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响彻整个大厅。 这是夏侯氏的后宅管家,哪怕他已经背叛夏侯氏,但他依然曾经是夏侯氏管家,结果现在,就这么当着夏侯氏所有人的面,被当众上吊刑扇脸。 那鞋底子打在莫经羲脸上,就仿佛打在夏侯神府百年的门阀立柱上。 而就在这时,宁王负手而立,淡声道:“诸位长辈,现在我们先请罗嬷嬷。” 他这话说出,便有侍卫抬着一人进入厅中,众人看过去,却见那是一位老嬷嬷,被人五花大绑犹如粽子一般,脸上青红肿胀,干裂的嘴角挂着未干的血渍,两眼空洞无光,显然是受到极大折磨。 不过众人还是认出,此人正是夏侯见雪身边贴身嬷嬷——罗嬷嬷。 夏侯夫人更是一眼看出,她颤巍巍地望着罗嬷嬷,惶恐道:“罗嬷嬷,你——” 罗嬷嬷原本神情委顿,昏昏欲睡,如今听得这声响,冷不丁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来。 她睁大眼睛,恍惚地看四周围,认出这是夏侯神府的大厅。 眼泪“唰”地一下落下来,她睁大眼睛,肿胀的嘴唇艰难地蠕动着,口中喃喃地道:“夫人,夫人,娘子她,她……” 然而她言语含糊不清,话都说不利索了。 夏侯夫人看罗嬷嬷竟然沦落到这般境地,越发担心自己女儿,硬撑着身子扑过去:“罗嬷嬷,阿雪她怎么样了,阿雪人呢,她人呢!” 她声音有些歇斯底里,攥着罗嬷嬷的胳膊使劲逼问。 罗嬷嬷哭着道:“夫人,你可要救救娘子,娘子好生可怜,宁王囚禁了娘子,娘子遭罪了,被关在大牢中,实在是可怜,夫人你要救救娘子!” 她这么一嚷嚷,众人脸色变了,夏侯夫人急了,扑过去抓住罗嬷嬷。 夏侯瑾穆见此,忙吩咐道:“夫人心绪激动,还是暂避片刻,平复心境。” 然而夏侯夫人根本不走,她拉着罗嬷嬷使劲逼问:“罗嬷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罗嬷嬷哭着道:“假的,假的,嫁到王府的是假的,娘子她没嫁过去,如今倒是被人家逮个正着!” 夏侯瑾穆听此言,脸色微沉,给旁边人使了一个眼色,一时自有人上前,强硬拉夏侯夫人离开,夏侯夫人不走,哭着不放开罗嬷嬷,偏偏这罗嬷嬷好一番胡言乱语,现场气氛混乱起来。 此时夏侯神府众人脸上便神情各异,尴尬难言。 夏侯瑾穆沉声命道:“止澜,带你母亲下去!” 夏侯止澜微咬牙,泛着红血丝的眼睛看了一眼宁王,之后到底扶着夏侯夫人下去。 夏侯夫人哪里甘心,但这时候已经有侍女上前,她流着泪,不得不走,临走前,神情恍惚地看了一眼罗嬷嬷,最后捂着脸哭着被带走了。 至于罗嬷嬷,自有人上前匆忙堵住她的嘴巴,她呜呜呜地瞪着眼,终于发不出声来,之后便被两个侍卫抬下去了。 夏侯夫人离开,罗嬷嬷被抬离,大厅中便沉寂下来,只有时不时牛皮靴子底拍打在皮肉上的啪啪声,以及莫经羲的惨叫,这声音回荡在沉寂的大厅,颇为瘆人。 夏侯瑾穆深吸口气,盯着宁王:“殿下,那位假冒阿雪的女子,如今何在?可容我等一观?” 宁王扯唇,皮笑肉不笑:“岳父,你老人家这话说得武断了,如今无论是罗嬷嬷还是那女子,她们都咬定她才是真正的夏侯氏嫡女,是夏侯见雪,说嫁给本王的是假冒的赝品。” 他略眯起眼睛,眼神冰冷锋利:“兴许,本王,皇家内廷,以及夏侯氏上下诸人全都被一卑贱女子欺瞒了,其实夏侯氏将一贼人送嫁到给本王,也未可知……” 他说出这话时,声音很轻,不过危险的杀意却四溢开来。 