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彷徨后,李纪眼中的光彻底黯淡了,那眉头狠狠蹙起来,口中鲜血忽然呕个不停。军医被吓了一跳,忙去按住他胸口创伤,却被李纪一手拂开,军医猝不及防的被推了一个踉跄,眼睁睁看着李纪挣扎坐起。 “不能动!你...” 李纪那只毫无血色的手摆了摆,他费力地去抓谢骁的衣摆,谢骁看出他的意图,一脸困惑地蹲下身来由着他抓。 “不如你先...” “谢老将 军。”李纪打断了他的话。此刻已是满脸的灰白,衣摆上的手却抓得紧紧的,他面目狰狞着,想要将谢骁拽得近一点,更近一点,才能保证自己无力的声音能被他听到:“将军,以往之事,是我对你不起。” “可今日之言,请你务必...谨慎待之!” “孙无忧,他不是帝党的人!他暗中崇奉前朝旧制,与中宫,与那些晋朝宗室旧部...都在谋划着...复兴士族掌揽国家权利的荣耀,他们是要复晋!” 他的目光缓缓移动,艰难地落到谢行周脸上,才道:“他上面的人,我不知姓甚名谁。但我知道,杀害你母亲的人与幕后指引他复国之人...应是同一个!他极听从那位大人的话...” 他牵强地笑笑,手也渐渐松开,声音轻得几乎要听不见了,“我在他身边徘徊多时,却也只探出这些了。孙党在朝中积累已久,或许很快,那位大人就要现身了...” 他说了这许多,叫众人几乎无法快速反应过来,还是秦姝率先吩咐道:“先给他止血!” 李纪却抬首望她,可因着逆光,他只能看见那黑黑的虚影,眼中更多的是秦姝背后升起的炙热朝阳。他眯着眼,享受着阳光最后的沐浴,他突然觉得不累了,连把头高高扬起都不觉得累。 “殿下,我如此设计谢家,想让他们死得不明不白。恐怕你心中,也是想让我死得不明不白罢?” “今日不用你动手,算是我给你的赔罪罢。你说得对,求死之人,是留不住的。” “还望殿下施以援手,在下官死后,借势洗清谢家的冤屈。下官——来世定有厚报。” 初升的旭日映在众人身上,可似乎更加怜悯着他,连他身上的红都非比寻常,那抹深红从胸口蔓延,蔓延到他身下的土地,蔓延到他寄予希望之人的衣摆上,那人却不像以往那般洁癖,只静静蹲下身来,方便日光将他整个人虚拢住,尽情去抚慰,尽情去怜惜。
第097章 好心 今年的冬天异常寒冷, 那么多人的鲜血竟也暖不了这严冬半分。裹着黑色大氅的清丽女子蹲坐在河流旁的沙土上,呼出的白雾并没有成功地掩盖视线,她望着那支河流中的绛色, 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李纪临死前说的话没错, 复晋势力确实在近两个月都显现出来了,前朝宗室司马楚之带着一众旧部投靠北魏后,便一直徘徊在北境对宋军进行侵扰,其每次出现的机遇都极其恰当,都险些与魏军一起给宋军致命一击。 所幸,李纪当初的死确实起了效用,使原本几乎成了定局的叛国案变成了莫须有的诬陷,毕竟谁手中也没有谢骁写给北魏的亲笔证据, 可李纪与魏军联合埋伏, 却是众目睽睽下的铁证。 李纪事发后, 秦姝当即以多份备样的形式上书,力保此信不会被中书或门下省扣押。朝中顾琛收到信后也算不辱使命,尚书省联合御史台向陛下发难, 以当前战局不可缺此良将的名义, 驳回陛下召回谢氏令。 李纪叛国是明面上的板上钉钉, 刘笙与孙党也没了说辞,只能由着事态发展, 暂准谢氏二人于边关为国效力,只是不可再任主帅。主帅之职仍由秦姝代领, 至于其他,等战事停歇后回京再议。 谢氏二人对战事的重新加入, 极大地带动着谢家旧部将领的积极抗战,这也是宋军在北魏多次输送援军的情况下, 还没有被打退到青、兖腹地的重要因素。 无论是秦姝的金武军,还是谢行周的骁骑营,都是突袭和伏击的好手儿,面对人数数倍于自己的魏军,只能靠着屡出奇兵、闪电战的方式消耗对方的战力和粮草。 至于中宫,秦姝还未发现此人在这些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也未察觉哪一件事是她的手笔。那个弱女子,做公主也好,做皇后也好,手中都从无半点实权。或许和从前一样,又是被当成象征,当成晋室正统的旗帜了罢。 “主子,簪月的信。”白羽大步而来,面上是难得一见的喜色,“这丫头,我们在外面打了半年的仗了,她才知道给我们来信。” 阿姝闻声回首,白皙的面庞衬着被冻得红红的鼻尖,眼睛亮亮的,也不知是被冻出眼泪,还是因这封信的到来而欣喜,“我们不是也前一阵才给她去过第一封信嘛,九层台的事儿都压在她身上,应付陛下,照顾听白,她事儿多着呢。” 白羽嘿嘿一笑:“也对,不来信证明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阿姝搓搓手,接过他当作宝贝似的信纸,“她恭祝你在金庸城立的功呢,叫你若是得了封赏,得好好犒劳她在后方的辛苦。” “还有吗?” 没得到回应,他便好奇地偏头去瞧她神情,只见阿姝的眼眶渐渐泛红,唇角微扬,目光甚至不愿从信上离开一瞬,“听白...听白已经可以扶着墙壁行走几步了...” 