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生在帝王家,自己的父亲不只是自己父亲,还是那么多皇兄皇弟的父亲,而他又和自己的母亲不亲近,所以他认定的自家人只有皇兄罢了。 或许因为这个,他骨子里对于“家人”是极度渴望的,所以才会对即将带来的血脉至亲充满期待? 青葛在安静时,将宁王的诸般心思来来回回剖析了许多。 有时候其实她也会愧疚,觉得自己对不住他,他如今已经在自己身上倾注了许多心思,而这些全都是一个虚假的影像。 但这种歉意也只是偶尔浮现罢了,她很快便冷下心肠。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好好去做,纠结反复或者慈悲心肠,注定一事无成。 之后罗嬷嬷回来,便拿来了一封信,那是青葛写给夏侯夫人的回信,要青葛亲手拿给夏侯家过来的嬷嬷,这样免得对方起疑。 还叮嘱说:“晚间时候,床榻上,娘娘可以和殿下提起夫人的来信,说起娘娘的思乡之情,如此才能早一些回去夏侯神府。” 青葛听着,点头:“我知道。” 罗嬷嬷:“最好是出了月子,便回去看看吧。” 青葛:“那可不行,出了月子便长途跋涉,你当我傻还是殿下傻?” 罗嬷嬷便有些无奈地看着青葛:“总要多在夏侯神府过一段,这样时候长了,又因着生产,到时候再假托病了一场,性情就算有些变化殿下也不会起疑。” 青葛沉默不语。 罗嬷嬷试探着道:“娘娘,虽说这小世子会从你肚子中出来,但是你要知道,内廷之所以看重,谭贵妃那里这么急着盼着,就连太子和太子妃都眼巴巴望着,这一切都是因为这是夏侯家族女儿生下的血脉,你觉得,殿下是真缺了什么血脉吗,他如果随便一个孩子就喜欢,那他早就儿女成群了,所以娘娘,你必须知道,对于殿下来说,最要紧的是孩子的身份。” 青葛眉眼间透出不耐来。 她对宁王的性子已经太了解了,了解到大概知道他会如何做,但她并不想和罗嬷嬷提这些,她也担心一切有变。 为了这件事,她付出了太多,她必须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而罗嬷嬷的叨叨,实在是聒噪到像夏日的蝉鸣。 于是凉凉地道:“我知道,你不用一遍一遍给我叨叨。” 罗嬷嬷叹了声,也就不说了。 其实有时候,她对着青葛忍不住会心软,不过那又怎么样呢,青葛只是一个寻常庶民罢了,这是她自己的命,也怪不得她。 这时候,青葛瞥了罗嬷嬷一眼,道:“这样吧,生产过后两个月,估计恰好出了二月,到时候我便和殿下提起来要回去扫墓探亲,这时候距离寿诞还有一个多月,等寿诞过后我还可以再拖一个月,如此可以在夏侯家住上三个月,这段时日,足以我们行事了。” 罗嬷嬷一听,总算舒了口气:“你能想明白就好,到时候必不会亏待你的。” 若是往日,过年时节宁王是要进京面圣的,不过青葛即将临盆,天子特意传话,免了他进京,在禹宁安生陪着自己的王妃。 宁王倒是乐得自在,命底下众人洒扫门闾,去尘秽,净庭户,准备过个自在年,府中内外门楣都贴了桃符春牌。 不过待到过年时,宁王特意下令内院不许燃放爆竹,只在前庭燃爆竹以辟山魈恶鬼,这是唯恐惊扰了王妃的胎气。 青葛的这个年倒是过得自在,宁王对她呵护备至,事事不需要操持,只需要安心享受便是,待到正月初一后,内廷又派了太监嬷嬷,送来了诸般赏赐,又有禹宁官员,都过来献椒盘柏酒,为宁王和王妃拜年等。 甚至连宁王府众人也都纷纷过来拜见,这其中也包括千影阁暗卫。 千影阁效忠宁王府,宁王妃身为后宅女主人,自然要受千影阁诸人跪拜。 青葛想起叶闵来,其实多少有些担心,便不着痕迹地问起来。 宁王便随口道:“到时候叶先生估计过不来了。” 青葛:“为什么?” 宁王:“叶先生最近身体不适,千影阁那里可能需要重新安排了。” 青葛疑惑:“身体不适?” 宁王略蹙眉:“不知为何,最近几个月,他似乎犯了眼疾,一直视物不清,模糊朦胧。” 青葛听着,问道:“请大夫看过没?” 其实按照宁王往常习惯,他自然是不会和自己妻子说这些千影阁的内务,不过如今日日陪着自己妻子,夫妻之间比之前倒是亲昵许多,一些话就在口边,也就顺口提起。 于是他也就随口道:“他自己便精通医理,千影阁原本有毒门和医门,也有岐黄高手,可实在是查不出缘由。” 青葛好奇地道:“自己精通医理,但医者不能自医,或许还是要请内廷御医看看,兴许能有个对策?” 宁王听这话,却略沉默了下,之后才淡淡地道:“他自己不愿,我也勉强不得,总归是中毒了,便是请了内廷御医也查不出,只能从长计议。” 青葛心中越发纳闷,以她对宁王的了解,此时宁王并没有对她说实话,他似乎有所回避。 回避的这件事和叶闵有关? 所以是叶闵自己讳疾忌医,不愿意请大夫给自己医看,甚至于宁王都勉强不得? 她诧异之余,突然想起一件事,就在前几年叶闵有一次受了伤,伤在大腿,当时她见他流血不止,便忙要为他点穴止血,并包扎伤口,谁知道却被他抬手挥开。 他似乎……很回避别人触碰他的身体。 那时她年纪还小,并未多想,只以为他不想人看到他腿部残缺,但如今听了这话,却是隐约觉得不对。