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涟月留意到,方小姐病逝的时间点,刚好是柳庭山第一回 娶妻的前两日。 真有这么凑巧的事么? 莫非方以秋把失去妹妹的痛楚记在了柳府头上?想想也是,一家哀哀凄凄挂白绫办丧事,而另一家却吹吹打打办喜事,换了谁都会心里不平衡吧。 不过,就算心有怨恨,那也应该是对柳家,为何要对嫁进柳家的殷氏与徐氏痛下杀手呢? 难不成当真是心里阴暗?还是说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她热切地看向柳时絮,对方察觉到她炙热的视线,目光挪来,淡淡问:“你想知道什么?” “大人,您的堂兄柳三公子,与方家小姐是什么关系?” 柳时絮摇头,转身打发谢黎去问。 楚涟月讶然:“连大人也不知道么?您与柳三公子关系那么好,连成亲这种事都可以替……”此话一出,她后悔了,毕竟自己也替别人成亲。 没脸再说下去,她转移话题:“柳家与方家祖上交好,又是近邻,想必大人也见过方家小姐吧?” “没有,我自幼在玉京游学,回来的次数并不多。”说罢,柳时絮迈着步子往内宅走去。 他好像有点生气,楚涟月只得提步跟上,暗自警戒自己小心行事。 两人先是到方以秋的屋子里查探了一圈,没什么收获,又让方家老仆带路,去看方家小姐生前的住处,毕竟按照方以秋的性子来看,断不会轻易扔掉属于妹妹的物件。 门是锁上的。 柳时絮扭头,正想询问老伯钥匙的下落,旁边的楚涟月从袖子里掏出一小节铁丝,塞进锁眼里扭扭转转,咔嚓一声,锁开了。 他瞥她一眼,“等案子结了,记得去衙门备个案。” 楚涟月:“……” 方家小姐的屋子虽空置了一年,但仍被打扫得窗明几净,足以见方以秋有多重视自己的妹妹。 二人分头调查,柳时絮去翻阅书架上的册子,楚涟月则径直来到梳妆台边找线索。 梳妆盒里仅有几支素簪,台面上连姑娘家的胭脂水粉都没有,看来方家姑娘平日里并不怎么打扮。打开柜门,四季衣裳更是少得可怜,简直跟她有得一比。 楚涟月得出结论:方家的确很穷。 抬眼望去,柳时絮已在书架前站了一阵子,手里捧着一沓厚厚的书卷,读得正认真。 她悄悄摸过去,从他身后探出脑袋,“咦?风流佳人俏郎君?原来大人喜欢这种口味的话本?我那有一堆,要不要借你呀?价格好商量!” 柳时絮皱了皱眉,“你说这是话本?” “对呀。”她从他手上拿过来,一边翻,一边介绍道:“尤其这本,是古韵阁去年最火热的话本,好些个女郎托我帮她们买,就连大牢里的那些犯人也……” 糟糕,差点说漏了嘴。 “也什么?” “没什么。”她心虚地低着头,假装研究书上的字迹,万不能教他发现自己的秘密。实际上她经常利用职务之便,私下把话本租给大牢里的犯人,犯人们既打发了时间,不再聚众闹事,她也赚到了钱,两全其美。 不得了!这是什么? 她惊恐地发现,手里这本并非是古韵阁装订成册的卖品,而是话本作者的手稿,上边甚至有错字修正,还有话本人物多个版本的相遇过程。 难不成这话本是方家小姐写的? 柳时絮见她一脸菜色,“怎么了?” 她将心中的想法告诉柳时絮,他也沉默了,拿起方家小姐平日的字帖对比,字迹一致,证实了她的猜测。 话本故事并不长,只花了半炷香时间,楚涟月便读完了,起初柳时絮也跟她一起看,在读到某些这样那样的禁忌情节时,他忽然直起腰,可疑地走开,并扔下一句话。 “读完再告诉我。” 楚涟月平日里最爱看的,多为神怪诡谈类的话本,对于这类言情话本并不开窍,草草读了一遍,只记得个大概。 这话本讲述了一对青梅竹马的悲剧故事,男女主家世相当,自小订下娃娃亲,原本是人人羡慕的两小无猜,但长大后女主家道中落,男主的母亲非常势利,不许二人再有来往,还给男主挑选了家世更好的姑娘作妻子。男主懦弱自私不敢反抗,还恳求女主当他外室,女主不同意,伤心欲绝而死。 更要命的是,这男主叫柳三,女主叫方二。 柳时絮听完故事,一言不发。 楚涟月盯住他的脸色,踌躇着问:“大人觉得,这话本是胡编乱造,还是根据真实故事改编呢?” 如果是真事故事改编,那这柳三也忒不是个东西了。 他并未回答,只吩咐道:“你去外边打探,方慕柔是何时去的古韵阁,不必再来这,回衙门找我。” 瞧瞧,这就是当小厮的命!她不再多问,麻溜出门办事。 待楚涟月回到衙门,已经过了后厨开饭时间。 她一边嚷着饿,一边朝大堂内走去,四处搜寻柳时絮的身影,忽地伸来一只手,将她拦住。 是墨新,他的脸色依旧冷峻,怀里整整齐齐抱着一摞白手绢,上面是各式各样的牙印。 她略微数了数,大约有一百多人,随即瞳孔震惊,这是什么可怕的办事效率?这个男人不得了,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 另一边,谢黎与柳庭山早早便等在那儿,小少年笑着过来解释,说他家公子正在与知府大人谈话,切莫喧哗惊扰。 楚涟月点点头,老实等着。她在衙门当差两年,只私底下见过知府大人两面,这两次还都是跟在总捕头身后凑数,并不晓得知府大人是个什么性子。 “楚姑娘。”