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笙倒是满意极了,她这样悠然,在朝堂之上公然替他拉拢官员,便是真心的奉他为主,此事闹到她这里,也该当结束了。 “阿姝来了,那便...” “陛下。”秦姝恭谨施礼,“臣,来迟了。” 孙无忧的得意之色已浮在面上,见状微微侧身,那双毒辣的眸光落在女子身上,“长公主殿下来得正好,祁尚书被小人蒙蔽得好苦,将一个庶人的话拿到明堂上来公论,若不是辅臣之尊,恐怕此刻早就被...” “孙大人,一个庶人的话,真是让你见笑了。”秦姝淡淡道。 “小姝!”祁牧之回首,本还欲说些什么,最终都化作一声轻叹。世事如此,又如何能怪得了这个孩子呢。 “大人耳中容不得庶人之语,就是不知,能否容得下本宫的话呢?” “说起来,也真是这位庶人不通政事,入堂作证竟也不知要带上证物,这种东西,在九层台内难道不是一抓一大把吗?”女子的话令在场之人无不惊惧,“哦,是我忘了,他回不去九层台了。那便由本宫,替他奉上罢。” 刘笙有些难辨她的神色,蹙眉警示道,“阿姝。” 秦姝似笑非笑,面朝正中,“只是在此之前,臣想请问陛下,听闻先锋军不日将抵达北境,那么供给北境的中军,要何时出发呢?” 刘笙笑意一僵,恩威难测。 秦姝在要挟他。 他没有按照先前的约定,将十万大军全部派往北境,只给了他们五千军先行,所以她一回来就要挟他,如果他不如她的愿,她便要逼他舍弃孙无忧,舍弃要砍向祁牧之的利刃。 谁给她的胆子。 男人 的手死死扣在王座上,指尖因力度而发白,额前青筋已起,他死死盯着她的眉眼,“阿姝,北境近日的战报上,也没写过丢了哪座城池罢?” “陛下说的是。”她仍然笑。 “既然不急,那在京城多整顿整顿,择选将领一事朕也需要好好思忖,等此番了结了,再择将带兵启程,如何?” 秦姝不慌不忙地提起前襟,双膝触地,向他拜了一礼才道,“陛下方才说,近日不曾丢了城池,此事为真。只是我大宋本次出征,大抵也不是为了一城一池罢?” “陛下若问从魏国于北境起事至今,我朝有过什么损失,臣倒是可以为陛下详解——迄今为止,滑台、虎牢关皆已受过魏国侵袭,在臣平叛的这几日里,滑台险些被攻陷,多亏了虎牢关守将毛将军及时调遣三千人马救援。然陛下可知,今日魏国皇帝已经领五万军前往滑台,只待从此突破口占领黄河南岸直入我青、兖腹地,若此二州的百姓尽成奴隶,建康城该如何自保?靠着中军在城下死战吗?” “另,择选将领一事。”她沉声道,“臣愿北上。” 朝堂上对于边疆军事的消息闭塞,或者说,将心思放在此处的人并不多,纵使清楚此战的重要,但也不能全然悉知是有多么紧迫。 秦姝知道,是因为早在扶摇阁出事的那些日子,听讯司就已有大半派出北境了。 她的消息,比前线的军报还要快,还要早。 她在此处剖开真相,不仅仅是说给刘笙听的。 她要让所有朝臣都知道,再固守阵地,只管一家之事,他们家那点东西和他们的向上人头,便要和国朝一齐倾覆了。 她要让朝上的所有人替她看着孙无忧,看着所有作乱的人。 人性便是这般,只要不涉及自己的利益,那有什么不能作壁上观,置身事外的呢。 何况这些人里,还有一个... 秦姝那双凤眸向后斜睨时,李纪狠狠打了一个寒颤。 上首刘笙怒极反笑,胸腔剧烈颤抖,“原来阿姝还真是,有备而来啊。” “所以陛下选择的时候到了。” 刘笙看着她那副清绝的神情,反手就将案前的茶盏挥了下去,碎片飞溅在她的身前,她的裙摆,她仍不退步,就那样等待着他的答案。 刘笙站起身来,平缓着气息,目光在祁牧之和孙无忧身上流连。 如果此时举兵,太后那边的物件还没找到,白白给了谢家活下去、甚至是立功的机会。 如果再拖一阵,秦姝一定会当堂拿出指控孙无忧的物证,孙无忧掌朝上三成官员,定不能动,那么... “陛下...陛下...”李纪慌乱膝行几步,狠狠叩首下去,“陛下,臣...” “住口!”刘笙冷喝道,“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陛下!为何要于明堂之上堵臣工的嘴,难道还有什么是群臣不能听的吗?”有臣子道。 只要站出来一个人,就会有第二个。 “陛下!陛下尚不满弱冠,还算不得亲政,国家辅臣与监察长官皆在于此,此等案件,凭此二人便有权审理。”另一臣子道,“臣请陛下垂听此案!” “臣请陛下垂听此案——” 跪在正中的女子牵了牵僵硬的唇角,上首那人满眼恨意地盯着她,她也直愣愣地回视着,仿佛并不会在意那目光会将自己烧出几个窟窿。 她知道,此时的九层台定然被围得水泄不通,簪月定然焦急得来回打转,听白也一定在等着她回去。 但她还能回去吗? 祁伯伯能处理得了政事,难道还能处理得了皇家家事吗? 少年帝王被迫看着在众臣工商定之下,问出了李纪口中的幕后主使孙无忧,看着孙无忧无言辩驳而入刑部查办,看着祁牧之当堂拟定北上的将领人选,最后才回首看向他这个君王。 他们问,陛下,可还有异议。 他有什么异议?他能有什么异议?他恨不得将在场的这些刁蛮嘴脸全部活剐了,让他们看清楚,究竟何为君,何为臣! 可笑,他竟还以为秦姝是让他做选择。 从她张口那时起,她想的便是用众臣工的人人自危逼迫他不得不安坐,逼迫他交权! 凭什么? 她凭什么,利用他的信任,而去成全了祁牧之的道。 她在凭借什么怡然自得,就凭她这副羸弱的身躯吗?
