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要守你父亲的规矩,那可就麻烦了。”张知序合拢折扇,“今日你大可以不来这席面。” 虽然陈宝香是给他发了帖子,但他若说一说家里的为难,她定然也能理解。 可张溪来仍旧是来了,不但来,余光还一直挂在张银月身上。银月没看见,他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小叔。”张溪来脸色苍白,“我没有别的意思。” 张知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花园里开着十分热闹的春花,张溪来失神地看着,突然道:“小叔,您知道什么是心悦么?” 张知序眯了眯眼。 面前这一向乖巧的侄儿难得流露出了真实的情绪,有些痛苦又挣扎:“小叔您知道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和她之间就不一样了。” “看着她我会面红心跳,在她身边我会觉得手心发热。” “即使理智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不合礼法,但目光压根不受控制,无论如何都想看向她在的方向。” “可她现在是我的姑母,也已经许了人家。” 张溪来抬头,眼神脆弱得像一碰就要碎的琉璃,“小叔,你打我吧。” 狠狠地打上一顿,最好打断他的所有贪妄。 张知序听着,眉头渐渐皱起:“你是不是想错了?看着别人面红心跳,亦或是手心发热,这不是正常的么,如何就能说是心悦?” 一旁的谢兰亭原本是得体地回避,不打算听张家辛秘的。 但听见这话,他一个箭步就冲了回来:“谁?你对谁有这种反应?” 张知序啧了一声:“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可是情场老手,判断这些事比你家药神看草药还准。”谢兰亭难得地占了上风,“真让你这不知事的来教,指不定就把小张大人带沟里去了。” 说着,扭头对张溪来道:“正常男人看自己心悦之人就是会面红心跳,有的甚至会被左右情绪,上一瞬还生气呢,下一瞬被人一哄就好,这就是动心了。” 张知序:“……” 他不悦地垮下脸:“你不要在这里打岔。” “什么打岔,我说真的。咱们这些从不看话本和情戏的公子哥儿,从哪儿知道心悦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可不得靠前辈口口相传么。” “溪来你听我的,喜欢一个人就要争取,甭管前面有多少阻碍,人只活一次,为什么要留遗憾……哎哎哎,宁肃,放我下来。” 张知序皱眉朝宁肃摆手:“扔远点。” “是。” 张溪来看着谢兰亭挣扎的背影,心有余悸地摇头:“我会谨记张家家训,以后绝不再这般。”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 张溪来忐忑不安地抬眼看过去,却见自家小叔好像在走神。 半合的折扇搭在指节上一动不动,深邃的黑眸怔怔地望着地上的青石。 张溪来眨了眨眼,突然大胆地猜测:“小叔,您在想宝香姑娘?” “没有。”张知序回神,垂眼道,“我与她只是朋友。” 朋友么。 张溪来纳闷地想,若是与谢兰亭一样的朋友,小叔会不会让宁肃也这么扔宝香姑娘? 正在屋子里嗑瓜子的陈宝香打了个喷嚏。 她揉揉鼻尖坐直身子:“你继续说。” 对面的银月垮着小脸道:“我已经试探着问过大哥,能不能让我去他麾下当个小官,但他不同意,在他看来,女子就应该老实待在闺阁里。” “可一直待在家里吃他们的用他们的,我哪有底气说自己的婚事想自己做主。” 她很丧气:“更莫说现在程家还一直步步紧逼。” “程家。”陈宝香想了想,“陆守淮都已经下牢里去了,程槐立又瘸了腿,以后的形势也许会与现在大不相同。” “我是希望一年后能有转机的。”银月皱眉,“但光在家里等着结果,不就跟砧板上的鱼没两样了么,我也想为自己的命运争取一番,大哥那儿却是不给我任何出路。” 陈宝香想了想:“你知道岑悬月么?” “有所耳闻。” “她如今在造业司的制药署里做副官。”陈宝香拍手,“人聪明,也上进,方才制药署的人还跟我说,岑大人明年就有望转正。” “真好啊。”银月羡慕地道,“她有了官身,大不必像我们这样的,只在家里等着嫁人。” “我的意思是——你如果有想法,不妨去她手下试试。”陈宝香道,“比起军营里的环境,那地方多是女官,你大哥那里想必也还有商量的余地。” 张银月眼眸一亮。 她抓着陈宝香的手问:“我可以么?真的可以么?我看的医书可不多。” “比起一些进署里才开始识字的人来说,你已经很厉害了。” 陈宝香示意她张开手。 张银月不解地照做,却见她方才嗑的瓜子都没自己吃,而是攒了一大把白花花的仁儿,分了一半给她。 “岑大人上任之时我帮过她一点小忙,眼下给你一封举荐信想来是不难。”她笑眯眯地道,“只要你不放弃自己,那我就愿意帮你。” 一个人要想摆脱自己原来的命运,除了自身的努力和运气之外,往往还需要有贵人来拉一把。 陈宝香当贱人习惯了,难得做一回贵人。 听见她这话,银月很高兴,她也高兴极了,两个小姑娘就这么埋着脑袋在房间里大声密谋。
