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信和谢让的人皆是训练有让且有备而来,是以他们根本没花多少时间便将州牧府上上下下都控制住了。 当晋州牧被人从宠妾床上拉下来跪押在谢让面前时,他还没能反应得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穿着一件里衣在秋天的夜晚瑟瑟发抖好不狼狈。 或许是微凉的秋风吹散了他沉迷于温柔乡的梦,晋州令挣扎未果,怒而瞪向站在他面前的一脸不屑的谢让:“太子殿下这是在干什么!” “我为何如此做,你自己心里清楚。”谢让冷笑一声,“勾结亲王,私挖盐矿铁矿,陷害太子。每一条拿出来都够你死一千次的了。” “呵。”谢让只觉得此人如今像蝼蚁一般,说出的话听起来再声势浩荡也只不过是强弩之末了。 虽然孟宵也是乱臣贼子,但他有一句话说得对,天高皇帝远,此时他手握圣谕前来晋州查案,拿下他自然是名正言顺,更不要说他还有证据。 谢让抽出身边士兵身上的剑,用他挑起徐宣的脸,丝毫不介意对方的脸被剑刃刮伤留下一丝血痕。 “你以为我此刻不杀你是不敢吗?不过是你还有些用罢了。”谢让将脸贴近徐宣轻声道,“你的胆子挺大的,敢暗中陷害我。只是我的胆子也不小,先斩后奏这件事我也不是做不出来。” “所以,好好想想接下来你该怎么活吧。”谢让收起剑,留着徐宣自己独自在风中凌乱。 徐宣心底一沉,这一夜表面上或许只是他一人败了,晋王和太子之间的斗争还没有结束,但他知道晋王相比太子此时已经没有任何优势和胜算了。 太子有母族,有身份,名正言顺。更重要的是——他虽然看起来文质彬彬,但内心是个不顾礼教制度的疯子! 月亮此时还发着微弱的光,而它的画布已经被另一个星体发出的光芒所侵占,太阳已经从天边缓缓升起,用不了多久整个天空都会是它发光发热的领地。 新的一天开始了。 谢让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午时,昨天他带着人马夜袭州牧府成功后便一直和下属善后,直到丑时才睡下。 其实平日里在京城为了处理文书或者参加宴席他也有过了子时才睡的时候,但到了白日里都是辰时便醒了。即使是落难住在姜姝的茅草屋里没有人喊醒他,他也是每日都精准的在同一时辰醒来。 大抵是近日是在太累了,加上神经一直紧绷直到昨夜一切都安排妥当,屋外有自己的侍卫守夜谢让才能安然睡下。 张恺早就在门外候着,他也对谢让今日直到下午才起有些惊讶,不过想到谢让近日以来的遭遇也是可以理解。虽然主子在睡觉,但是他作为副官早就在平日里谢让醒来的时辰就在外廊里候着。 果然,谢让醒后还未来得及梳洗就将他召进去。 张恺进入屋内,几名侍女正在为谢让准备起床洗漱穿衣的物品。虽然只过了一上午,但是还是有很多事情需要谢让亲自处理,他正要张口禀告却被谢让打断。 “我前日让你带走的那样东西呢?” 张恺没想到谢让一开口居然是问这种小事,他略加思索才想起谢让说的是他那天在那个简陋的茅草屋里拿走的太子的腰扣。那腰扣不知怎么破了一部分,但毕竟是皇家之物张恺还是听从谢让的命令将它拿走了。 “殿下放心,那日屋里的您的东西在下已经拿走了,没有流落在外。”张恺还以为谢让是担心皇家之物不宜流落在宫外,故而道。 “拿来。” 张恺没想到太子会在乎一个破了的腰扣微微愣了一下,开始回忆那个腰扣有什么不同。就是普通的金镶玉腰扣,不是御赐之物也不是皇后娘娘送的,这种贴身之物更不可能是哪个人赠予的,究竟有什么值得太子惦念的地方呢? 虽然疑惑但张恺当了谢让多年的副官,早就学会了将自己的疑惑压在了心底,只是回去奉命将腰扣呈给谢让。 谢让拿到腰扣后张恺偷偷仔细观察他的神色,似是想从主子的脸色中看出这枚腰扣的特别之处。 他看到谢让面色如常的打量了腰扣一下,然后突然轻笑一声,道:“这腰扣值多少钱?” 这是张恺今日第三次对谢让的话感到不解了,虽然今日谢让也只和他说了三句话,每句话也不超过十五个字。 “这……宫中制造的东西工艺与民间不同,也不在民间流通,自然也就没有价格。”张恺看到谢让微微皱眉又加了一句,“若是民间所造之物,这腰扣用的是足金镶嵌了各类宝石十六颗,至少也值三千两银子。” 谢让听到这话又是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三千两银子,那个女孩若是知道估计两眼都要放光了。 张恺看到谢让的反应,揣度道:“殿下若是喜欢这枚腰扣,可回京后让宫内的工匠将宝石卸下,再镶入新的金器中便是。” 谢让摇摇头:“不必了,把这腰扣给我就行了。” 张恺点点头,按命将腰扣交给谢让,看他快要更衣便退下了,却在即将踏出房门时又被谢让喊了回去。 “殿下可是还有事情吩咐?” 张恺看到谢让眉头微蹙,似是在思考着什么,他不经常在谢让的脸上看到这种神色,他的主子一向是杀伐果断、做事毫不犹豫的,但此时却好像在取舍着什么。 终于,谢让仿佛做出了决定。“没事了,你退下吧。”