所有的人都明白夏侯氏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局。 如果那位嫁到禹宁的是赝品,那就是滑天下之大稽,是一个贼子把夏侯氏并皇室全都欺瞒了,那样夏侯氏和皇室都将成为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又或者,是夏侯氏刻意隐瞒,欺瞒皇室。 那就皇室一怒之下,撕毁彼此的盟约,以帝王之尊谴责夏侯氏,夏侯氏因为理亏,将无法辩驳,只能屈辱认错。 千年门阀的尊贵,百年世家的清誉将毁于一旦。 于是,在片刻让人窒息的寂静后,夏侯瑾穆终于开口道:“殿下说笑了,阿雪自我们夏侯氏嫁出去,又曾经有小弟并犬子见过,怎么会有假,我夏侯氏嫡女,自小金汤玉露地养着,才貌无双,那也不是寻常贼子能轻易冒充的,如果真如殿下所说,应该是如今这贼子勾结奸奴,冒充阿雪,我们应该严加审问,尽快追查阿雪下落。” 宁王颔首道:“岳父所言极是。” 说着他命道:“带上来吧,先不必打了,免得惊扰了这位娘子。” 那边对莫经羲的拍打终于停了,宁王府侍卫很快抬来一顶云纹朱漆软轿,轿子旁边跟着一位有些年纪的老嬷嬷。 这顶轿子若是平时看自然再寻常不过的了,只是二人抬的小轿,根本入不得夏侯神府众人眼的。 不过此时所有的人都在盯着这只小轿,等着看里面的夏侯见雪。 终于这软轿被抬到了大厅前,两个侍卫便放下轿子。 那老嬷嬷上前对着宁王福了一福,宁王吩咐道:“让她出来,给大家看看吧。” 这话说得,不无鄙薄。 若是平时,自然十分无礼,不过此时却没人在意,大家都在抻着颈子看这软轿。 老嬷嬷走到了软轿前,探头进去,之后在里面摸索了一番,终于,众人便听到动静。 紧接着,便看到软轿垂帘被掀开,老嬷嬷扶着一位衣着讲究,鬓发高挽的女子走出来。 那女子身段纤细,走起路来盈盈袅袅,端得是大家气派。 不过女子脸上却蒙了一层黑色面纱,让人不能一探究竟。 此时宁王抻了大家这么久,众人都亟待看到这位“教坊司夏侯见雪”的真容。 老嬷嬷却扶着女子走到宁王近前。 宁王这才对那女子道:“你不是哭着闹着说,夏侯先生是你父亲,夏侯夫人是你母亲,如今本王已经带你来到夏侯神府,你 可以和父母相认了。” 女子咬牙,颤巍巍地道:“你,你没骗我?” 宁王一个冷笑,竟是不屑回答。 女子终于忍不住,一把扯下头上黑纱。 而就在女子黑纱扯下的那一刻,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聚集在女子身上,于是所有的人神情一凛。 夏侯瑾穆面色也变得极其复杂,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子,看着她的脸。 在场所有的人都不说话了,大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夏侯见雪揭掉黑纱后,略眯了下眼睛,她长久被放置于黑暗中,一直不曾见光,如今乍然见光,也有些不适应。 她使劲眨了几次眼,眼前总算清晰起来。 她最先看到的是厅上高悬的花灯,那是一盏青釉花口吊灯,上有日月星辰以及兽面纹,繁琐华丽,但又太过古朴,以至于花纹凹陷处略有些发暗。 幼时过年才经过此处,偶尔见到总是疑惑,夏侯神府的正经大厅为什么用了一盏旧灯。 如今的她,怔怔地看着这灯,自是亲切到不敢置信,经历过那样的煎熬,她又回来了。 她有些呆滞地挪动视线,环顾四周,于是很快便看到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她的叔父,还有其他一些长辈,他们都在看着自己。 