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张知序指挥,“往主路上跑。” 陈宝香也知道往那边得救的机会大,但她哪里跑得过那么一群人,没几步就被踹倒在地。 张知序起身还手。 若是他以前的身体,对付这些人还有一战之力,可现在是陈宝香的身体,她肩上有伤,使不出大力气动作也迟缓,没打几拳,人家的棍棒就狠砸在了她背心。 砰地一声响。 力道之大,像是要把人直接打死。 张知序闷哼,半跪下去。 “大仙,我不想死。”陈宝香撑着地面小声喃喃,“我不能死在这里。” 他听见了,扶着旁边的墙勉强站起来,忍着喉咙里的腥甜咬牙扒拉旁边墙上的竹竿和杂物。 脏兮兮的东西东倒西歪,挡住了些后头的人。张知序借机冲出巷道,勉强走了两步倒在主街的边缘。 那群人还想来拖拽。 陈宝香提起一股狠劲,大喊:“救命啊!杀人了!” 主街上的人围了过来,那群人躲在巷子口,没敢再往外出。 陈宝香倒在地上喘气,满嘴都是铁锈味。 张知序感受着她身上炸裂的疼痛,很是不敢置信。 天子脚下,律法所覆之处,怎么还能发生这样的事? 更可怕的是,周围的人不觉得奇怪,看着贼人走了就也跟着散开,就这么留她一个人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 “为什么不帮忙报官?”他不解,“按照律法,这些人都得下大牢。” 陈宝香抹着血哼笑:“大仙,你知道报官的流程么?”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差人去衙门说一声,他们自然就派人来了。” “不对。”她摇头,“那是有钱人家的报官流程,放在咱们这些平民百姓身上,得先找人写状纸,约莫九百文,再往衙门里递状纸,茶水费两千,再排期等升堂,最快也要等半个月。若想得个公平公正,还要贡上与被告同样多的银钱。” 张知序听得呆在了原地。 他一直觉得大盛的官府办事很快,还疑惑为什么会有百姓求告无门,原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还有这样的门道。 陈宝香身上就一百文,她报不起这个官。 肩上的伤疼得像是要裂开了,背后也鼓起了一团包,硌在石板上越来越疼。张知序头一次感觉到了恐惧和后悔,怕她就这么死在这里。 陈宝香歇了会儿,自己爬坐了起来。 “坏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背后,“成单峰骆驼了。” 难过的情绪刚涌上来就被她的话撞了个稀碎。 张知序扶额:“你还有心思拿自己取乐。” “不乐点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她数了数自己手里的钱,龇牙咧嘴地起身,“还行,能吃几天饭,捱到三月初,上京就会有各式各样的春日宴,到时候就能吃白食了。” 放在先前,张知序会说她骗吃骗喝道德败坏。 可眼下,他只恨各大高门怎么非要到三月才有宴。 “这一百文够不够你看伤?” “那些药馆贵着呢,随便几帖药就要你上千文。”她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我这伤没什么,不用看。” 街边有卖包子的,她停下来,数着十个铜板买了俩。 一口咬下去,张知序被香得都恍惚了。 肉馅儿的,还带着香浓的汤汁,白白的面皮虽然厚,但吃下去十分满足。 九泉骗他,说什么包子肉贱不堪入口,这分明是世间少有的美味。 陈宝香刚准备吃第二口,突然被人一撞。 包子脱手,落在地上还被人踩了一脚。 一时间张知序和陈宝香同时都愤怒了,扭头瞪向路过的人:“你走路不看路么!” 那人满脸横肉,看了她一眼,声音比她还大:“撞你了,怎么的吧!” 说着,还故意又踩了地上的包子一脚,原本只是沾灰的包子瞬间被踩烂。 陈宝香气得直想哭,但有先前的教训在,她也不敢一身是伤地跟人硬碰硬,只能委屈巴巴地蹲在旁边看着地上的包子。 张知序长这么大哪有过这种经历,脑袋都气得发晕,半点也忍不下去了,拖着陈宝香的身体就走。 “哎,去哪儿?”陈宝香不舍地回头。 张知序扭过她的脑袋看向前头,咬牙道:“带你去一步登天。” 什么慢慢来什么走正道,没钱的人在上京连最起码的尊严都没有,这时候还让人守规矩懂礼仪,那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大仙虽然变不出银子,但大仙本身就有的是银子。
