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寒而栗。 青葛直奔王府外的配刑馆,待到附近时,却见那周围已经布满宁王府的侍卫,还有几位配刑馆差役正战战兢兢地从里面出来。 这阵仗并不小,以至于半夜三更时分,周围百姓都被惊动了。 青葛暗中观察了一番,确认自己面上黑巾以及面具无误,便上前去和鲁侍卫长打个招呼。 鲁侍卫长乍见到青葛,疑惑,青葛提起自己替晚照值守,负责随护殿下。 她低声解释道:“我因故耽误,却已经不见殿下踪迹,只怕要因此受罚。” 鲁侍卫长:“这里可以撤了,我们正要回去,殿下已经离开。” 青葛:“撤?那我怎么办,我现在回去吗?可我接到的命令是跟随殿下左右。” 平时多少也有些脸熟的,鲁侍卫长也没绕圈子:“殿下才刚来过,直接带了点青师傅,据说要在马车上直接给那孩子点青。” 青葛的心狠狠一沉,不过她还是故作淡定地道:“现在呢?那我现在马上去追随殿下。” 鲁侍卫长听着皱眉:“你自从叶阁主出事,你们千影阁大不如前,今晚更是乱作一团。” 青葛:“……我们只能尽力而为,不过殿下如今人在何处?” 鲁侍卫长:“殿下已经出城,要去郊外。” 青葛:“郊外?” 鲁侍卫长:“据说如今的小世子是假的,殿下怒极,务必要让所有的人付出代价,他要给这孩子施了黥刑,再扔到山谷中喂狼。” 青葛有些惊讶。 鲁侍卫长无奈:“我也不知道,反正刚才听人这么提起,大家都在说,如今已经传遍了,你说现在我们府中还有没有规矩?” 青葛心中倒吸一口气,当下连忙和鲁侍卫长告辞。 待到离开这鲁侍卫长的视线,她便疯狂直奔郊外。 好在此时因还有人马陆续前往城门,城门并未关闭,她以暗卫身份出了城门,之后一路飞奔狂追。 风声就在她耳边,荒草就在脚下,飞纵而过的数目在她的视角中之留下淡淡残影,她感觉自己每一步都踏在虚空之上。 可是即使如此,她依然心急如焚。 如果宁王真对小世子施了黥刑,也不是不能去除,是有秘法可以去,就算不去除也没什么,至少孩子还活着! 可是如果扔到山中郊野,如果遇到了什么虎狼—— 青葛的心紧紧揪着。 从这个孩子一出生,她便对不起这个孩子。 他身上的残毒是自己传给他的! 若他最后的下场竟是成为虎狼果腹之物,那何尝不是延续了自己昔年菜人的命运,自己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而折损了他,那她又怎么有脸活在这世上! 还有宁王,他凭什么能认错儿子! 若真有个万一,她先杀夏侯见雪,杀罗嬷嬷,杀莫经羲,再杀宁王,之后自己也追随而去吧! 风在耳边呼啸,青葛的心犹如被烈火烧灼,她只能拼尽全力追赶。 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拼命过。 就在这时,她终于听到前方有马蹄之声,伴随着的是马车轱辘之声,她心神一震,连忙加快脚步疾驰而去。 待即将追上时,她催动体内真气汇聚于丹田,足尖一踩树梢,身形暴起,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前方。 可就在真气在四肢百骸游走时,在她踩着翻飞的夜风轻盈划过长空时,有一道闪电骤然劈入她的脑海中。 于是这一瞬间,灵光乍现,有什么瞬间将她淹没。 身形先于思绪突兀而迅疾地刹住,她的身体在惯性的作用下,重重地坠在荒草上,足尖几乎没入泥土。 风声停了,体内真气乱撞,她身形依然保持着微微前俯的冲刺姿势,大脑却开始僵硬而缓慢地去捕捉刚才闪过的那道灵光。 之后,当她意识到那是什么时,寒意便从脚底陡然窜起,让她整个人如坠冰窖。 被强烈担心情绪所蒙蔽的理智回炉,她攥紧双手,快速分析着。 今日宁王回到宁王府,却突然传来消息,小世子的问诊笔录尽数丢失了,其实细想之下这件事本身就有漏洞。 宁王接到小世子后,难道不是应该已经命人检查过小世子并确认这是自己孩子吗? 既如此,那份问诊笔录应该也没什么要紧了。 即使寻到另一个孩子又让他对自己的儿子产生怀疑,那么在问诊笔录丢失的情况下,他应该察觉到事情不简单,甚至怀疑里面有什么陷阱。 他凭什么在这个时候通过仵作和御医匆忙断定哪个孩子就是自己的儿子,并且这么仓促地要对其中一个孩子下毒手! 若万一错了呢?若万一中了别人奸计呢? 宁王或许桀骜不驯,但他从来不莽撞,他心细如发,他谋定而后动。 他绝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下结论,并迫不及待地要将一个自己原本疼爱的小婴儿直接处死! 况且以宁王往日的性子,便是气急了,也不至于非要对一个弱小的婴儿下手。 便是灭门之罪,这种襁褓之中的婴儿都能免得一死。 当然,更让人生疑的是今日宁王府的种种,一切都太反常了,大张旗鼓地分辨真假世子,大张旗鼓地要将假小世子处死,甚至一向谨慎的鲁侍卫长竟然开始当众议论起宁王的决断,且这件事在侍卫中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这太反常了。 