终于回来了。 之后她终于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庞,是她的父亲! 她眼泪“唰”地落下来,用微弱颤抖的声音喊道:“父亲——” 她哽咽着顿住,之后跌跌撞撞向夏侯瑾穆跑去。 在这一刻,整个大厅中所有的人都屏着呼吸,所有的人全都在盯着夏侯见雪,他们神情异常复杂。 夏侯瑾穆直直地盯着眼前女子,看着她眼底的渴盼和委屈,他茫然地站在那里,身形却仿佛被冻住一般,完全动弹不得。 身为夏侯氏这一任的家主,经历过多少风浪,但是现在,看着眼前女子,他素来沉稳的脸上显出茫然无措来。 夏侯见雪并不曾注意到众人的异常,她急于走向自己父亲,以至于脚步虚浮,没几下便直接扑倒在地。 她一路自禹宁而来,不曾见任何光亮,也不能下马车,就这么闷了几日,加上路途颠簸,心中郁结,身体自然虚弱,如今跌倒在地,竟无力爬起。 她挣扎着趴在那里,无助地仰脸,哀戚戚地望着夏侯瑾穆:“父亲,救我,我是阿雪,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想你,想你和母亲,父亲!” 大滴的泪自女子苍白的面庞落下,她伤心欲绝,惶恐不安,却又依赖期待。 任凭谁都知道,她必是遭遇了许多困苦,才终于回到了这里。 见此情景,夏侯瑾穆心中绞痛,脸色惨白,下意识往前迈步。 无论如何,这是他捧在手心的女儿,是曾经爱若珍宝的女儿。 然而他身边的夏侯二先生却迅速扯住他的衣摆,沉声提醒道:“阿兄,此女相貌卑贱,到底是不是阿雪,还待细察。” 这话意味深长。 夏侯瑾穆身形一僵,原本已经伸出的手在半空中颤抖地停下。 相貌卑贱…… 这四个字如同针芒一般刺上他的心。 夏侯见雪看到这情景,有些茫然,也有些无措,她不顾一切地爬起来,急切地哭着道:“父亲,我是真正的阿雪,阿雪怎么会有假,往日父亲最疼我了,我临走之前,父亲不是还说等以后有机会去禹宁看我,父亲,我是阿雪啊!” 女子凄厉悲切的声音在夏侯氏大厅中回荡,传入每个人耳中。 夏侯瑾穆的眼神沉痛而复杂,他僵硬地站在那里,他怔怔盯着女儿,一时进退都不得。 就在这时,宁王却开口了:“岳父,小王已经命人仔细查过,这女贼子生于盛昌丁酉年,乳名皎娘,幼失怙恃,流落教坊司,之后以身侍奉黄教贼寇,并曾经为乱党逆贼生儿育女。” 宁王将黄教乱党的身份说了一遍,他声音冷沉,一字一字地说,每个字都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清清楚楚。 最后他终于道:“这莫经羲和罗嬷嬷勾结黄教,施展邪术,将八分像的容貌改成了十成十,又假冒了阿雪混入本王府中,竟异想天开李代桃僵。” 说着,宁王将记录皎娘生平的造册直接呈给了夏侯穆瑾:“小婿已经命人检查过,此女身上胎记体型都和皎娘一般无二,并且在最近几个月也曾经历过生产。” 夏侯瑾穆的眸底是无法压抑的激烈痛苦,他咬着牙,原本肃穆的脸扭曲到几乎狰狞。 这时,宁王却道:“这样人尽可夫的低贱女子,竟然想冒充本王王妃,本王岂能容忍,更可恨的是,她竟生了一张和本王王妃相似的脸,本王一怒之下,自然略施惩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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