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什么? 她想不明白,好在见到陆迢的时候少了许多,不容易想起这件事。 进了房,秦霁并未理会那卷被刻意放在桌上的画轴,自去睡了。 翌日,秦霁得闲,特意晚了一个时辰才起。洗漱过后,迳自回到正房。 那副画还静静放在桌上。 秦霁解开上面的鸢色绸带,展开了到画上的人影,面色也未有多大变化。反是回身遇到陆迢时怔了一怔,拿着的画落在了地上。 画轴滚动往前,从秦霁脚下一直到陆迢身前,展开得彻彻底底。 秦霁将要去拾,有人半路截住她的手腕。 两人僵持一阵,陆迢松开手,秦霁将这副画重新卷好,放入木箱,全没发现有人的脸色正在变沉。 秦霁与他擦身而过时,陆迢又一次扣住她的手腕,“你就不解释?” “解释什么?”秦霁简直莫名其妙,东西不是他叫人送来的么?再者——秦霁抽出自己的手,一字字问道: “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 别说这幅画是几年前画的,她就是现在画一副,也轮不着他来管。 陆迢听了额角青筋几欲迸出,沉沉凝视着她,“因为我们是夫妻,秦霁。” 他唇角一点笑意也无,秦霁能辨出这人正隐忍着怒意。 他在生气。 她想不通他为何要生气,少顷之后,秦霁理清思绪,冷静道: “成亲之前,我们明明说好只做表面夫妻,后来你又想反悔。陆迢,不是什么都能凭你心意。以前的东西你翻再多出来我也不会解释。” “表面夫妻,原来如此。”陆迢嗤笑了声,眸中墨色翻涌,“因为是表面夫妻,你就能心安理得在那张床上把我——” 把我当成旁人。 后面几个字实在是荒谬又可笑,他永远不会说出口。 陆迢戛然而止,一步步将秦霁逼退至门边,问道:“是么?” 他问她时声音极轻,眼神中掠过一丝嘲讽。 秦霁沉默不答,心头已然狂风大作。 她心安理得在那张床上把他——怎么了? 怎么了? 是她逼了他? 前几日晚上发生的事情,秦霁模糊记得大概。大概就是她揪了他的衣领,亲了他,然后…… 她越想越心虚,越想越没底。 秦霁不再想下去,深提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抬眸,直直回视过去,“我为什么不能?这是你亲口说的。” 不喜欢一个人,未必就不能与他寻欢作乐。 他行,她自然也行。 陆迢也记得这句。 他怎么都没想到,有一日,她真会用上这句话。 他等了整整五天,终于等不下去,想问她要一个说法,不曾想要到的却是自己的说法。 两道目光交汇,片刻后,陆迢胸中怒意渐渐消弭。 诚然,和秦霁吵架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哪怕到了此刻,她的眼神也是平和冷静,见不出多少波动。 她总是这样占尽上风。 “秦霁,难道你——” 陆迢垂眸,食指轻点在她心口,“你这里当真没有一点我的位置?” 秦霁被问住了,沉默良久,扭脸望向一旁。 “我知道了。”陆迢轻笑了声,似是自嘲。 他勾指将秦霁鬓边一缕碎发挽向耳后,如以前一般的柔和语气: “我们和离罢。”
第135章 两息的沉默后,秦霁点头。 “好。” 绥蓝云纹绢袖擦过手背,陆迢只要稍稍抬臂,就能牵住她。 但他没有。 秦霁未有犹豫地走出了这间房。 * 虽说好要和离,在陆迢上折子之前,两人仍同住在白鹭园,没有以前的针锋相对,说话相处只如寻常。 纸铺的事情已经歇下,然而秦霁变得更忙了。整整一个月,陆迢和她坐下来一道用晚饭的次数屈指可数。 秦霁没有刻意躲着他,但两人能见着的时候,确实少了许多。 夜越来越静,对面的书案始终空空如也。 陆迢不知她最近在做什么,自上次在紫荷口中听到那句“腻了”后,他便不再从旁人口中问秦霁的消息。 毫尖在纸上顿了顿,洇出一片墨渍,先时写的半篇全作了废。 陆迢面无表情将其撕下,换了一张新纸。 作废的这张则被扔进烛盘,未几,夜风进窗,鎏金缠花枝纹的烛盘里堆积的纸灰被撩起些许,落在遍布灰迹的书案一角。 秦霁在净室洗漱完才进正房,轻轻推门,见到刚从案前走出的陆迢,先是一怔,随即对他笑了下。 她没有立时进屋,侧身在外面等了会儿,方才缓缓转身,提步迈进屋内。 一转过来,秦霁便后悔了。 陆迢一步也未动,正对门口,就这么望着她。 退是不能退的,进也要慢点进。只是丢些脸而已,不那么要紧。 秦霁面不改色,合上房门后,慢慢地,努力假装正常的往床边走,仍是没能盖住一瘸一拐的脚步。 下一刻,便被人打横抱起。 陆迢小心卡着她的膝窝,淡声道:“你再摔在这儿,我解释不清。” “不会有人说你,环儿知道我怎么摔的。” 和他相比,秦霁才像是在正经解释。东平坊那边的台阶做的不好,她没留神才崴着,哪里怪得到他头上。 陆迢不再说话,只是走的慢了些。 被放到床上后,秦霁真心实意说道:“谢谢你,陆迢。” 