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想象中的味道很像。”她仿佛没听见,继续和面继续吃,“大仙,你不知道我等这碗面等了多少年。” 张知序没好气地抿唇:“我知道。” 即使不在一个身体里,即使他和她之间有着天壤之别,他也依旧能隔着漫长的岁月,看见当时那个趴在别人家墙头上眼馋的小可怜。 陈宝香也是有人在意的小姑娘。 别人有的东西,她也应该有。 一碗肉酱面被吃了个底朝天,陈宝香满足地拍了拍肚皮。 在她身后,几百份生辰贺礼堆得像一座小山。 张知序扫了一眼,突然问:“徐不然送你的是什么?” “嗯?”陈宝香想了想,“他的礼物没给门口的人情录事,好像说要等晚上单独给我。” 晚上,还单独? 张知序微微眯眼:“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怎么会。”陈宝香纳闷,“徐大人家底丰厚,送我的东西又怎么会差。” “我说的是他这个人。” 陈宝香:“……” 她费解地挠头:“大仙你是不是不太喜欢徐大人?” 张知序没有回答,只恹恹地把玩手里的茶杯。 陈宝香却是担心上了,苦口婆心地劝:“徐大人是张知序幼时的玩伴,也跟谢大人他们关系好的,大仙你要想装好张知序,就不能不喜欢他,会露馅的。” 谁规定幼时的玩伴就一定要关系好,他跟徐不然只是因为谢兰亭在中间才有的交集。 他哼了一声,伸出食指戳她的脑门:“有空替我操心,不如算算你这席面要花多少银子。” “对哦!” 提起这茬,陈宝香连忙翻出自己的算盘。 不算不知道,一算就哀嚎:“好贵呀,只是些吃的东西,怎么能这么贵呀。” 她甚至没上浑羊殁忽这种大菜,多是扎实的肉食为主,结果算珠都能拨得她呼吸不畅。 一边算,还一边可怜兮兮地打开自己的荷包往里看。 张知序被逗笑了:“知道贵还做那么多菜,照你的性子,应该只摆晌午不管晚饭。” 每日只请一顿饭,礼照样收那么多,花销还能更小。 “大仙你不知道。”陈宝香含糊地说了一句。 张知序很不乐意听这句,他是这个世上除她自己之外最了解她的人,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正想继续说,含笑就匆匆跑进来喊:“主人,外头都在找你呢,快出去吧,我可应付不了他们。” “来了。”陈宝香提起裙摆就跑。 张知序跟在她后头一起出去。 穿过庭院走回前堂的时候,他余光瞥着四周,步子突然就慢了下来。 午时都过了,客人已经散了大半,但每个席面上仍旧坐满了人,那些人吃相粗鲁,近乎在抢食。 仔细瞧瞧,是些衣衫褴褛的人,一边吃还一边戒备地看着四周,只等被主家发现了就逃跑。 “陈宝香。”他朝前头喊了一声,想提醒她,“你花大银子摆的席面——”
第90章 他不知道 前头的人从庭院里穿行而过,像瞎了似的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人。 张知序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廊下看着,就见院子里的奴仆也像瞎了似的继续上菜上肉,那些人的手都粗鲁地直接伸到他们端着的盘子里了,他们也没什么反应。 自然得有那么一瞬间张知序觉得是自己的眼睛有问题。 可再仔细看看—— 有人因为争抢食物打骂起来,另一边席上那群武吏便过来几个,押着他们继续老实地用饭。 一些衣衫褴褛的人本还畏首畏尾地在附近张望,发现这里的席面可以吃之后,全都蜂拥而至。 贵人们不喜欢吃的菜,在他们嘴里连点油汤也没漏下。 “怎么会这么贵呀。”对面的陈宝香在掐着人中哀嚎。 但又是一大盘葱饼从她面前被疯抢,她转过头,似乎并没看到。 张知序心头一动。 -大仙,我们终于要发达啦~ -比起当穷苦的好人,我一向乐意当富贵的坏人,大仙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也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 可是。 抬眼看看远处骂骂咧咧的陈宝香,再看看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大快朵颐的这些人。 张知序垂眼,觉得有些事自己还真是不知道。 比如这三日正赶上被抢夺田产的农户进京告状拿回田地,他们人生地不熟,又没钱,该去哪里吃饭? 比如更早些因着失了田地家人而沦落为乞丐的人,在广厦坊还未完工的当下,又该怎么过活? 他不知道的这些陈宝香都知道。 三天的流水席,阔气的一百桌,哪怕后面上的多是些肉碎小菜和馒头粥饼,也能让人在她这儿得几顿饱腹。 没打救济的旗号,没挂什么幡布招牌,压根不用任何人感恩戴德。坐在这里的都只是运气好才遇见一场贵门的春日宴罢了。 就像当初只剩几十个铜板、在街头盼着春天快来的陈宝香想的那样。 心口有些古怪的胀热,连带着心跳也有些快。 张知序展开扇子摇了摇:“九泉,天好像要热起来了。” 