还去城主府,本想着能找到城主他们的尸体,好给他们立一个坟冢,只可惜,火势太大了,全都成了灰,只能立了衣冠冢。” 就在他们准备动身前往幽州的时候,昭城的城门打开了,他们躲在暗处不敢出来,领头的便是那日进城主府的宦官。 只见他摊开手里的圣旨宣读着,那意思他勉勉强强大概懂了些,上面竟说楚城主通敌叛国,在昭城私自囤兵。 革职楚怀泽城主之位,斩首示众,昭城众人,皆为叛国贼,一个不留。 那宦官坐在高头大马上,对着满地的死人宣读着圣旨,空荡荡的城中回响着他尖细的声音,那时,他才明白杀他们的,就是当今的皇上。 一道莫须有的罪名,将楚怀泽钉死在了叛国贼的罪名上,连同昭城数万的民众,先杀后宣,让他们百口莫辩。 “昭城这么多人,他......” 昭昭出声问道,昭城百姓少说也有数万人,梁帝如此行径,不怕惹来其他州府哗然吗? 她实在想不通,究竟是怎么样的事情会让梁帝不顾一切做这件事。 王阿翁的手紧紧抓着栏杆:“我并不知,也许能找到城主当时身边的凌州凌大人就能知道原因了。” 他说完后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当初城主身边有两人,一人名叫凌州,是城主身边的贴身侍卫。” “还有一人名叫闻彦,是昭城的守军将领,我们从昭城逃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昭城的事情了。” 所以他现在也并不知道凌大人和闻将军还活着没有,倘若还活着只怕也隐姓埋名了吧,毕竟当时那道旨意还有后话。 若遇昭城旧部,格杀勿论。 “那您知道我父母的,他们的衣冠冢在哪里吗?” 昭昭哽咽出声问了这句话,虽然王阿翁知道真相并不是很全,但是通过他的话她也大概能推测出父母的死亡。 大火,和她梦中的景象重叠,梦境的最后,她被人抱到了一个山洞,抱着她的人却再也没能回来,而她的父母也没能从火灾中逃出来。 “在昭城的郊外,有一座无名坟冢,上面种着一棵柳树,那就是楚城主和夫人的坟冢。” 王阿翁说完之后,昭昭站起了身,郑重而又诚恳的给她道了谢:“谢谢您阿翁,谢谢您告诉我这一切。” “使不得,其实,昭城最早不叫昭城,而叫稻城,有一年,因为旱灾,收成不好,百姓都得拮据过日子,因为省下的粮食还要上交给朝廷。” “可是自从小姐出生之后,一连下了数十天的大雨,天降甘霖,百姓便请愿城主上书朝廷,以小姐的名字来定城的名字,是以稻城便改名叫昭城,您才是我们的福运啊。” 他看向昭昭的目光,是那么的慈爱又和善,因为楚怀泽的善行,他们对她也爱屋及乌,哪怕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可是他还能喊她一句兮昭小姐。 王阿翁伸出手,似乎想要将她的样子刻画在心里:“如此,小老儿下去了,黄泉路上,也好跟城主交代了。” “小姐没有死,还做了北庭的王后,我看他们对您也很是尊敬,想必北庭王待您也是极好,这样就够了,这样就够了。” 高门贵女最终的归宿也只不过是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士族,或者是入宫做妃嫔,如今小姐在北庭做了王后,北庭王也对她好。 这样的命运,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此这般,他也能放下这桩往事了。
第115章 挟天子 当晚回去的时候,昭昭便做了一场大梦,在半梦半醒间,她突然想起来自从大婚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的千鸿他们。 “阿洛。” 她从梦中惊醒,慌忙的站起来身去找阿洛,听到她声音的阿洛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怎么了阿姐?” 昭昭将手搭在她胳膊上问道:“你最近有见千鸿他们吗?” 阿洛想了想,确实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千鸿他们了,突然她自己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说道:“我想起来了,前几天,千鸿给了我一封信,让我交给阿姐的。” “但是那几日不是因为瘟疫有些忙吗,我就给忘了。” 