第64章 九月的王店村,村子里的人入夜后都早早的睡下了。但村外一群人马正不顾夜路艰苦向中禹州的方向飞奔去。 为首的是张恺骑着一匹白色大驹,他身后还有两个小兵举着火把和他一起开路,为身后两马并驾拉着的马车照亮引路。马车后面只跟了四个人同样也是举着火把在后断路。 谢让贵为太子,还没想过自己会如此狼狈地在半夜逃亡。 他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来晋州之前他虽然知道此行会有阻碍,但可没想到会沦落的如此狼狈,害他的人胆子可真不小。 虽然谢让是当朝太子,母族也显赫,但贵妃和晋王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皇帝偏爱贵妃和晋王,而谢让是嫡长子又已经被册封了太子名正言顺,这几年来双方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贵妃和晋王无法将他从太子之位拉下来,他也无法保证自己的太子之位能坐稳。 直到两个月前,有文官奏晋州近日有人私挖铁矿和盐矿。 晋州是晋王的封地,按照礼制晋王成年后应该前往封地不得留在京城,然而皇帝疼爱晋王,贵妃也舍不得晋王离开。 看到宠妃泪眼朦胧,爱子一脸不舍,皇帝心软了,大手一挥让晋王破例留在了京城。 但这并不意味着晋王对自己的封地就没有实际的掌控权,这次晋州出现有人私挖铁矿盐矿,幕后没有晋王参与在其中,谢让是不信的。 听到有人奏晋州之事,晋王当场表示震惊且大为气愤,并请命想要亲自来晋州彻查此事。 然而一向对爱子有求必应的皇帝在面对晋王的请命时沉默了。 “此时发生在你的封地上,你自然是想尽快了解此事。但是,这次事件非同小可,你亲自去查难免不会有人背后中伤你,即使查清了也难保不会有流言蜚语。”老皇帝虽然双眼已经浑浊,但目光却依旧锋利,“你——还是避嫌吧。我看此事就交给……太子去处理吧。” 谢让听到皇帝这样说心中的惊诧不比晋王要少,但他面上依旧平静,行礼道:“是,儿臣遵旨,定不负父王所托,尽快彻查此事。” 晋王虽然不愿,但也不能违背旨意,只得向谢让行了一礼:“那就劳烦皇兄了。” “三弟不必客气,晋州是你的封地,孤定当查明此事,还你一个海晏河清的封地。”谢让看着晋王虚伪的表演,皮笑肉不笑。 “呵呵。”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看着两人“兄友弟恭”,“太子向来疼爱弟妹,此事交给你,朕放心。” 于是,太子谢让带着自己的亲卫奉命来了晋州。 然而,刚到晋州谢让的行动便受到了限制。 晋州牧表面对他恭敬有加,说自己一定全力配合太子调查,却连日举办宴饮,将晋州的世家豪绅都邀请了遍,美名其曰帮谢让了解当地形式。 然而这些世家豪绅仿佛串通好了一般,喝酒玩乐是样样在行,一问问题便连连摇头。 半个月下来谢让毫无收获,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靠晋州牧来解决这次事件。 开采盐矿铁矿这种事情,背后利益错综复杂,莫说是这些世家,就算是晋州令都有可能参与其中。 谢让早已派人暗中调查此事,自己表面上与晋州牧周旋,让其放松警惕。 就这样谢让参加了半个月的宴请,直到几天后,晋州牧又说到了晋州一年一度的秋猎时间,诚邀谢让一起参加。 晋州牧的人来邀请谢让参加秋猎时,谢让正在看手中的密报,上面写着暗使调查对于盐矿背后之人已经稍有了些眉目。 请殿下少安毋躁,静候佳音。 大抵是因为谢让的人真的触及到了利益的核心位置,晋州牧终于心急了,想借秋狄之事打得谢让措手不及。而谢让虽然早已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对方的胆子这么大,竟然在秋狄场直接刺杀他。 虽然他早有提防之心,当即斩杀了一名刺客,自己却与众人走散还负了伤,最后被其他刺客逼退至悬崖之上。 情急之下谢让只能跳下悬崖,之后便是浑身是血的被姜姝救了回去。 想到姜姝,谢让的眼眸不禁暗下来。他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将姜姝带走,相反,在向姜姝求救的时候他也没想过以后好好报答对方。 谢让知道自己天生就不是什么好人,只是多年的圣贤书多少也将他本就凉薄的性子添上了几分温润的假面。但是他的温润是由背后的矜贵支撑起来的,而姜姝一遇到他就是在他最脆弱的时候看到了他最落魄的一面,自然也就打破了他的温润。 所以,直到在姜姝被村里的少年欺负之前,谢让都没有想过要带姜姝一起离开,他无法忍受一个见过自己落魄样子的人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但是,原来你也是如此的可怜、脆弱。看到被少年欺负到跌坐在地上的姜姝,谢让感觉到自己第一次在她面前找到了之前在众人面前当太子的感觉,上位者的感觉。 所以他出手击退了那几名少年,就算这么久是姜姝救了他一条命照顾他的伤又如何,此时他小小的一个举动也救她于水火之中。 只是没想到自己被张恺找到时那个可怜的小孤女不在家,而自己也没时间在那里等她回来。若是她知道自己救的人身份如此尊贵……谢让仿佛能想到姜姝脸上的表情,不知道会不会像他以前见到的人一样谄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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