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他冷道,“现在出来,我饶你一命。” 真是奇怪。院外的侍卫都在五十米开外,竟无刚才那道气息,他心中纳闷,停了脚步,慢慢回身就要往回走,口中叹息:“竟叫他逃了?” 可刚刚回身,迈出去的步子还未落地,他忽而又将目光转向大殿右侧屋檐下的暗处,目光贪婪而无情:“抓到了。” 墙柱后的少女周身颤抖,眼睁睁看着那人一步步的靠近,她终于要紧牙关克服那阵难以抑制的寒颤,转动轮椅,毫无留恋地往后跑。 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人明明是不紧不慢地在追她,可每一步都比她快,越来越快...她拼了命一样的转动轮椅还是距他越来越近,她怕得快要疯了,甚至失声大喊:“阿姝...簪月!簪月姐姐...” 簪月...阿姝...你们在哪... 救救我,也救救他们... 尹清徽嘴角牵动着笑意,随手扔一石子便将轮椅打得调转了方向,听白只觉一阵眩晕,自己正前方就突现那张骇人的身影。她几乎是毫不顾忌地按下轮椅把手的开关,机关内的短箭迅速射出,尹清徽还真没料到她还有这一手,闪身略有不及,右臂与右腿便都被划出一道不浅的血痕。 “这可不太好啊,小丫头。”尹清徽睨了眼伤口,“你这样的人也能伤我,我还真是有点动怒了。” “这该怎么办呢,嗯?” 听白慌乱地摇着头,她甚至说不出乞求的话来,再次转动轮椅,她除了逃,便只有逃。 可转动的轮椅忽而无法前进,她回眸一看,是那人的手已然死死抓在了轮椅背上,无论她怎样动也撼动不了分毫,那人仿佛是喜欢看她垂死挣扎的模样,并不急着杀她。 记忆重叠,多年前从项城逃出来的那一刻,也是有个满脸是血的将士,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却不急着杀她,只笑着看她疯狂挣扎,笑她的不自量力。 等回过神来,她已经站起身来,一步、两步...她迈开了步子,在没有任何的助力下。 那双颤抖的腿,支撑着那小小的身体,在朝着希望跑,期望能得到救赎。 连尹清徽都惊得松了手,笑得多了几分诚意:“你这样给人惊喜的病人,我还真有点舍不得杀了。” “簪月...簪月姐姐!” 可一声惊呼,将尹清徽拉回残忍的事实,远处似乎有一身量纤细的女子正是少女所寻之人,尹清徽的笑意渐敛,黯然道:“可惜了。” 感受到身后人的靠近与杀气,岳听白忽而大喊:“簪月姐姐,他们想要把会稽的流民给吃...” “别杀她!”这一道呼喊,不仅是簪月的,还是从大殿光着脚跑出来的刘笙的。 少女倒在血泊中,令这一声呼喊显得无比可笑。 岳听白只觉背部火烧火燎的疼,嘴里控制不住地往外流着血,她无助地倒在冰冷的雪地里,呼吸一点点离去,她尽力地偏头,只想让眼中的最后一道影像变得无暇,最好什么都不要看到,就看着那天、那云。那也是阿姝能看到的天,和云。 阿姝你看啊,当年你从项城的屠戮者手里救了我,可如今,我还是没躲过。 早知今日,何必为了我,吃这么多年的苦。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就好了,项城没有被攻下,阿爹阿娘都还活着,等我们长大了,就结伴去大草原上,赛一场烈马,喝一壶马奶酒,再听着风里的马头琴曲... 可会稽的那些被迫反抗的流民流寇,又该怎么办呢,他们会被人救下吗?阿姝,你会来得及救下他们吗? 如果天下,永远没有战乱,没有干戈,就好了呀。
第101章 玉玦(三) 正于项城帅帐中, 与众将领研讨守城新方案的秦姝只觉眉头一痛,她忙不迭地抬手去抚,却在动作间——失手刮断了腰间的玉玦带子。 玉玦落地, 一道清零的脆响, 打断了众人的争论不休。 众人偏头朝正中首位上的女子看去,见着女子单手撑着沙盘边沿,另一手死死摁着眉间,痛苦的神情难掩,将领们纷纷出言关切道:“殿下怎么了!” “殿下?快来人传军医!”许青霄朝外喝道。 “不必。”秦姝竭力压制那阵突如其来的疼,佯装无谓地敲了敲额头,唇边浅浅带笑,“只是近日没睡好, 犯了头症而已。” “当真无事?”谢行周关切问道。 秦姝神情中含了几分犹疑, 口中却道:“无事。魏军来势汹汹, 我这点儿小毛病,抵不过军中将士身上伤痛的万一。” “只是...”她垂首去瞧那已然碎得七零八落的玉玦,惋惜得低低叹息:“弄坏了阿白送我的东西, 不知道回去之后她要怎样闹腾一番了。” - 少女的气息, 远比众人想象中消逝的还要快。 那一掌, 直逼心脉,药石无医。 可但凡能给簪月一点时间, 哪怕只有短短须臾,让她来得及将胸口随身携带的保命丹药予她服下, 或许事情都会发生转机。 但女孩似乎很急着走。等到簪月快步狂奔至她面前,小 心翼翼地去探她鼻息时, 已然是什么都来不及了。 那具温温热热的身体,卧在冰冷彻骨的雪地里, 被一点一点的吞噬温度,再也吐不出温热的气息。 