说罢她不好意思的看向昭昭,扶着她坐到床上:“我这就去给阿姐拿信,你坐在这先休息会儿。” 昭昭看着阿洛快步的走了出去,只觉得自己脑子都有些昏昏沉沉,好多线索似乎已经浮出水面,只差一个能将他门连起来的点,可是究竟是什么呢? 突然,她想到了阿爹,千鸿他们看样子像是在军营待过,之前阿大的胳膊上便有一道很深的伤疤,那伤疤看起来触目惊心,倒有些像是长枪所伤。 而且千鸿他们的握刀姿势也跟那些士兵一样,所以倘若他们真的是从军营出来的,那阿爹是怎么联系上他们的。 除非,阿爹也出自军营!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才可以冒险为阿爹做出帮她逃跑的事情,所以阿爹的身上又有什么秘密呢? “阿姐,信。” 阿洛掀开帘子走进来,将信递给昭昭,昭昭接过信,拆开后上面只有一句话:汴京有难,无需担忧,我们前去处理。 是千鸿的字,汴京有难,是不是阿爹出事了,他们才要回去? 昭昭只觉得这些事情将她的脑中的线扯得越来越乱,眼前一黑,她倒在了床上,只能听到阿洛的喊声。 “阿姐!来人啊!” 兰州的歌谣传到了汴京,那句“日月同行尚天下”惹得梁衡樾勃然大怒,偏偏此时的尚文鹤也不在汴京,他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砸了紫宸殿好多东西。 此时还传来了尚书令李成在兰州边境不知所踪的消息,一时间满朝哗然,总觉得这才平静不久的汴京只怕又要变天了。 兰州府内,尚文鹤看着手里的信问道:“齐先生最近也没有来信了吗?” 身旁的暗卫回道:“是的。” “好,我知晓了,你先退下吧。” 暗卫点了下头,消失在了房中,自从他去了汴京,与齐先生的联系就越来越少了,这个人就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一般。 他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直到握住藏在胸口的东西才安心下来,无妨,不管是什么人,都不能阻碍他的计划。 梁历330年,在雪灾之后,爆发在兰州和幽州的瘟疫,迅速席卷了所有人,临近州府避之不及,不敢接受两州的难民。 而此时,尚文鹤却带着一副药方出现在了兰州,不仅如此,他还带来了对应的药材,亲身前往疫区,令人想起了那句歌谣。 难道尚天下,便是指的尚家是能解救他们的人吗,不知不觉间,一些百姓的心里也渐渐发生了偏移。 而李成看着这日渐改变的风向,心中一阵冷笑,他倒不知道,尚家何时有了如此野心了。 “李叔,我已经传信给主子了。” 禾影压低了声音在李成的耳边说道,来到兰州后,他们寻了一处闲置的院落住了下来,当晚,他便把发生的事情传信给了梁衡瑞。 算算日子,今日便能等到梁衡瑞的回信了。 李成嗯了一声,站在他身边压了压帽檐:“我知晓了,尚文鹤来了兰州,最近我们还是不要乱走了。” 尚文鹤既然来了兰州,那定然是要用这次的天降歌谣来做文章,如此一来....... 紫宸殿内,梁衡瑞手里的剑架在梁衡樾的脖子上,他站在梁衡樾面前笑着说道:“皇兄,如今,你可知道自己是被人当做棋子了吗?” 梁衡樾看着大殿外被包围起来的禁卫军,他问道:“怎么,你要弑君?” 贺飞穿着一身盔甲,立在殿内,他带来的士兵将整座紫宸殿围了起来,而匆匆赶来的守城军和他们对峙着。 冰凉的剑刃贴紧了梁衡樾的皮肤,他摇摇头,似是有些无奈的说:“臣弟自然不敢,不过是上演一出挟天子罢了。” “来人,将皇兄带到东宫去。” 他对着外面吩咐了一声,有人将梁衡樾带了下去,贺飞看着他如今不做任何挣扎的模样,就好似早已知道结局一般。 守卫军首领用剑指着贺飞的人喊道:“贺将军,放了陛下。” 梁衡樾朝着身后看了一眼,转过头对着守卫军首领说道:“听贺将军的。”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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