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知序不解地看向外头,就见裴如珩推着程槐立进门,一路与人寒暄,直至到他跟前。 “不请自来,张大人不介意吧?”程槐立一脸慈祥。 张知序还没答,旁边的叔伯就过来招呼:“小儿的弱冠礼罢了,难为将军还亲自过来,凤卿,快请将军入座。” 所有李束麾下的人都被李秉圣清算了个干净,唯独程槐立,虽然没有赏赐,但也没有任何贬罚,依旧当着他的镇北将军,依旧在朝堂里颇有地位。 张知序有想过原因,许是他麾下能干的武将太多,能让陛下用得顺手。也许是他牵扯的关系太多,想稳住朝局就不能妄动。 但他还是一看见这人就浑身不舒坦,抗拒,抵触,恶心。 裴如珩将轮椅推去主桌上,没跟着坐下,倒是走到了他跟前:“张大人,借一步说话?” 张知序有些烦,这是个什么东西,也配直接来找他。 但张元初开了口:“去吧,我们几个长辈也正好聊聊天。” 张知序:“……” 他拂袖走出了前堂。 换了个身体再看裴如珩,这人真是个头也不高,长得也就那样,若不是因着是程槐立的外甥,陈宝香也不能将他放在眼里。 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新做的流云缎,腰间还挂了陈宝香前些日子从集市上买回来的小老虎香囊。 而对面这人,哼,只挂了个俗气的玉佩。 别开头看向天上飘浮的云,张知序淡声开口:“有何指教?” 裴如珩摇头:“指教不敢当,只是听人说你与陈宝香走得很近,关系匪浅。” 什么叫走得很近,他和她都住一块儿了,识相的就该觉得他们不是夫妻胜似夫妻,怎么还只说一句关系匪浅。 上京里那些碎嘴子有时候不挺能传闲篇的吗,这时候怎么又传不到位了。 张知序没好气地道:“与你有什么干系。” 裴如珩似笑非笑:“张大人消息似乎不太灵通,在与你纠缠之前,陈大人与在下也颇有渊源。” 他消息还不灵通?她追他那会儿自己可是全程在场,没有比他更了解情况的了。 裴如珩才是真的不了解情况,固执地说着:“比起你,我更了解她。我了解她的热情,也了解她的无情,知道她爱一个人时是什么模样,当然也知道她只是想利用一个人时是什么模样。” “张大人,我不过是想劝一劝你,莫要步我的后尘。” 他神情真挚,说话语调也拿捏得很好,任谁听了都觉得是肺腑之言。 但张知序在听见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谁更了解她? 裴如珩? 他连笑都懒得笑了。 这人大抵觉得自己和陈宝香是什么普通的关系,随意两句挑拨就能让他跑回去摇着陈宝香的肩头问她心里到底有没有他。 有的,张知序很肯定。 他不能肯定的只是有多少的问题。 不过甭管是多是少,他跟裴如珩才不是一个地位,陈宝香利用裴如珩那叫一个只索取不付出,而对他,她就算在利用的时候也会顾及他的感受。 完全不一样。 轻嗤一声,张知序拂了拂肩,淡声道:“你确实提醒我了。” 裴如珩抬眼看他,以为他听进去了。 结果张知序扭过头来看着他道:“想要抓住陈统领的心,还是得又有本事又有诚意,不然被人抛弃,就只能满腹怨气地四处找人诉苦,实在不体面,你说是吧?” 裴如珩:“……” 他有些不敢置信,传闻里的张二公子清冷如月高高在上,怎么会主动想去抓一个女人的心,这话他怎么说得出来的。 他脸上甚至还有挑衅的神色。 挑衅?为了陈宝香? 裴如珩后退半步,觉得这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张家天才,事情也并未如他所想的那般发展。 正常人听了这些,怎么都该膈应或者有所怀疑吧。 张知序不,他不但不沉思犹豫,反而还上下扫他一圈,似笑非笑地道:“说完了?看着脸色挺难看的,我那席面上有酸梅,你吃两颗压一压就好了。” “失陪。” 有那么一瞬间裴如珩甚至觉得自己看见了陈宝香,言笑盈盈地说最刻薄的话,然后转身就走。 连神态都一模一样。 他皱眉追了两步,却被旁边的暗卫拦下,抬头看过去,那黝黑的人冷声道:“若不想吃,小的也可以送您出去。” 裴如珩:“……” 他今日来其实不是冲张知序,而是想见陈宝香。 朝局变幻,皇位易主,陈宝香从一个籍籍无名的武吏,变成了炙手可热的二品军侯。 他突然就连给她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 如果能再回到当初陆清容的乔迁宴上,裴如珩发誓,他一定不再故意试探陈宝香,一定会顺从内心地走向她,问她怎么好几日都不去找他。 他不是喜欢岑悬月,他只是想看若自己跟别人亲近,她会有什么反应。 情爱之中的人不都会如此试探么,大家都是这样的做派,怎么就他把人推了老远,再也挽回不来。