她的语气诚恳又认真。 陆迢原该走的,可还是停了步,垂眸看着她,“谢什么?” 秦霁怔了怔。 她以为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即可,无需再往里问。 可陆迢似乎没有这样的打算,他就站在床边,像是一定要等到答案。 秦霁抿了抿唇,“谢谢你肯和离。” 圣上赐的婚不能轻易作罢,要上折子请完罪才算,和离这一道,只有他利益受损。 而她,她现在有钱,家里有靠山,月河和清乐都在京城……总之,秦霁和离后可以过得非常逍遥。 陆迢听到了答案,还不如不听。 她总是能用这样轻描淡写的话来伤人,偏他不肯信,一次又一次,非要让微渺的期许全部粉碎,才肯罢休。 他没回应,秦霁以为是自己还不够诚恳,仰面对他笑。 “你放心,我已经找好了地方,等圣上的旨意过来,我便搬出去,不会多留。” 陆迢沉沉看了她半晌,勾唇一笑,“由你心意。” 秦霁舒了口气,又听他道:“秦霁,你知不知道你喝醉的那天晚上,叫了谁的名字?” 喝醉的晚上? 她完全没有印象。 不过听陆迢现在的口气,这人一定不是他。 怔了片刻,秦霁终于明白为何陆迢要拿着那副几年前的画问她要解释,为何陆迢会生这么大的气。 可是——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也不认为自己会想起李思言,更不喜欢陆迢总提起旁人。 秦霁抬眸,沉默与他对视。 无论陆迢怎么想,多生气,她都不打算解释。 她现在也很冤枉。 这在陆迢心中便是默认了,他移开视线,替她放下床帐两侧的帘钩,“伤了腿就先好好歇着,要走也不急这一两日。” “好。”秦霁温声应。 绡帐落下,陆迢摸了摸胸口,才放进去的奏本方方硬硬,实在很硌人。 两日后,当着满朝大臣,陆迢上了封折子,请罪和离。 圣旨到白鹭园的时候,秦霁正在着人收拾自己的东西。 太和殿传旨的公公声音又尖又细,灿灿日光下,听得人直有些犯晕。 好在圣旨念得快,秦霁听完甚而有空从头至尾回想一遍。 “公公。”她唤住将要转身的大铛,屈身行礼,“敢问公公,陆侍郎受了什么罚?” 冯公公闻言笑了,拂尘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秦夫人,若真想知道,何不等陆侍郎回来了亲自问他,咱家可不敢越俎代庖。” 小暑时节,白鹭园里花草葳蕤,山石嶙峋,处处都散发着盎然绿意。假山前引了一个水池,里面荷叶莲莲,浓荫遮蔽处时常有越池而来的凉风。 秦霁站在树荫下,望着园子微微出神。 刚才的冯公公说到最后一句时,意味深长摇了摇头。 不让说出来的人是陆迢。 * 陆迢晚上回来,没叫人传信,也没让人提灯跟着。 夜幕罩了浓浓一层,他沿着曲廊缓步踱进后院,远远便瞧见正房里亮着一盏灯。 如往常般,夹层油纸被雕格门分成一块一块,昏黄的灯光映在上面,将漆木也照出些许颜色。 秦霁给他留的烛其实不算亮,但他每次推开门,都能凭这微光看清脚下的路。 雕花门格前投下一道人影,陆迢顿步廊下。 稍顷,门由里面打开,出来的人却是紫荷。紫荷本打算去里面收拾收拾,可一进去发现没什么好收拾的,里面一点也不乱,于是退了出来。 紫荷从廊下走近了才瞧见陆迢,“大爷。”她行完礼,小心翼翼道:“夫人下晌已经搬出去了。” “知道了。” 男人的话声未带过多情绪,独自往回,身影融进夜色之中。 正房内,桌案妆台布置如前,未有多大变化。秦霁刚来时,陆迢总觉得她的东西太少,可等她将这些都带走后,他私心又以为秦霁的东西太多了。 不然为何正房现在会这么空? 空到他竟有些不习惯。 * 这场婚事来得突然,结束更是悄无声息。 因着当初是圣上赐婚的缘故,现在即便不作数了,也无人敢妄加议论,一不小心就要被参上一本藐视君威。 秦府东院。 秦霁回来已有月余,那天才接到圣旨,秦甫之便来了白鹭园接她回去。路上问过两句,秦霁只说一切都好。 或许是秦霁的反应太过平淡,那次以后,府上再没有人当着她提过陆迢。 秦霄忍了好久,这天终于忍不住,上晌到了东院,“姐姐,他是不是对你不好?” “没有。”秦霁奇怪,“我像过得不好么?” 秦霄即刻摇头。 不管是刚回来,还是现在,什么时候都不像。 “我没事,他也没事,只是和离而已。”京城里夫妻和离早就不是新鲜事,她与陆迢分开也算不得奇怪。 倘若真要分个对错……秦霁捧着茶盏想了会儿,发现没有对错可分。 这场婚事不是两人交好后的期许,从最开始就与旁人的不同,它是一道圣旨,一个约定。 只是到了后来,陆迢总容易分不清楚,她也快分不清楚。与其日日纠结烦恼,不如散了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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