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道路狭窄,尔等分队行路,城门下会合。” 秦姝一蹬马肚,一人一骑率先冲进长街。 九层台内,岳听白背靠着高耸殿门,听着外面的震声呼喝,喃喃道,“出来了就好...” 簪月忙从殿内快步而出,一把将手里的包袱塞到听白怀里,蹲在她身前时呼吸还有些慌乱,“阿白,一会殿下路过此处时,你千万不要犹豫,只要上了马,日后你与殿下想去任何地方,都不会有人拦着了。” 听白顿时恍然,“姐姐,你昨日说的阿姝会来接我...就是此时?此时不成的,阿姝是要去打仗...” “打仗又如何?只要你人一走,殿下就再也没了牵制,数十万大军在殿下手上,她想成什么事不行?跑也好,战也罢,殿下都可以...” “不可以。”听白一口否定,“你放我走,这九层台没人能有生路。” 她太清楚那个皇位上的人,更清楚她的阿姝。 “阿姝也不会准,簪月姐姐,不要在做这样的决定了,我们可以等阿姝得胜还朝,到时才会有真正的自由。”她将包袱还给她,“姐姐,收起来罢。” 簪月神色痛苦,摇了摇头。 高耸殿门外忽传来一阵急急的马蹄声,随之而来的还有女子的那一声高呼,“开门!” 整个九层台被唤醒,所有人脸上出现了仿佛许久未见的期待与喜悦,殿门大开,众人沉膝而拜,“恭迎尊主——” 秦姝不动声色地单手撑着马背,翻身落地,用步调来掩饰方才动作间的迟钝,一进门便是狠狠揉了揉听白的发顶,“阿白。” 听白回之以微笑,“我就知道你走之前会来的。” “该来的,此路遥远而凶险,不知何日能归。”秦姝垂眸看她,“起码也得让你亲眼看见我平安,才敢走呀。” “这才对嘛。” 秦姝眉眼带笑,抬起头来的那一瞬便瞧见了簪月手中的包袱,眼中的笑意顿时敛去几分,再一瞧簪月的神情,几乎明白了大半,“你不要命了?” 簪月的拳头攥的死紧,显然未被这句话说服。 “你不说话,我便走了。” 秦姝属实是拿捏了她的性子,不等转身,簪月便急道,“是因为!是因为...我觉得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所以呢?” 簪月瞪大了眼,秦姝的意思明显是发现了事态演变的不可控,即便这样她都不愿意走吗?她望着眼前这个沉着冷静的女子,忽觉得和往日在棋盘面前运筹帷幄只重得失的棋手很不一样。 可簪月仍不愿意放弃眼前绝佳的机会,“主子,倘若两日前九层台未曾遭到天子亲卫的袭击,属下或许都不会如此冒险。可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位已经完全视九层台为挟制主子的私物,那主子又为何要犹豫?是因为我吗,是因为我与主子的亲近,所以不忍心舍弃吗?” “可是这一切皆是属下自愿,属下愿意替姑娘拖延住宫里那边,能拖几日是几日,只要主子带着姑娘出了城,京都的一切,便与你们再无关系了啊!” 秦姝沉默了一阵。 沉默到簪月认为,她应当是被说动了。 可是她没有。 她毫不犹疑,“死路。” “其一,我走之后听白定要每日进宫,你能拦得了几时?到时一纸通缉令,我当即就会被各处关隘绊住脚,难道我们要逃一辈子吗?” “其二,我若一门心思走了,战事当如何?若是我留在军中,这支军队难保要被扣上谋反的罪名,这仗还打不打了?边关将士和百姓还救不救了?” “第三。”她倏尔缓了口气,才道,“这整个九层台将士的命,都要因为我的私愿而白白葬送吗...就因为此处危险,所以你便认为,我会将你们都执成弃子吗...” 秦姝眼底的悲凉渐渐浮漫而出,“我与他相约时曾说,私事也好,结党也罢,我一人为棋足矣,不该将你们牵扯进来。可鸣泉已经死了啊,我还要错得更多吗?” 簪月眼中原本黯淡的光又稍稍升起几分。 原来真的,不会舍弃吗... 她凝望着眼前的女子,眸中某些情绪翻腾,最终还是阖上了眼,唇角的弧度平直而苦涩,“我是怕主子后悔。” 绝佳的机会,只要稍微自私一点... “不会。”秦姝决然道,“我说过了,我不会。” 听白扯了扯她的袖口,温声道,“快走罢,阿姝,我们等着你平安回来。” 秦姝的目光只在院中流连一刻,转身上马便欲赶路,却忽闻一响钟声。 不仅仅是她,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 是丧钟。 二十七声,大丧之音。 随之而来的,是天子亲卫。 “长公主殿下,恐怕您今日是真的走不了了。” 秦姝勒了勒缰绳,有一瞬时的打算突围。 “毒害太皇太后的罪名,您在洗清之前,恐怕连这公主名号都要先摘一摘。”
