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祎,这小孩是谁?”雯儿用她的大嗓门喊道。 淼淼一听有“鬼”问起他,又躲在周祎的身后。站在雯儿身边的淑淳霎时阴沉着脸,悄悄走向周祎,淼淼则盯着向他慢慢靠近的鞋。 淑淳抓起淼淼后颈的衣领,把他扯开。“啊!我不想做个小鬼!求求二姐放过我!替我向大娘、大姐、三姐问好!我一定会让义父多烧些东西给你们的。”淼淼双手双腿并用,在空中一顿猛打猛踹,一不注意竟然踢到了周祎的嘴。 周祎疼得捂住了嘴,一屁股坐在地,就差飙出泪来。这时,淑澹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一看周祎坐在地上,一副痛苦的神情,赶忙跪坐在周祎身边,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这孽畜!”淑淳说道。 淑澹这才注意到淑淳手里拎着的淼淼。 “把他放下。” 淑淳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淼淼就这样被摔落在地。 “你带他来的?”淑澹问周祎道。 周祎依旧捂住嘴,委屈巴巴地看着淑澹点了点头。 “你可知他是谁?” 周祎摇头。 淑澹思索片刻,说道:“淼淼过来。”淼淼瞥了淑淳一眼,屁颠屁颠地来到淑澹身边。淑澹继续问道:“你娘呢?” 淼淼不急着回答,他用手指戳了戳淑澹的脸颊,很快便又收了回去,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于是他再一次伸手,把掌心贴在淑澹脸上。“还热的,你不是鬼。不是鬼!太好了!太好了!”淼淼扑在淑澹的怀里,周祎这才意识到这孩子到底是何许人也。怎么就那么巧呢?他竟把淑澹同父异母的弟弟给带来,也不知是福是祸。 “雯儿,你先陪淼淼玩会儿。” 雯儿和田炆把淼淼支开后,淑澹让淑淳先回去把这事告诉娘亲,看她是要如何处置淼淼。 至于周祎嘛,淑澹看他死死捂住嘴,不肯说话,颇有些担心。 “能起身吗?”淑澹问道。 周祎还是只捂着嘴点点头,然后就站起身。 “走,进房里说。” 淑澹让周祎坐在窗边的榻上,她则歪着脑袋站着,对周祎说:“可以把手放下了吗?” 周祎这才敢把手给放下,由于羞于见淑澹,周祎低着头,说:“我真不知道他是你的弟弟。” “先不说这事,把头抬起,让我瞧瞧。”淑澹的吩咐,周祎哪敢不从,他只能乖乖照做。淑澹坐在周祎旁边,捧着他的脸端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这嘴怎么破了?” “不就是你妹把淼淼拽起,他一害怕就把我给踹了。” “原来如此,不过你的牙龈似乎也出血了,好在牙还在。” “怪不得那么疼了。” 淑澹遮住嘴,想捂住笑声,但还是没忍住。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不过是在想你牙掉的模样。” “此事绝无可能发生。” “好了,像个孩子似的。” “我才不像呢,那些个小娃可烦死了!” “那……收义子的事就算了?“ “嗐,只能算我思虑不周。还不如托雯儿几个照顾你呢。” “我自己能照顾自己,不需要别人。”说完,淑澹便从她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拿出一瓶药膏,轻轻在周祎的脸颊上涂抹,边涂边问:“你是从那里把他给带来的?” 周祎眼神躲避,要是淑澹知道他是从宫里把淼淼给带来的,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问你话呢?” 周祎低声道:“宫里。” “他怎么会在那里?” 周祎冲着淑澹傻笑道:“呵呵,不用我说,我想你也能猜到。” “真是苦了他了。小小年纪就……”淑澹停下手里的动作,开始陷入沉思。 看淑澹发起呆,周祎对着淑澹的眼,挥动着右手。 等淑澹回过神来,周祎接着说道:“事已至此,别多想了。” “你说有没有可能……” “没可能。”周祎知道淑澹想问什么。他也不和淑澹绕弯子。他深知一旦进了宫,就没有离开的可能,即便能出宫办事,还不是受困其中。淼淼一日是个宦官,终身都是,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而且木已成舟,他不做宦官,还能做什么? “那我要是去求汪直呢?” “淑澹,我知道你心疼淼淼,但你要接受事实。你即使求汪直,他的回答也会和我一样。甚至会比我说得更重。你别看汪直平日里对你笑嘻嘻的,一旦触及他的雷池,他翻脸可比翻书还快。这么和你说吧,汪直比淼淼还小的时候就已经入宫,自小陪着贵妃娘娘和陛下,他们的话,他们的威严对汪直而已就是天,更何况他现今如日中天,像他这样的一个人是不会觉得做个宦官有什么不好的,反倒会觉得能以这种方式效忠陛下,是荣幸的。“ “那为何我……能离开教坊司?” “他不是说了吗,是看在你娘告发你父贪污受贿一事,才饶过你们的。区区几个人,对汪直而已不足为重,只要能破案,去掉这些有碍社稷的贪官污吏,放你们一马他还是能做到的。”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我曾经问过他能不能带你走。他虽然没有开口训斥我,但他当时的眼神立马变了,仿佛换了另一个人。” “真没想到你还想过要带我离开,我有点受宠若惊啊!淑澹,如果能离开北京到别的地方住去,最想去哪?” “我从小到大几乎没离开这,只有一次便是去苏州找雯儿,当时路过许多地方,真的和这里不太一样。