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提灯,走到后门处时,察觉到身后鬼鬼祟祟跟着个人。 秦霁停步,在月光下翻开掌心,柔嫩的十个指头全是通红的,她弹得实在敷衍才没有擦破皮。 仍是疼的,碰琴弦时就像将手指主动往钝刀上抹。 身后的人终于耐不住走了出来,嗤笑一声,“知道自己琴弹得不好,灰溜溜滚回去了?” 秦霁露出担忧的神色,轻声询问如梅:“你是不是有病?” 如梅将秦霁用的那架琴换成了另一架粗弦的,不仅粗,好几根弦上还有许多未理好的滚刺边角。 她也不打算藏着,反正秦霁也拿自己没办法,如梅笑得更加得意,她看一眼天边的月亮,道:“我今日还真是好得很呢,反倒是你,回去后可一定要好好歇歇。” 秦霁白她一眼,提步往回走。 出鱼阁在醉春楼后,从后门出来,就是触目可及的一堵堵高墙,并没有什么树木水池做景观。 这里出不去,唯一留出的小门通着专门招揽贵客用的后院,叫沉鱼阁。 门口时时有人守着,有时是两个老婆子,有时又是…… 秦霁想起不好的回忆,低下头,踩着石子路快步往回走。 “玉兰妹妹。” 一道人影从暗处走出来挡在她前方,说话时似乎闷了气在喉中想显得声音沉稳,然而经过被糙纸摩过的喉咙后又变回难听的鸭嗓。 听起来十分别扭。 秦霁在原处站定,今夜的月光太亮了,亮到她能看清对方脸上的麻子,还有……裆处丑陋的鼓起。 “我要回去了。” “我可是等了你好久呢,玉兰妹妹。”来人紧盯着秦霁的脸,声音是受了某种刺激后的干哑,脸上笑得猥锁。 他的背躬了起来,一只手伸进衣下迅速抽动。 秦霁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处,眼睛聚焦在虚空一点。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不能躲,越躲这些人越兴奋,做出的事也越恶心。 没一会儿他就怪叫出声,手往衣服上擦了擦。 秦霁嫌脏,屏住呼吸绕过他往回走。旁边人蓦地朝她走近,秦霁汗毛直竖,随即退开好远,警惕看着他。 “妹妹怕什么,我不过想把你看得更清楚些,看看你这样的仙女对哥哥来说已经足够了。”二麻睁大眼睛看着秦霁,奋力在胸前摇手。 “你放心,那夜的事我谁都不会说,只是你……下次再离我近些。” 秦霁眸中一暗,拳头攥得更紧,十个指头在掌心挤得生疼。 她还没出去,不能同此人撕破脸。哦了一声,绕过他往回走。 到了出鱼居外,里面只有几间房零星染着灯烛。秦霁松开紧咬的唇壁,站在台阶前抹了下眼角,一汪凉泪淌上莹白手背。 她平缓下情绪,走到自己的房门前,里面并未燃灯,黑漆漆一片。 惨白的月光照在窗格纸上,里面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风吹动书页时的沙沙声。 秦霁的手在门前停下,她轻轻捞起门锁,猛地咳了几声,在这声音的遮掩下将门锁 仅仅这样一个动作已经耗尽她全身力气。 腿是软的,手是疼的,眼是酸的。 今日如梅做得实在明显,就差没把“我要害你”四个字写成花贴送给她看。 秦霁下了台阶,站在院外大口喘气。 方才准备推门时她隐约闻见门缝中传出的异香。 如梅的心思实在歹毒,可秦霁知道也拿她没有办法。现下是醉春楼生意最忙的时候,她既然没出事柳妈妈便不会管。 她若出了事,柳妈妈更不会管。 一个是在楼里养了多少年的,还有个前程大好的花魁姐姐。一个不过是长得好点,能多卖钱而已。 柳妈妈不会傻到为了一个半亲不亲的秦霁去伤了“自家人”的情分。 远近亲疏,在哪里都有。 在这种地方,体现的尤为明显。 出鱼阁四面厢房向内环抱,中间空空荡荡,只有一团块石子路扎在土壤之中,像锁链一般延展到各个屋外。 天边一轮孤月照下来,秦霁蓦地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院子里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小哥?” 秦霁眉心蹙起,望向来人。 是梅娘。 秦霁这些日子精神备受折磨,对梅娘的憎恶也在不断累加。 梅娘并不在意,偶尔撞见她了照旧与她打招呼,甚而与她攀扯几句有的没的。 现在也是如此。 她知道秦霁住的哪间房,抬眼往秦霁的房中看去,一把门锁牢牢锁在外面。 梅娘自小就在各个花楼中混,既卖别人,也卖自己,各种腌臜事早已见怪不怪,此时见秦霁一副生气模样已明了七八分。 如梅那丫头瞧不惯小哥,她一早就知道。梅娘十分理解,这事放在她自己身上,也容不下这颗眼中钉。 但在梅娘心中,秦霁到底更亲近些。 毕竟心善的人好欺负,能捞的地方多了去了。 梅娘忽视秦霁的不愿,着力挽过她的手,颇为亲切地问,“小哥,怎么这会儿还在外面?” 秦霁挣了挣,没能抽出手,松了眉头淡淡回道,“屋里闷。” 她讨厌梅娘,却也做不到整日指着梅娘鼻子骂,那不是她。 “你呢?”秦霁勾起一抹冷笑,“这么晚,又骗了姑娘过来?” 梅娘并不介意秦霁的嘲讽,恨她怨她的人多了去了,哪个骂的不比这小姑娘难听。 她正儿八经地想了想,回道:“这几日都没有。” 远处光影靠近,梅娘先一步拉着秦霁往边上躲,这女人力气大,秦霁是被半拽过去的。 她带着秦霁朝着西屋那处走,秦霁仔细瞧着,那儿只不过外边摆了一口水缸,分明也是无处可躲。 梅娘拉着她的手没松,带着她对着墙面走。秦霁到了昏黑的墙角处,梅娘将她往推到前面,秦霁这才知晓这里藏有一道窄缝。这两道墙并非紧密相连,而是一前一后夹着。 梅娘将她往里挤了挤,自己看着外边。 她细声跟秦霁说出所见。 “是如梅。” “她去开你房门了,” 如梅管着好几个姑娘,也有她门锁的钥匙。 梅娘没再说话,出鱼居此时安静,接下来的动静两人都能听到。 房门被打开了,如梅短促呜叫一声后,房门被从里重重合上。 “砸了自己的脚。”梅娘一副看戏的语气走了出去,秦霁回头望,月光透过屋瓦的漏隙洒下斑斑点点,最里处却有一块完整的月光。 “小哥?”梅娘在外面催。 秦霁走出去,梅娘扫她一眼,帮着拍干净她身上的灰,“幸亏小哥瘦,换了旁人指不定要卡在那儿。” 这语气听着随意,秦霁没应。 “这也晚了,你没事就成。”梅娘拍拍秦霁,“我先去歇了,你若也想歇,只怕得把那两人叫出来。” 梅娘也算醉花楼半个花娘,兼着做卖贼,她这些年骗来的姑娘不少,时常需要来“开导”她们,因而在出鱼居也有张床睡。 梅娘说完果真走了,她虽心偏着秦霁,也绝不会为她得罪人。 秦霁手指绞着裙边的流苏飘带,要做的事情已经很明了,找柳妈妈,揭发这两人。可她站在院中,腿像生了根似的,怎么都动不了。 还没等秦霁动,柳妈妈倒先找了过来,后面还跟了好几盏灯,有的是今夜歇客的花娘,一眼便知是过来看热闹的。
第013章 柳妈妈神情慌张,看到秦霁后火气腾地蹿了起来,喊得震天响,“你还站在这儿?刘公子呢?” 秦霁敛眸,指了指屋里,“那里面好像有个男人。” 柳妈妈的眉心拧出个川字,狠狠掐了秦霁胳膊一把,恶狠狠道:“不省心的东西,成日就知道勾人。坏了老娘规矩有你好看!” 秦霁埋着头要躲,柳妈妈使了把力,将她推在地上,急匆匆往房里去了。 跟着柳妈妈的婆子落在后面,啐了秦霁一口,“我早就看你不老实,该学的学不会,尽使些狐媚法子勾男人?” “嬷嬷以为自己平日开销的钱从哪儿来?你会得倒是多,怎么不见你去勾男人挣钱?”后边的花娘见柳妈妈走远了,忙过来扶秦霁,对这婆子斥了回去。 “如月姐姐怎么能这样说?嬷嬷可是老实人。”另一个花娘也走来,笑嘻嘻在旁边帮腔。 那婆子被说得面上一红,转头看柳妈妈已经进了房里,没法给她借势。这帮接了客的花娘又不由她管,怪里怪气地哼一声后快步往房里走了。 “真是个笨丫头,我那日给你压腿时你嚎起来的劲呢?” 来扶秦霁的月娘点了点秦霁鼻子,她和秦霁不怎么熟,只教她练过几回舞,两人在一间屋子里躲过懒的交情。 “小姑娘被吓傻喽,平日又羞又躲,今儿床上可是躺了张活册子。”另个花娘在秦霁身边蹲下,好奇地看着里边。 问道:“你如何站在这儿?莫非如梅见那人是刘公子,将你赶出来了?” 秦霁靠在月娘怀里,听见这话后眸子微微放大,一头雾水看着两人。 那边如梅已经被揪了出来,正抱着柳妈妈的腿又哭又嚎。 出鱼居的屋子里接二连三点起了灯火,临着院子的窗纷纷推开了来,好些花娘披着发探出头来看热闹。 正愣神之际,出鱼居外忽地闯进了十来个家丁,守在月洞门附近,皆穿着齐整,身材精壮,俨然是把这儿堵上了。 月娘她们拉着秦霁随便敲开一扇门藏了进去。 于是这间屋子的窗边探出四颗圆绒绒的头。 这群家丁身后走进一个老嬷嬷,不慌不急,面容肃正,到秦霁那间屋外站了好一会儿。一个锦衣华服的男人走了出来,衣服皱乱不堪,虽一直低着头也能看出他的不耐。发上那顶麒麟金冠在夜里都亮眼得很。 月娘二人将秦霁夹在中间,齐齐啧了一声。 “好厉害的场面。” 事情在第二日平息下来。 柳妈妈一早将秦霁唤去,见到她便放下了手里的桃酥,拉着她坐到自己边上,见声不见泪地哭,“我苦命的儿,昨儿妈妈冤枉你了不是。” 在旁侍奉的丫鬟给秦霁捧上一盏热茶,秦霁垂眼一瞧,是上好的西湖龙井。 接下来那丫鬟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如梅存心要害秦霁,使了些钱给楼里一个得了病的跑堂,在跑堂的面前把秦霁夸的天花乱坠,叫他躲去秦霁屋中。 恰巧被路过的刘公子给听见了。跑堂的收了钱仍是怯,被姓刘的钻了空子,他又给了份钱自己躲进秦霁房中。 秦霁屋子里的窗户从来时就被封死了,如梅在屋中点了最得劲的七日香,他在里面待了许久,门后终于来了个女人,这下可不分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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