第081章 忍耐 听白有些无措起来, “阿姝...” 秦姝置若未闻,收紧了缰绳,凤眸死死盯住那亲卫的脸。 太皇太后丧, 罪人却领二十万大军出征... 原来, 昨日的一切,都是打着这个主意吗。 即便她已经剖开了此战失利的代价,即便她用他的军绩天下作饵,即便孙无忧已无法在他身边出谋划策...他依旧选择了用这样的方式,来阻挠她的步伐吗。 一个国家的君王,利用自己皇祖母的性命,去阻挠守卫国家的大军。 他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到底有什么...是她没有想通的... “阿姝!” 在天子亲卫围捕她之前,门内的少女又用力唤了声。 秦姝终于回过神来, 眼前的一切重新变得清明。周围的天子亲卫早已拔出刀来, 谨慎地向她靠近, 秦姝勒马向后退,后方的亲卫却是不肯饶她。 回去,会面对什么;不回去, 又会面对什么。 她倏地拔出腰间长刀, 周围人纷纷惊呼勒马, 为首亲卫刚想高喝,便见女子于众目睽睽之下, 将手中刀朝地上一掷。 “我跟你们回去对峙。”她道,“不必押送, 我自己有马。” 亲卫中有不服者欲要反驳,被为首将领一力按下, 暗道了声,“勿要惹急了她!此处是九层台的地界。” 被摁下来的小将士顺着将领的目光朝九层台上望过去。 高阁之上, 所有留守的九层台金武军尽数挽起大弓,弓弦轻颤,箭锋所指——皆是他们的胸口。 小将士的瞳仁颤了颤,即便他一眼就能看出留 守人数之稀少,却也能看清他们每个人赴死的决心。 为了他们的长公主...公然箭指天子亲卫... 只要有人传出去,他们必死无疑。 疯了,简直荒谬! 他将目光收回,又看向自己面前那个满目决然的女子。女子没有朝阁中看,也没有动,只安静等待着亲卫让出一条路来。 “让我走。”女子淡淡道,“即便我不是长公主,我也是九层台之首,我代表九层台的荣誉与尊严。” “你必须让我带着尊严离开他们的视线。” 亲卫将领眯了眯眼,无声认同了她的提议,抬起手掌,亲卫队于秦姝身侧化作两列。秦姝侧眸朝轮椅上的少女笑笑,双唇动了动,随后双腿狠狠一夹马肚,在两列将士的押送下朝宫城驶去。 尘土飞溅至少女眼前,逼迫少女不能目送她再入虎穴的背影,岳听白狼狈地抹去面上的尘土和眼角的湿润,再抬头时,已经瞧不见那牵挂之人了。少女愣在原地,良久才垂下头来,低低抽泣。她认得清那唇形,是在说,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接你。 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衫,她透过模糊的视线望着自己无力的双腿,倏然有些痛恨... 步步皆是错。 无法追溯,更无法忏悔。 秦姝又回到那凄清诡异的宫城时,后身的血已洇透了劲装,将轻甲卸掉后更是暴露无遗。她被没有被带去后宫,而是被带去紫云殿,各部长官皆垂首而立,静静等着她。 秦姝快步而入,回避了祁牧之忧心的目光,只朝着跪伏在大殿正中的那个背影走去。 那是桃良,她受伤了。 “桃...”她想要去察看她的伤情,却被桃良身侧的两个侍从拦住了。 “长公主,你可识得此人?”刑部尚书王佩率先开口。 秦姝蹙眉望了他一眼,又朝上首看去,“我认得,这是太皇太后派来照顾我的宫人,名为桃良。” “哦?那敢问长公主,你在前往太皇太后宫中时,此人可是于你寸步不离?”王佩又道。 秦姝的眉心蹙了蹙,答道,“是。” 王佩笑道,“陛下,看来是不必审问长公主了,严刑拷打这个宫人,等此人画押之后,长公主...哦,或许是秦姝姑娘的是非,就有了公论了。” “王佩你大胆!”祁牧之大喝道。 王佩挑挑眉峰,一面打量着上首之人的神色,一面道,“祁公,刑不责贵,此番正是顾及了长公主的身份和殿下与其的情分啊。若是能从这个贱婢身上得出答案,那长公主殿下也少受些皮肉之苦,这怎能叫大胆呢?” “且,若论大胆,那长公主在递给太皇太后有毒的汤药时,已经算是国朝第一大胆了吧。” “什么...汤药...”秦姝眼中瞳仁微微颤抖着。 刘笙漫不经心地开口,“阿姝,你递给太皇太后的汤药,自己都不记得了?带着毒性的药渣还在那摆着呢,各部臣工都在,阿姝可不要耍性子不认。” 汤药... “那是...”秦姝惊道,“那并不是臣煎的汤药,臣只是接手...” “煎药的人,早就下了刑部大牢了。”刘笙冷冷斥道,“不过那位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儿,永安宫的其他宫人又一口咬定她不曾出过永安宫门,哪来的如此剧毒。” 话里话外,便是要在此时此刻,让秦姝成为嫌疑最大的人。 不知怎的,秦姝松了口气。她竟然惊讶于这个与自己有同样嫌疑的宫人没有死,或者说,他没有让她死。 他没有让宫人死,就代表着他并没有想将罪名永远地扣在她的脑袋上。 他不是要陷害她,他是要阻挠她,拦住她。 与上次一样...是在拖延。 秦姝凝视着上首之人势在必得的神情,双拳握得死紧。他是在等,等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才会放她出征,去抢回大宋的荣誉和地盘,他到时会将一切罪名推到那个嬷嬷身上,他会让一切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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