柳庭山同她打招呼,似乎是想问一问更多有关方家小姐的事。 但楚涟月惦记着刚从古韵阁探来的消息,并未注意到他眼底的异样,只礼貌性点头示好。 过了会,屋门自里而开,知府赵正明带着属下从门里出来,脸上堆满笑,“瑾言不必再送,今日与你相谈甚欢,晚间我在春倚楼摆宴,替你接风洗尘,可一定要来啊!” “瑾言定准时赴宴。”柳时絮不卑不亢。 瞧见这一幕,楚涟月戳戳谢黎的肩,极小声地问道:“按理来说,知府大人的官阶比通判高,为何这赵大人对你家公子如此客气?” 几乎还带着点谄媚与讨好,不过这句话她并未说出口。 小少年兴致昂扬,朝她安利:“我家公子乃本朝最年轻的探花郎,舅舅又是二品刑部尚书,仕途光明,就连公主也娶得,若不是为着沈公子的事才回来,现在已经是大理寺少卿了。” “他为着沈公子什么事?”楚涟月竖起耳朵听。 谢黎摆摆手,眼里满含期待,“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姐姐觉得我家公子怎么样?” 乐子听到一半,楚涟月有点在意,抓心挠肝地想知道是什么事,只得敷衍道:“是是是!柳大人才貌双绝风度翩翩,就是天仙也配得!你快说说到底为着什么事?” 谢黎闭口不言。 她顺着小少年的目光望去,柳时絮不知何时折身而返,静立在屋檐下,听他二人说话。 被正主抓个正着,楚涟月摸摸鼻子,乐颠颠道:“大人,您交代的事卑职办妥了,马不停蹄赶了回来,连热乎饭也没吃上一口,您瞧是不是……” 没错,她很贪心,还想再尝尝柳家厨子的手艺。 柳时絮难得心情好,打量了她一眼,悠悠开口:“你的嘴角沾了些糖糕残渣,袖口处洒了几滴汤渍,鞋边又蹭了不少黄泥,鄞州城只有城西有这种黄泥,听说那儿有个老伯卖的阳春面不错,价格也公道,你确定没到过那里么?” 笑容登时僵在脸上,她的蹭饭愿望泡汤,果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他。 天地良心,她可没说慌,去完古韵阁,得到了消息,直接就回衙门了。不过在去之前,她确实去城西吃了碗面,还顺手买了串山楂糖糕,不算过分吧? 见她灰溜溜地低着头,柳时絮不自觉唇角上扬,“都进来说话吧。” 众人往屋内走。
第六章 听完几人的回禀,柳时絮即刻决定,升堂再审。 公堂上,他先质问方以秋手臂上的牙印从何而来。 方以秋在牢里关了一夜,人憔悴不少,态度依旧生硬,“许是被哪个花娘咬的,我记不清了。” 自妹妹病逝后,他也没心思回家,便整日醉宿在烟花之地。 “墨新,拿给他瞧。”柳时絮冷道。 墨新上前,依次将牙印帕子摊在地上,“回大人,醉烟阁所有花娘的牙印皆在此。” 方以秋心乱如麻,随手指了个最近的。 谢黎率先晃悠悠地凑过来,坏笑道:“哥哥再仔细瞧瞧?你指的可是我的牙印噢。”说着,他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刚才贪图好玩,他也拓了牙印在手帕上,还特意放在显眼的位置。 方以秋心凉了半截,连忙改口:“是这个,刚才是我看错了。” 墨新二话不说,拿起方以秋所指的牙印,比对给他看,印记出入很大。 紧接着,墨新撤走地上的帕子,单独又拿了一块来,向众人展示,“这是死者殷氏的牙印。” 经过比对,完全吻合,围观的百姓一阵唏嘘。 “证据确凿,方以秋,你还如何抵赖?”柳时絮问。 方以秋脸色剧变,“这根本不可能!你休想污蔑我!殷氏分明没有……” 殷氏分明被他生生掐断脖颈,连呼救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是徐氏咬了他。 墨新:“我拿反了,这是徐氏的牙印,另一块才是殷氏的。”说着拿出另一块帕子。 意识到自己中计了,方以秋闭紧嘴,不肯多说一个字,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任由处罚的姿态来。 柳时絮招手,仿佛在唤小厮,楚涟月虽很不甘愿,但还是上前,拿出话本问:“方少爷,你可认得此物?” 方以秋见到妹妹的遗物,当场情绪失控,起身欲夺,“还给我!不准碰她的札记!” 还好楚涟月动作快,往墨新身后一躲。方以秋拿她没办法,又被墨新踹倒在地,胸口剧烈起伏,攥紧了拳头。 楚涟月叹了声气,“方少爷,你知道什么是话本么?” 方以秋目光一滞,显然不知道什么是话本,他自幼不喜读书,只识得几个字,家中光景落败后,他靠着一身蛮力整日在山里打猎,给妹妹赚汤药费,对坊间的时兴乐子并不感兴趣。 “话本,简单说就两个字:假的。你妹妹所写的并非札记,而是话本,实际上柳三公子与你妹妹并不相熟。” 柳庭山点头:“的确如此,柳府上下所有人,乃至街坊四邻皆可作证,我与方家小姐从未说过一句话。” 方以秋眼底恨意滔滔:“这怎么可能?你在撒谎,你们全是一伙的,都在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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