九泉纳闷地看了看天:“主人,这才初春。” “是吗。” 他近来常觉得热,估摸着是因为陈宝香,这人总是心浮气躁,他在她身边,也免不了被影响。 正说着呢,楼上又有人喊:“主家,小张大人跟人打起来了。” “什么?”陈宝香吓了一跳。 酒席上起冲突是寻常事,尤其今日来的有很多都是武夫,她是做了些准备的。 但万万没想到,武夫们尚且老实,先动手的却是张溪来这个一向守礼的文臣。 陈宝香跑上去的时候,谢兰亭正拦着张溪来,小张大人双眼血红地喘着粗气,垂在身边的拳头还在颤抖。 在他对面,一个人捂着脸,火气上冲地骂:“也就是老子今天没带人,不然定叫你横着出去!” 这话谁听着不来气?小张大人原本都快冷静下来了,闻言又作势要上前。 陈宝香连忙过去帮着拦,想说银月还在这儿呢,哪能当她的面跟人打成这样。 结果话还没出口,她眼前就晃过去一道绯色的身影。 “嘴里还不干净是吧?还不干净!”银月抄起凳子就砸,“我现在就让你横着出去!” 陈宝香:? 身体在空中一个急转,她连忙改抱住银月:“你别弄伤自个儿,怎么回事啊?” 凳子摔在那人身上,银月还想再踢他,但陈宝香力气实在太大了,她动弹不得,只能转过头:“宝香姐,给你添麻烦了。” “我倒是不怕麻烦。”她将银月抱远些,“可你这是哪一出?” 屋子里挤着许多人,有人在劝架,有人在找大夫,宁肃和九泉上去清场,将人都往厢房的方向赶。 等四周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银月的情绪才稳定些许。 她红着眼道:“那人是程槐立手下的,借酒装醉凑过来说要替他们将军试试婚,说是什么老家的习俗。” 这是什么话? 陈宝香火气蹭地就上来了,捋起袖子就要去追。 张知序一把捞住她,皱眉道:“听人说完。” “这还有什么好听的,光这话我就得废他一条腿。”陈宝香挣扎,“什么腌臜人敢来老子的地盘上欺负老子的朋友,放开,老子弄死他。” 银月怯生生地拉了拉她的衣袖:“我弄过了,他话一出口我就扇了他两巴掌,又把刚出锅的油肉片扣在了他头上。” 陈宝香挣扎的动作一僵。 她诧异地重新打量张银月:“啊……?” “是他先惹我的,二哥哥说过,大盛律只罚挑事之人,还击者无罪。” “我不是说你有罪。”陈宝香跑回她身边蹲下来看她的手心,“我是惊讶你力气居然这么大?” 张银月也是娇生惯养,力气自然不大,她是本就心里有气,又遇见这么个杂碎,气性上来也就不管不顾了。 本来么,好不容易等到宝香姐姐的帖子,高高兴兴地等着跟张溪来说会话,至少她是该跟他道歉的,上次连累他挨了打。 结果张溪来一直回避她,任她说什么,他都只会点头,连正眼都不给她一个。 原本张家人是该坐在一起,但临入席张溪来却去跟谢兰亭换了位置。 银月这一颗心,像泡在了白醋里,皱皱巴巴,酸酸涩涩。 那杂碎就在这时候跑来说胡话,她当然就动手了。 没跟宝香姐姐说的是,她一动手,对面就想还手,那人是行伍出身,无论是力气还是身形都比她厉害。 眼看她要吃亏,一直没看她的张溪来却冲了过来,像发了疯的大狗似跟那人打作了一团。 想到这里,张银月慌张转头去看张溪来。 他手上破了皮,目光却已经又转开看向窗外。 陈宝香看着这两个人,啧了一声扭头对大仙道:“你管那个,我管这个,分开聊聊。” 张知序点头,看了张溪来一眼。后者背脊一凉,乖乖地就跟着他往外走。 “小叔,对不起。”张溪来还没走到后花园就开了口。
第91章 心悦是什么 张知序头也不回:“对不起什么?” “我给张家丢脸了。” 谢兰亭在旁边帮腔:“有什么好丢脸的,是他先骚扰你们张家的姑娘。” 张知序没好气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闭嘴。” 谢兰亭不服气地想反驳,却见张溪来抿着青紫的嘴角,认真地道:“我没打过那个人,还受了伤,着实丢脸。” 谢兰亭:? 不是,他一个文臣,打不过一个兵痞不是正常的么,这也要反省? 转头再看,张知序甚至深以为然地点头:“回去我给你找个师父,你也不能总关在书斋里,一点拳脚也不学。” “是。” 叔侄俩说完就安静了,像再没有别的事好提。 谢兰亭瞪大了眼:“不是,这就完了?你们张家不是出了名的家教严么,这好歹是斗殴之事,不多训两句?” 张知序看谢兰亭的眼神这叫一个嫌弃。 他道:“连银月都知道大盛律法只罚挑事者,你个执掌刑狱的不知道?” “我知道啊,可是……” “谢大人是想说,方才在上头,侄儿还有些不当之举。”张溪来倒也老实,主动站出来认,“冲上去的时候侄儿没顾礼法,径直伸手将姑母拉在了身后。” 张知序不甚在意:“这有什么,她小时候喝酒胡闹你哪次不是背着她回来。” 背着可比伸手护着亲昵多了。 张溪来垂眼,耳根微红:“可我们现在已经长大了,父亲的意思是让我守些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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