哪怕叶闵再有权柄,他在宁王面前也要俯首听令,他不可能驱使宁王做出这么反常的举动。 所以—— 青葛终于想到了一个让人遍地生寒的可能。 今日这一场局,不是叶闵设下的,不是叶闵故意折磨自己,而是宁王。 宁王为自己设 下这一场局。 宁王应该猜到他的王妃还活着。 青葛想起夏侯见雪脸上的点青。 点青…… 所以宁王早已察觉小世子脚趾间的印记,多少有些猜测,待到夏侯见雪和罗嬷嬷招供了换子一事,他便马上明白,他的王妃会功夫,且是一位高手,在关键时候对两个孩子再次进行了对换。 于是,他故意大张旗鼓,要鉴真假小世子,之后对外传出误导的讯息,让自己在担忧心痛之下现身,自投罗网。 青葛原本紧绷的身体便一寸寸松懈下来,但在这种松懈后,后背竟渗出湿意,汗水打湿衣袍。 她咬咬牙,连忙追上那行人,匆忙隐在暗处,仔细观察那行人马。 宁王神情冷漠,骑着马,面无表情地往前走,行进速度并不快。 轿子前后簇拥着的有六七名侍卫,看似不起眼,不过就青葛所知道的,那都是王府一等一的高手。 青葛对上其中任何一个,都未必能讨得便宜。 只是送一个被放弃的小婴儿,绝对不至于如此阵仗。 若他处于极度愤怒之中,也不该是这么闲庭信步一般地行进。 而且……那马车倾轧过官道,官道上的泥土和碎石被压实,形成了轻微的车痕,并不算很重,青葛仔细看了一番,根据以往经验,这马车中似乎不止一个小婴儿,而是另有其人。 而且那个分量……还可能是两个男人。 所以,这确实是宁王的筹划,他在利用一个母亲可能的爱子之心,要她愿者上钩。 青葛在心里冷笑一声。 今夜,她已踏在捕兽夹的边缘,只是一步之遥。 如果自己就此悄然回去,只怕他也会怀疑上自己。 毕竟自己曾经前往配刑馆,曾经和鲁侍卫长交谈,宁王找不到王妃,所有这些出现过的人都可能是他的怀疑对象。 那她干脆将计就计。 于是她先检查了自己的面具,确实并没什么破绽,并反手在自己右肩拍了一掌,之后迅疾奔走,走得坦坦荡荡光明正大,不多时便追上了那行人,并言称有要事要禀报。 宁王勒马驻足,淡漠地看她一眼:“什么事?” 青葛单膝跪地:“属下有要事禀报,请殿下借一步说话。” 宁王见此,心存狐疑。 青葛仰脸望着宁王,再次强调道:“属下有要紧事需要和殿下细谈。” 宁王微挑眉,不再说什么,反而翻身下马,和青葛来到一旁僻静处。 官道一旁,夜色如墨,草木葱茏,宁王长身玉立,肃声道:“说吧。” 此时的青葛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不是一个怒气张扬的宁王,而是一个筹谋布局的宁王,若真愤怒到要把婴儿喂狼,他是不可能有心情因为下属一句话耐心地听她讲什么。 他其实也在拖时间,拖时间等他的王妃自投罗网。 青葛恭敬地道:“殿下,适才属下在王府后面避水巷中发现一道可疑身影,那道身影就徘徊在王府之外,属下心中生疑,待要捉拿,结果对方功夫实在了得,竟击中属下肩头,属下不敌,倒是让对方逃脱。” 宁王神情明显为之一震。 青葛继续道:“属下觉得事关重大,又想起小世子问诊笔录丢失一事,担心其中有诈,所以假托替晚照值守,匆忙赶来禀报给殿下。” 宁王声音发紧:“对方什么身形,去了哪里?功夫如何?” 青葛略沉吟了下,道:“身形和属下相差无几,不过可能比属下略显瘦弱一些?” 她走了一趟西渊,又是奔波又是吃肉,如今身体比之前越发坚韧结实,已经和她假冒王妃时很有些不同了。 其实这也是为什么宁王丝毫不曾怀疑到自己身上的原因之一。 宁王听到这话,骤然激动起来:“然后呢?说!” 青葛便一五一十地给他编:“看上去她一身武艺了得,手持一把长柄刀,轻功倒是不如我,但一则她那把刀使得实在了得,二则属下也……心存顾忌,并不敢对她施展暗器,之后——” 她无奈地道:“夜色暗沉,地形复杂,以至于让她跑了。” 宁王皱眉沉思:“她竟使长柄刀,长柄刀……什么样的长柄刀?” 青葛回忆了一番,才道:“是圆弧刀头,刀背斜阔,刀刃锋利,看上去倒像是凤嘴刀?” 宁王磨牙:“是了,凤嘴刀!北路镇边军便是配的凤嘴刀,她定是出自北路镇边军!” 青葛:“殿下所言极是——” 她这话还没说完,宁王已经激动地握住了她的胳膊,催问道:“然后呢,你还看到什么?” 他动作太剧烈,以至于惊动了旁边林中栖息的飞鸟,飞鸟乍起,密林中窸窣声成串响起,此起彼伏,又有落叶扑簌而下。 青葛惊讶地看过去,官道上的火把映衬着摇曳的草尖,隔着这婆娑草影,她看到他完全没了往日持重,幽深的眸底都是焦急。 宁王撞上她震惊的眼神,动作也是略僵住。 他自己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松开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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