轮椅就停靠在几步之外,失去轮椅的女孩在簪月心中是罕见的,就像将军手中没有握刀,像医师手中无草药。她心里无比清楚女孩双腿恢复的状况如何,清楚女孩近日即便可以勉力行走几步,却无论怎样都是不敢放开轮椅作支撑的。 她不敢想,她当时...该有多么怕。 “是你,杀了她...”簪月的双目通红一片,她从未如此憎恶一人,而这人就立在自己眼前,气定神闲地冷瞧着那样良善的女孩死去。 她自问手段也算狠辣,审问暗探时的法子有时连主子都觉不堪入目,自幼学医学毒使她的本领日益增长,不管多么嘴硬的犯人,都无法从她的地牢里好生走出去。 可她也是有心的,她也清楚,什么样的人不该被涉入局中,不该被那样对待。 “尹清徽,向弱者出刀,你枉为人!” 她甚至等不及听他的回应,身体本能似的向前猛冲,翻手为爪,直朝他喉咙而去。 尹清徽大抵也想象不到,簪月竟敢在皇帝面前公然动武,短暂的错愕后便闪身躲过,只是腿上的箭伤到底还是阻碍了他的速度,闪身略有不及,脖颈被那劲风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他哂笑着,抹了一把脖子,冷瞧着指尖上的血迹,玩味道:“曾经差点死在我手上的人罢了。今日竟险些着了你的道?” 簪月一招不成,不肯罢休,抬手又去近身相逼,尹清徽虽碍于有伤,可功力不减,本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面对女子毫无章法的招数,顷刻间就占了上风。 刘笙原本还愣愣地望着雪地上的少女,不知怎的,忽出言喝道:“簪月,放肆!” 簪月微微侧目一瞬,手上动作竟丝毫不停,置若未闻一般。 这倒令尹清徽颇为意外,抵挡的动作不紧不慢,还有闲暇开口道:“身为陛下直属的九层台掌司,你敢不听上命?有意思。” 簪月只道:“若能杀你,我为姑娘陪葬又何妨?” “还是个小姑娘,沉不住。”尹清徽笑道,动作忽而发狠,招招不留情面,不等簪月反应过来这变化,便趁势一个翻转。大袖拂面晃了簪月的视线,等回过神来,她整个后背都暴露在他面前,喉咙已在男人掌中。 她顿时如他掌中鱼肉,动不得分毫。 男人一面瞄着侧后方皇帝的动静,一面朝簪月冷哼道:“遇到些事情,就乱了心智,你想杀我,起码也该抽出你那鞭子不是?” 顿了顿又恍然道:“是了,是本天师上次一不小心就将你的鞭子扯断了,看来是没鞭子用。” 簪月静静屏息,知晓方才是自己大乱,也不与他争口舌,言道:“怎么,难不成你敢杀我?杀了我,我家主子饶不了你。” 尹清徽的手缓缓收紧,低低道:“尹某的掌下,从无一人能逃脱两次,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簪月目中空空,顺着岳听白死前的目光,抬眼望向天际,感受着呼吸愈来愈加的不顺畅,她出奇的没有慌乱。 “还不住手吗!”侧后方的帝王终于发话。 尹清徽的手一顿,却没有松开,回应道:“她方才可是连陛下的话都听不进去,陛下还要留她?九层台被这样的人掌事,陛下心中就不忧虑吗?” 未得到回应,他继续道:“且她口中的‘主子’,也未必是陛下吧?等到长公主殿下从边关回来,身上担着保卫家国的荣耀,再有这么一帮忠心的台间,居功自傲可怎么是好?臣这就为陛下清理门户。” 刘笙一步一步地朝前走,赤着双足,身形却不如刚才那般彷徨懒散,每一步都像是千斤重,他走到岳听白近前,又转过身来面朝着尹清徽二人。 声音不大不小,目光深沉得不似平日,他道:“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敢杀了岳听白。” 尹清徽蹙起了眉头,“她窃听臣与陛下言语间的机密,陛下忘记了?如若那件事被传开,陛下损失的可就...” “簪月,过来。”刘笙不耐道。 尹清徽咬咬牙,这个关头他倒是不好和刘笙翻脸,只好松了手。簪月勾了勾唇角,冷笑着从自己身前退到刘笙身后,目中挑衅,几乎令他恨得牙痒痒。 他妄图警告这个小皇帝:“陛下,今时不同往日...” “是啊。”刘笙慢慢走近,忽而抬手将身前碍事的前襟提起,抬起腿直朝着对面之人的腹部正中,力道之大,竟将尹清徽整个人踢得腾空而起,潦倒摔落在地。 “你...” “今时不同往日,你真正的主子萧鹤明要回京了,你就开始不听朕的话了,是吧。”刘笙眼中轻蔑快要将其人踩扁,怒喝道:“朕早就说过,无论如何都不可以伤害岳听白,你拿朕的话当做什么!” 民间早有传闻,这位少年帝王在政事上虽无为无能,琴棋书画也一向不善,可却自幼力大无比,尹清徽在皇宫呆了这么些日子也不得见,今日倒是实打实地见着了。 可惜,这是自家大人返京的关键时刻,他是绝对不可和皇帝起大冲突的,若是因此坏了大人的事,他死不足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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