第077章 舍弃(3) 朝会已散, 李纪心中陡然未消,腿上还打着颤,一面走出金銮殿的门, 一面堪堪向后回首。那女子仍跪坐在正中, 帝王坐于上首,整个大殿的婢子侍从尽数退下,殿门闭,只留下满目的红。 李纪的手忍不住地抖了起来,有种异样的恐惧漫上心头。他忙转过头,看向前方正往外走的朝臣们,双眸在人群中扫巡了一圈,竟只能安心去找那个他曾经最厌恶的... “祁公!祁公留步...请留步...” 祁牧之骤然回首, 瞧见来人是他后第一反应便是转过身去, 可下一瞬便被拽了袖子, 他这才正视其人,冷声道,“李大人何事?” 李纪眼中的慌乱不似作假, 况且方才之事, 他也算得上是将功补过。只瞧李纪迫不及待问道, “孙无忧!他还会被保释出来吗?会不会陛下一高兴,孙无忧还是可以东山再起, 那我就...” “你怕什么?”祁牧之斥道,想了想还是平息凝气, “只要老夫还在一日,他就没法再跑出来祸害我宋朝的君王。” 见李纪明显舒了口气, 又问道,“怎么, 昨日殿下与你,没有想好你的后路吗?” 李纪眉头紧蹙,一双圆而小的眼珠来回转个不停,“说了的...殿下说,只要她不倒,便会带着下官一道北上,躲过这次的风头。” 祁牧之心中自然是对她这般将小人留在身边的决策表示不满,可今日若无此人,恐怕还真是...他重重叹息一声,半是威胁,“既如此,那你怕什么?殿下不是已经...” “下官确实是怕。”李纪面色微变,“祁公方才定下三日后由殿下带军北上,有没有想过,不想让殿下北上的人,会做什么来阻拦。” 眼瞧着祁公神色凛然,李纪又道,“大人不必担忧下官挑拨滋事。只有殿下成功北上,下官才会免于孙党反噬,因此下官绝不会在此时看不清形势。” 祁牧之额上汗水涔涔,霎时间不知如何应答。 择选将领是大事,孙党势力深入朝堂上下,一个不察,所用非人便会将一切倾覆。小姝必须顺利出发,大军也必须在滑台破关前抵达。 不能再有半分差池了。 年迈之人的脊梁随着他的念想一齐颓然下来,艰难回首,企图透过那扇红门知晓那个瘦削的小姑娘是否能安稳康健,是否能得到保全。可回应他的,只是一队天子亲卫将这座殿宇团团围住,目露凶意地望向所有试图窥探内室之人。 李纪的话没有得到回复,他自己仔细想了又想,终于知道哪里对不上,忖度着开口,“殿下此次亲手斩下叛乱之人,又有许大将军在前效命,应是圣眷正浓才对。下官先前还以为,以殿下今日之势,陛下会隔岸观火,任由她查案...” 祁牧之的思绪被打断,侧目问道,“她是这样与你说的?” “尊意难测,难道是下官领悟错了?” “你没领悟错。”祁公淡笑一声,“只是也被她骗了而已。” 这小丫头的性子,半点都没改。 殿内的砖瓦彻骨冰凉,女子已经在无声中跪了半晌,却不肯说一句软话来祈求宽恕,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他。 刘笙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也不知今日被她触了多少次逆鳞。她离京前,他曾向鸣泉问过她身体的状况,似乎是早有顽疾,近日愈发容易发作了,难怪他现在看她,怎么看怎么羸弱。 就是这样一个羸弱的人,为何不肯 服输呢。 大殿空得很,想找些转移思绪的物件都困难。少年帝王站起身来,拨弄一旁烛灯里的焰心,无意开口道,“你不是一直都怕的吗,为何今日,就不怕朕了呢。” 秦姝没有抬首,按礼数,尊者的话还是要回的,只道,“臣一直都怕的。” 刘笙轻笑一声,“怕?你若是怕,就不会用岳听白的命去赌。你知道的,当你在朝会上公然反抗朕的那一刻,便是朕的亲卫去九层台拿人的时候。” 他垂首看去,叹道,“路是你自己选的。代价,你也需欣然领受。” 秦姝的神色终于动了,笑得苦涩至极,她终于肯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天子圣明。” “只是不知道这样圣明的陛下,心中更重要的是什么呢。” 男人的指尖骤然被灼伤,痛意蔓延至心。 “是用臣的珍爱之人来泄愤更重要?还是白羽身后,建康城下待命的近十万大军更重要?亦或是,陛下期待的军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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