白羽长舒一口气,畅快道:“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啊!等我们过段日子回京,说不定姑娘已经能走出大门来迎接我们了!” 秦姝破涕为笑,忍不住抽了抽鼻子才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阿白的腿一定有救,这才治了多久?大半年?这不就已经痊愈好些了吗,等到了一年之期,她定然是可以与我出京远行的,我们要去...” 那一瞬间的慌乱她几乎来不及掩饰:“阿周。” 白羽随即回首,眼中的警惕之色如临大敌,“谢少将军,何事?” 军队在距河流十里之外的地方驻扎,谢行周本应在军营中练兵巡逻,只是一整个晌午都没见着秦姝,问了她帐中的侍女才知晓是出来散心了,便寻过来,想着碰碰运气。 魏军加派三十万人马,又有那司马杂碎在一旁献策,一时间势猛无比,宋军连丢三镇。他想着,她该是心中忧郁,若有人开解,会好受一些。 他神色如常,仿佛方才并未听到什么,“殿下用午饭了吗?臣拿了食盒过来。” 阿姝的眸光颤了颤,将信纸仓促收到袖口里,应道:“还...还没有。” 谢行周闻言,绕过白羽朝阿姝的方向行去,在她面前将食盒打开,盒中的饭菜香味顿时飘散出来,带着热气。 他唇角牵了牵,极力的想要表现自然,“还热着呢,要不要就在这吃?”他估摸着,她是还不想走的。 果然,眼前的少女乖巧点头,目光已被饭菜吸引了个十成十,就要直接坐在脚边的石头上。 谢行周一手抓住她的胳膊,打断她就要坐下去的动作,这才蹲下身来将臂弯处的披风叠得厚厚的,铺在那块石头上。 “欸,你不穿着吗?” 阿姝的长睫已被呼出的雾气打湿,似乎还挂了一层霜,眨眼时忽闪忽闪的模样宛若山间精灵那般,望得谢行周呼吸一滞,反应片刻才道:“不必,本来就是给你带着的。” “好。”见谢行周没什么异样,她又变得喜滋滋的,接过他递过来的长筷,侧首吩咐道:“白羽,你也回去用饭罢,有事再来叫我们。” 白羽的神情有些纠结,他对于秦姝会离开京都的消息可能外泄而表示担忧,这样的事,对于她亲善之人来说自然不影响什么,可局势如此,人心如此,谁又能保证那些亲善的人,一直亲善呢? 何况,如今秦姝的位置在朝中是何等关键,多少势力需要她来平衡,斡旋。 “去呀。”她催促道。 他终究妥协,“是。” 白羽一走,这条河流边便只剩下了他与她,开阔的视野,周身的清净,只剩下哗哗河流声和少女十分满意饭食所发出的叹息。 她这 样开怀,令他也稍稍展颜:“就这般好吃吗?” 阿姝又往嘴里塞了块炒肉:“当然啦!难得今日有荤腥,我又一晌午没吃东西。怎么啦,你是不是看着我吃,就又饿了?” 男子的清眸中染上一层温润,那清隽面容下掩藏的是他不敢道明的心思,眼前的少女难得这样肆意,他更没道理去追问那些她不愿说的秘密。 他别开目光,笑道:“是有些饿了。” 那时问了几个将士都说不出她的下落,他心急如焚,哪里还有心思用饭。等从侍女口中问出了下落,就更没心思了。 “喏。”秦姝却又夹起一块肉来,递到了他嘴边。 谢行周显然是料不到她这动作,顿时愣了神。 “快呀,会凉的。”少女另一只手轻轻拢着那块炒肉,似乎在防止冷风将它吹凉。因着两人坐得有些远,她胳膊需得伸的长长的,显得笨拙又可爱。 谢行周只觉心跳慢了拍,鬼使神差地朝前伸了伸脖子,张嘴咬住那块食不知味的东西。 “好吃吗?”少女歪头,期待着回应。 “好吃。”谢行周敛下目光,重复道:“很好吃。” 阿姝“噗嗤”一声笑出来,连双目都被笑颜挤成了月牙,“看来是苛待我们少将军了,肉都没法管够了。” 说到这,她才想起来:“你也别怪他们,实在是粮草不足,冰天雪地的也不好打到野味。这附近的州郡...连自己都养活不了,百姓们都往南方逃难去了,我们自然伙食不好。” 谢行周唇角轻抿,柔声道:“我知道,我也瞧见了。也不知南方其他州郡的粮食够不够接济他们,若是京都肯放粮,或许还有机会熬过这个寒冬。” 秦姝蹙了蹙眉,默默垂下头来说道,“若是泰山、高平等郡没有丢,我们或许不会这么被动,百姓或许还能有一处家园...” “阿姝,你并没有三头六臂。”最终还是绕回到这个预想中的话题上,他起身走近她,在她身前半蹲下来。 “我们的兵力不如北魏,这是既定的事实,我们只能竭尽所能的去承担,去守护。北魏是多处关隘同时攻打的,这对我们有利有弊。” “弊端是,我们必然有一些关隘无法布防完善,必然有些关隘会成为他们的战利品。” “却也有利,我大宋军事要塞全都易守难攻,他们这样不计损失的去攻打,损失的是他们自己的国力,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径。为了攻打三郡,魏国损失了近乎十万将士,我相信魏国朝臣定然不会允许那轻狂的君上继续这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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