不禁让人感叹江南的好风光啊。” 周祎听着听着突然握住淑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的腿上一坐,说道:“那我们就去南京住吧。” “你被踢糊涂了?胡说什么呢?” “我没胡说,南京是陪都,也是需要一些宦官的,正好义父生前在那里买了一所宅子,而且还空着呢。等到了南京,我们就住那。” “可是我……” “没有可是,只要你想我会办到的。目前来看,还要劝说两个人。” 那两人是谁,周祎不说淑澹也知。一个是雯儿一个是汪直。雯儿还好说话,就是这汪直恐怕是不会轻易答应的。 “你怎么突然有这想法了?” “很早就有了,我想让你把过往不开心的事都忘了,最好的办法便是离开这伤心地,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淑澹靠着周祎的肩,道:“其实你不用为我做那么多,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够好了。” “也不单单是为了你。风头太盛终有一天是会陨落的。南京或许是个好归宿。” ----
第85章 一桌菜 ======= “或许情况没你预想的那么糟。” “淑澹,你何时见过像汪直这般拥有此等权势的人在换了主之后,还能全身而退的。但愿他到时候真能全身而退吧。他为何一定要监军,除了想完成自身的抱负之外,还不是为了能在最后留下个好名声,不至于史书上写得尽是西厂的事。你也知道有时候为了达到一些目的,我们不得已得做一些为人不齿的事。” 淑澹静静地听周祎说出他心中所想,才发现在她眼里的周祎和汪直与很多人眼里的实在不一样。但是她确信的是她认为的他们才是真正的他们。若是周祎真的能离开北京,就能离朝廷远些。这样便能多做自己喜欢的事,这未尝不是件好事。不论是为了她,还是周祎自己,她都会全力以赴支持他的决定。 “你要如何做?” “我自会向陛下请求将我派去南京。一去可能就不能再回来了。那么你还愿意吗?” “我说过你去哪,我便去哪。既然你认为那是个好地方,那就去吧。”周祎得到淑澹的答应后,一笑。淑澹看得出来,他这笑包含了许多无奈。当她说淼淼苦时,周祎一定忆起了从前。她怎么能忽略了周祎的感受呢。想到这里,淑澹靠得更紧了。 “不管是什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只要你的病好。” 淑澹倚偎在周祎怀里,聊了许久,皆在聊未来的事,他们想做的事有好多好多,都是他们所憧憬的,过往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直到余晖透过薄薄的窗纸,打到他们的足下,他们才被雯儿的敲门声给打扰。原来是叫他们晚膳,他们都没意识到已经这么晚了,更是连午饭也没吃。周祎还怪自己怎么能忘了叫淑澹吃东西呢,要是饿坏了可怎么办? 周祎挽着淑澹走出房门,一方面是为了让淑澹有个支撑,另一方面是他已无所顾忌,他就是想时时刻刻握住淑澹的手,不管她的手是否需要他的温暖。 到了大堂,周祎看了看在场的人,除了在宫里,在外就属这次最热闹了。大家都围着桌坐,菜也已上齐了。等周祎和淑澹坐下后,汪直站起身,说道:“看来今日是个好日子啊!要不是我自个来,你们是不是不打算叫我了?” 雯儿接着道:“你都不请自来了,还需要我们叫你吗?而且我们上哪找你去?周祎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谁知道他是不是又打扮成乞丐的模样,在街上溜达呢。” “不打紧,我知道我的乔装本领,怕你们也找不着,所以我就自个来了。而且我还带了一个人。” 淑淳说:“不就是淼淼吗。啧,怪不得你之前说有个朋友要来,原来是淼淼啊!” “淼淼?是谁啊?我可不曾听闻。” “是我!是我!”淼淼举手喊道。 “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待会再问你。我这个朋友恐怕只有你们几个人识得。他应该快到了。”话音刚落,敲门声便传来。汪直似乎等不及了,快步来到大门前,把门打开。周祎一眼就看出那人是谁,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只是普通的锦衣卫,汪直素来爱交友,无论阶级身份都可与他相交。但碍于多数人畏惧他,所以他的知心朋友不算特别多。 “这里只有周祎、我、我的两个好妹妹和娘亲知道他是谁。所以还是得向你们介绍介绍他。他就是我的好兄弟,赵德让。” 雯儿转头问淑淳:“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被他押送过。” “哦。不用说,就知道是汪直派去的人。” 赵德让先是向淑澹的娘鞠躬行礼,“夫人,别来无恙?” “还没来得及谢你一路上的照顾。” “哪里哪里,不过是受人之托罢了。” 淑淳突然用力放下茶杯,弄得水都洒了出来。雯儿出于好奇问道:“你好像不是很开心?” “没有的事。” “我知道你是因受人之托这四字感到不悦的。汪直这小子就这一点行,他是怎么能同时做出让人厌恶和欢喜的事来。怪不得如此受宠,这分寸拿捏得可真准。欸欸欸,他向你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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