若只是腿部残缺,谁人不知,这个也没什么隐瞒的,何至于拒绝内廷御医来诊治。 她心里一番胡思乱想,口中却叹道:“叶先生为千影阁阁主,自是有着寻常人所不及之能,结果竟然着了道,被人下了毒,这难免让人忧心。” 宁王提起这事,显然也有些无奈:“应该是身边亲近之人,如今也在逐个排查,务必找出隐患。” 说着,他对青葛解释道:“所以这次千影阁暗卫过来见礼,也要多加防范,你如今身子贵重,万不可有什么闪失。” 青葛叹了声:“嗯,我知道了。” 宁王见她这般,便解释道:“你也不用多想,千影阁中也只有他自己中毒,别人并不见什么迹象,兴许他无意中接触了什么,我说这个,也是想着万一有什么,你心里有数,倒是不想让你太过忧虑。” 青葛笑了笑:“我明白。” 她望向宁王,眼神格外温软:“我也不懂这些打打杀杀的,凡事都有殿下呢,殿下定能护我。” 宁王看着她眼神中纯然的依赖,笑道:“是。” 过了年没几日,青葛腹部突然抽疼,之后羊水破掉,匆忙进入产房,疼了一天一夜,终于生下一个男婴。 她生了后,宁王大喜之余,自然也担心,忙命御医探查男婴脉搏,检查身体,几位御医诊断过后,说那些残毒似乎还在,不过并未对小世子身体造成大碍,至于其中缘由,众人也说不清,只能留待后察。 对此,宁王也仔细看过,自己这小世子生得实在是可人,哪里像是有病的,当下也就放心了。 宁王喜得麟儿的消息很快传至皇都,皇都派了快马前来,各样赏赐纷至沓来 ,又给这孩子封了世子之位,赏赐了诸般物件,这些自不在话下。 小世子的名字是皇帝所赐,名承蕴,显然这名字饱含期望,按照之前谭贵妃的意思,说不得这孩子会过继在太子名下,以后便是储君。 当然这都是说不准的,比如现在,宁王对自己的小世子疼爱至极,根本不舍得把孩子送给他皇兄。 对于这诸般荣耀,别的也就罢了,青葛只特别留意了送来的各样滋补之品,这些自然都是寻常不能得的罕见物,她不着痕迹地将一些好的吞下来,那些都是上等的补药,虽不至于起死回生,但关键时候必是能救命的。 至于细软黄金珠宝,她自然也私底下吞了许多。 生产过后,她小心休养了半个月,除了生产后的恢复,她还趁机补养身体,修习内力,生产对她来说并没有太大负担,她的内力很快就回复了,轻功也并没折损太多。 这让她心安,这些才是她以后活在这个世上的依仗。 等她忙完了这些,才有心思看看自己生下的这个小东西。 其实这小东西生下来颇为瘦弱,比一般孩子都要瘦弱,不过生下后补养得好,几个奶嬷嬷好生呵护着,才几天功夫,肌肤变得白净剔透,小脸肥嘟嘟起来,小胳膊小腿儿也圆润了。 他生得倒是很像自己,眉眼特别像,只是比自己看着有福相,如今睡着,看上去恬静安详,两只小拳头放在自己脑袋两侧,幼嫩软糯,乖顺甜美。 其实对于这么一个孩子,青葛是陌生的。 虽然这孩子由她孕育,也来自她的身体,曾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但她并无太多感觉。 也许是因为……她知道这个孩子注定和她无缘,他们之间也只有孕育时候的相伴,之后便会擦肩而过,再不相见。 她便想起罗嬷嬷看着这个孩子的眼神。 因孩子身边诸事都是罗嬷嬷操持,奶娘以及侍女等也都是她掌管,是以罗嬷嬷自然有大把时间围绕在孩子身边。 好像从她生了之后,罗嬷嬷见了这孩子,那眼神就亮了,充满了欢喜,又仿佛彻底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轻盈起来。 之后,她经常会低头盯着这孩子看,若有所思,偶尔间会吩咐奶嬷嬷什么,嘀嘀咕咕,鬼鬼祟祟的。 看来这个孩子的性别和长相非常如她的意,她必是谋划着什么。 对此,青葛并不在意。 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以不变应万变。 她辛苦生下的骨血,必须留在宁王府,必须身份尊贵,必须享受宁王这个父亲的疼爱和庇护。
第55章 为人母 尽管御医说小世子身上的残毒并不要紧, 不过宁王依然不敢大意。是以来自皇室的御医以及宁王寻来的解毒圣手都陆续到了,大家为小世子会诊过后,几次商讨, 顾虑到世子太过年幼, 并不能承药草之重,是以并不敢轻易下药, 反而以针灸之法来解毒, 并辅助于药浴以及推拿按摩。 青葛看着这个,心里自然也觉稳妥, 她希望自己对这个孩子的影响越小越好, 如今能有当世名医尽心尽力, 她的愧疚也就少了许多。 以大晟育子之礼, 出生后七日为一腊, 二十一为三腊, 到了小世子四腊满月时, 身上的残毒已经消淡了许多, 基本并无大碍,至此宁王, 青葛并皇室众人也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小世子备受重视, 每一腊内廷都有诸般赏赐陆续送来,甚至上一拨才刚到, 下一拨便从皇城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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