第149章 还行~ 巳时一刻,张元初执着玉梳,为张知序行了戴冠之礼。 张知序面无表情地走着流程,面无表情地听着张元初的训诫,头一次觉得这些礼仪章程真是漫长又无趣。 今日不是他的生辰,他早已在他们不在意的地方抵达了自己二十开头的人生,今日逢场作戏,不过是给他们的台阶,也是给大哥的回报。 硬着头皮走完就行。 不过,母亲竟然也来了。 张知序侧头看着这个从未出现在自己生辰宴上的女人,还是有些怅然。 他从未跟人说过,自己其实很想让母亲陪着过生辰,这念头太幼稚软弱,也不够懂事,光开个头就足以挨顿打了。 但陈宝香不知为何就能知道他的想法,帖子直接下去了宫家。 以她如今的权势,亲自去送帖子,那就不是弟弟妹妹缠着,宫岚就能推辞的了。 所以虽然不是生辰当日,张知序也还是听见了那句想过无数次的:“凤卿,生辰快乐。” 慈祥温柔的母亲,朝他笑得眼尾泛起涟漪。 故作矜持地点头应下,他转身,没有泄露丝毫的情绪。 但午时刚至,陈宝香到了。 她气喘吁吁地往里跑,一个没注意就在回廊上与他撞了个正着。 “哎呀。”她抬眼,顺势抱着他的腰身左右打量,“这是谁家的小郎君,竟这般俊俏。” 张知序突然就长长地叹了口气,尾音还带了点哽咽。 陈宝香吓了一跳,慌忙拍他的后腰:“抱歉抱歉,那个东家实在是啰嗦,我左催右催也到现在才商量完,你别委屈,我给你带了长寿面。” 伸手抱住她,他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低声道:“没委屈。” 他只是在她面前很难隐藏自己的情绪,连指尖那么大点的难过都容易被放大。 “客人来得太多,太烦了是不是?”她轻声问。 不是的。 他只是觉得感慨,小时候很想很想要的东西突然得到,却发现自己现在已经长大了,没那么需要了。 为什么就不能早点给他呢。 心里的情绪复杂翻涌,他这么抱着她,半晌没说话。 陈宝香似乎也察觉到了,空出手来轻轻拍他的背:“没事,你若是不想应付,我就去替你撑着。” 他闭眼失笑:“你去撑着?你以什么身份去?” “平清侯啊,陛下刚封的。” 说来这封号也是缺德,宋句清刚被升任为南州兵马大元帅,陛下就说她在北门一战实在亮眼,取平清二字最好。 平清平清,平的就是他宋句清。 陈宝香一时间都看不清陛下对程槐立和他麾下那些武将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张知序对她的回答显然不太满意,轻哼了一声。 陈宝香回神,笑着拉他往席面的方向走:“快,我的面要坨了。” “坨了也能吃。”他嘟囔,却还是跟着她加快了脚步。 以前陈宝香出现在这样的场面里,要么是招摇撞骗,要么是为人附庸。 而现在,她一跨进院子,几乎所有的宾客都站了起来。 “平清侯。” “陈大人。” “陈统领。” 陈宝香一一回礼,十分自然地就坐去了上首,目光在四周来回扫了一圈。 然后她就看见了程槐立。 这老东西怎么也来了。 即使不再执掌禁行军,程槐立也依旧养着一批私兵,她屡次揭发,陛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还真是比王八的命都硬。 陈宝香看见他就觉得手痒,总琢磨着什么时候能把他另一条腿也卸了。 许是目光在那边停留得太久,户部的荀大人忍不住开口打趣:“陈侯许久不见裴公子,是不是也觉得他变化不小?” 先前的裴如珩喜欢穿湖蓝色,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但经过这回战事的磨砺之后,他眉宇间少了两分稚气,多了两分沉稳。 陈宝香这才注意到程槐立旁边还有个人。 不甚在意地扫了一眼,她道:“还行。” 旁边坐着的人轻轻啧了一声。 她扭头去看,却见张知序又神色如常,双手接过碧空端上来的面,低头就开始吃。 耸耸肩,她继续应付在座其余人的寒暄。 岑悬月于战事中制药救人有功,刚刚被提拔去了吏部,此时坐在陈宝香身边,她很是感慨:“同样的席面,左右也不过半年,却感觉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 陈宝香举杯与她轻轻一碰:“时辰就是过得比马跑还快。” “你是不是想说岁月如白驹过隙?”裴如珩接了一句。 陈宝香神色复杂地瞥他一眼。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这么多事,话说得能听懂就行了,拽什么成语。 岑悬月不太在意裴如珩,只低声与她闲聊:“当日你问我朝中文臣得势还是武将得势,我以为你问着玩的,没想到如今真当军侯了——这杯敬你,多谢你帮忙。” 陈宝香装傻:“帮什么忙?” “岑家无从龙之功,我治伤救人也是分内之事,若没有个御前红人替我美言,我如何能突然被陛下赏识升进吏部。” 岑悬月深深地看着她,“当初席间怜我官场失意者,惟君而已。” 少年少女的席面,多的是人在意谁心悦谁,谁的裙钗比谁的漂亮。 岑悬月永远记得当时的陈宝香,双眸晶亮地看着自己,开口说的是:“我一问姑娘,我朝女子如今可还能为官?” 清脆的声音穿过时光,带着浑羊殁忽的香气,轻飘飘地落在她如今的军侯玉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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