第22章 这巨大的贫富差距 陈宝香看着,就见自己的身体冲去了一个代笔的小摊上,花二十文钱借了人家的笔墨纸砚,刷刷就开始写字。 写完收进怀里,又花五十文赶车去了一处园子。 “九泉管事可在?”他上去就问。 门房皱眉看着陈宝香的打扮,想了想,端了碗剩下的饭菜出来给她:“吃了就先去别处吧。” 张知序感觉到了莫大的侮辱,挥手就想打碎碗。 陈宝香却很是自然地接过来,笑着问:“小哥识字么?” 门房骄傲地道:“能进张家别院做事的,那是秀才也考得。” “那您看看这个。”陈宝香拿出怀里的东西递过去。 门房接过来漫不经心地看,可越看身子坐得越直,等看完最后的落款,他脸色骤变,跳起来就抢过她手里的碗。 “怠慢了怠慢了,原来是主人家的贵客。”他连忙打开门,“里面请,九泉管事今日正好来看账,在书斋里呢。” 说着,又朝她作揖:“您千万别把这事儿告诉管事的,咱们园子的规矩严,我也是好心才留些饭给上门讨钱的。” “你没错呀。”陈宝香看了看他手里的碗,“挺好的菜色,还有糯米。” 张知序被她说得消了气,想想也是,这门房比起外头的监工,甚至能夸得上一句良善。 可以让九泉给他加点工钱。 “管事,有贵客来了。”里头的奴仆通传。 九泉这几日过得不太好,先是刺杀程槐立失败,后又没能等到主人清醒过来,眼下还有荨园的一堆账目要看,烦得嘴上都起了燎泡。 语气自然也不太好:“多贵的客?” “没多贵。”陈宝香数了数手里的钱,小声嘟囔,“眼下怕是只值二十文了。” 九泉诧异地抬头,一看见这人,他登时就站了起来:“陈姑娘?” “你家主人给了我这个,让我来这里找。”陈宝香有些忐忑地道,“我不识字,你看看他写的是什么?” 九泉接过东西看了,哭笑不得:“欠条,主人居然欠了你一万两?” “啊?”陈宝香傻眼了。 她惴惴不安地喊:大仙,你这骗得是不是太多了点?他做什么才能欠我这么多啊,一听就不合理。 这就是她见识少了。 张知序十分自然地开口:“当时在江南,凤卿看上了一串翡翠玉珠,颗颗透绿无瑕,那货主少了一万两不卖,凤卿身上又没带钱,我就给垫上了。” 说着,还佯装责怪:“都说不用还了,他怎么还一直记着,还给我写欠条。” 九泉了然:“是那条主人没戴两次就放起来了的珠子吧,我见过,当时还好奇什么时候买回来的,原来是在江南。” 他说着就在旁边的盒子里取出十张银票:“姑娘点一点。” 陈宝香心里直发虚。 她是爱钱没错,可一下子给她这么多,还不是什么正经路子来的,谁敢接啊。 她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这就够了吧?” “姑娘不必推辞。”九泉一把将银票都塞进她的荷包,“看得出姑娘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过来找我,对了,裴家那边如何了?” 张知序看了一眼退下的奴仆,小声道:“我正想与你说,凤卿身边好像出了奸细。” “奸细?” 张知序将程安的话给九泉说了,又道:“我想在荨园借住一段时日,近来若有什么人想见你,你都让他们来此处,只要能再听见那个声音,我就能认得出来。” “好。”九泉想也不想就答应,立马吩咐人去准备房间。 陈宝香有点瞠目结舌:这些高门的管事也太好骗了吧,你说什么他信什么? 怎么可能,九泉是受过诸多训练的人,戒心也极重,若不是他醒来的时候特意嘱咐过,人家才不会轻易让她进门。 张知序没解释,只闷哼了一声:“也许还得劳烦园子里的大夫过来一趟。” “姑娘伤着了?”九泉这才注意到,眉头跟着就皱了起来,“怎么回事?” 张知序以前总嫌九泉性子急,睚眦必报,心态一点也不平和。 但现在,他比他还不平和,愤愤地道:“和悦坊那边有个黑作坊,监工乱扣工钱,还让打手杀人。” 九泉立马就吆喝:“顺子,招呼几个人跟我走,去会会他们。” “是!” 一群人眨眼就聚齐了,带着家伙事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外走。 张知序终于觉得解气了,甚至想给全园上下的人都加工钱。 一回头,却发现陈宝香好像不对劲,眼眶发热,鼻子也发酸。 “不至于吧。”他好笑地道,“这也值得你哭?” “我没哭。”她嘴硬地抹了把眼睛,“风太大了。” 人一般都很能受委屈,咬咬牙撑一撑,没什么熬不过去的。可就受不了有人突然给撑腰出头,那就像木塔抽掉了最下头的一块,一整个都溃不成军。 “大仙,谢谢你。”她抽出银票握拳,“我这就去给你塑金身。” “省省吧。”张知序好笑地道,“我不需要金身,但你现在很需要钱。” 有这一万两,她可以在上京置办一处像样的宅子,还能买些奴仆,万一裴如珩真有提亲的心思,她的门楣也能勉强看得过眼。 “先跟侍女去水心小筑,大夫应该一会儿就到。” 陈宝香难得地听话,乖乖照他说的做。 张知序刚想夸她两句,却见人往床上一趴就昏了过去。 也是难为她了,他直叹气。 若不是亲身经历,他也不敢相信世上还有那么多不平事,他真以为每个百姓都是过得平平淡淡无忧无虑的。 ——读书人有读书人的苦,庄稼人也有庄稼人的苦呀。 脑海里响起陈宝香说的话,张知序抚着她发起高热的额头,突然觉得自己所谓的那些坎,也没有严重到非死不能破。 大不了就是拼命么,谁活着不是拼尽了全力。 他有比她好万倍的家世,比她强得多的权势,她都这么努力地想活着,他为什么还要钻牛角尖呢。
第23章 万宝楼 陈宝香这一病就好几日没能下得床,意识模模糊糊的,全靠张知序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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