第92章 最珍贵的东西 天色晚下来的时候,外头的席面也还热闹着,只是客人没多少了。 徐不然也终于逮着了空,将陈宝香约去了后花园。 “难为大人一直帮我忙前忙后。”陈宝香捂着自己的双眼跟着他往前走,“我还没好好谢谢大人,其实礼物就不用送我太贵重的了。” “不贵重,只是多花了些心思。” “你们这样的贵人,心思自然也贵重呀。” 徐不然回眸看她,眼眸里光华流转。 “好了。”他有些紧张地道,“你睁眼。” 陈宝香放下双手,不适应地眨了眨眼皮,却很快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住了。 有孔明灯自她的屋檐上冉冉升起,长圆的形状画着青雀衔花的图样,是万宝楼近日才新上的祈愿灯,五百文一盏。 一盏已经很奢靡了,但它盈盈升后,上百盏灯都从四面八方飘飞而来,光点闪烁,摇摇上浮,瞬间挤占了她院落上方的整片夜空。 远看若星辰坠人间,近瞧却又是银河倒流天。 陈宝香睁大了眼。 柔和的橙色光晕从天上落到她的眼里,像一场只有梦里才能看见的幻景,盛大又璀璨。 近处的花园也亮起了琉璃灯。 巴掌大小的圆形灯罩被涂得五颜六色,每一个都装着灯油,用特制的底座封了,在花丛和树枝间闪闪烁烁。 像放大的萤火,又像藏匿不住情意的眼眸。 徐不然就在这一片璀璨里看着她,有些局促又生涩地道:“衙门里的兄弟都说该送你刀,因为你刀使得好,但我觉得你还是跟这些耀眼的东西最相配。” 就像那日两人切磋,他没受住她的力道半跪去了地上,一抬头,却见她迎着上京最灿烂的朝阳朝他伸出手。 天光大亮,一身瓷密劲装的少女耀眼非常。 “大人武艺超群,我想必就快要不是大人的对手。”他回神,望着眼前的灯火,深情款款,“是以今日,在下想以此景为媒,向大人求一样最珍贵的东西。” 陈宝香侧眸,诧异地看着他。 两人站得很近,远远看过去,郎情妾意的气氛正好。 张知序在不远处的屋檐下倚着,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折扇,像是压根没有注意到那边。 谢兰亭斜眼瞧着,忍不住揶揄:“你的人,就这么让了?” “什么我的人。”张知序头也不抬,“都说了只是朋友。” “我也是你朋友,怎不见你送我宅子铺子?” 张知序没说话,面色淡淡的,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疏离的气息。 天边有烟花骤然绽放,长长的光尾在穹顶四周划下,映出园中那两人越来越近的轮廓。 把玩折扇的手突然一紧。 他沉着脸站直身子,有些忍耐不住地拢袖,终于抬步往前走。 那边的陈宝香突然跳开,瞪了徐不然一眼,然后就匆匆朝他的方向跑了过来。 张知序心口一跳。 目之所及,陈宝香跑得飞快,水色的裙摆扬起来,像春日里盛放的芍药花。她头也没回,清澄的眼眸望过来,只定定地看着他。 这是什么意思? 以张二公子的聪慧,此时应该能很快分析出对方的动机和目的。 但他脑海里竟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了。 紧捏扇骨的手松开,有酥酥麻麻的愉悦从他的指尖直抵心口,心飞快地跳起来,太阳穴也隐隐发胀。 张知序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抬起了嘴角,迎着那人,很是自然地伸出了手。 漫天绚烂的烟花里,他接到了一颗耀眼的星辰。 “大仙!”她喊。 一瞬间张知序突然明白了谢兰亭说的那种感受。 手心发烫、有些无措、上一瞬还在生气,下一瞬就被哄好。 “嗯?”他难得温柔地应。 面前这人抬起头来,却是气急败坏地道:“徐不然怎么这样啊,他送我生辰礼物,还管我要钱!” 张知序:“……” 张知序:? 不是,在这么暧昧旖旎的场景里,徐不然居然在说这个? 他震惊地看了看远处站着的人:“他问你要多少钱?” “全部,我身上的全部!” “太过分了,走,去找他理论。” “好。” 两人同仇敌忾地就要去找徐不然,旁边的谢兰亭连忙将他们拉住,诧异地问陈宝香:“他原话怎么说的?” 陈宝香气愤地握拳:“他说要我最珍贵的东西,我最珍贵的东西还能有什么,不就是银子么?算上陆清容输给我的和大仙送我的,足足有两千多两呢。” 刚还觉得这满天的灯火和烟花气派大方,没想到全要她来买单。 谢兰亭:“……” 他嘶地一声挠了挠鬓角:“有没有可能他说的这个最珍贵的东西,不是银子?” “不是银子还能是什么。”陈宝香瞪眼,“我身上还有别的东西值钱?” 珍贵和值钱对正常人来说是两码事。 但眼前这个人叫陈宝香。 谢兰亭扶额,想想也觉得徐不然蠢笨,直接说真心不就好了,说什么最珍贵的东西,在陈宝香心里,自然没有什么比银子还珍贵。 张知序也反应过来了,不由地嗤笑。 徐不然完全不了解陈宝香,连她最在意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摆这么大的阵仗,想也不是什么靠得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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