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让被姜姝突如其来的质问打得措不及防,原本要说出的斥责的话此时也堵在了喉咙里。 “你之前说你不信这些东西,但今天你知道了预言我的那个人是国师后,后悔了,是不是?”姜姝看向谢让。 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姜姝今日在前厅的时候就在谢让的眼睛里看到了熟悉的眼神,那是六年前和村里人眼睛里一样的眼神。虽然只有一瞬,但也被她捕捉到了。 “骗子……”姜姝低喃道。 “你说孤什么?”谢让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心里想被针刺了一般。 “我说你是个骗子!”姜姝大喊,“我把你从鬼门关救出来,你不但一分钱都没给我还不相信我,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让用手捏住双颊让她说不出话。 门外举着灯笼的侍从已经被吓的跪下了,举着灯笼的胳膊也颤颤巍巍的。 晃动的烛火印得谢让在墙上的影子此时也扭曲无比,两人的影子逐渐贴近,姜姝终于看清了谢让的表情。 他面色不改,嘴角甚至还有一丝弧度,但狠戾的眼神出卖了他的内心。他在暴怒。 “看来是孤对你太好了。”谢让这话说的极其缓慢,“你是不是真的以为,孤在晋州真的找不到医师,离不开你?” 姜姝还想说些什么,但谢让的手仍在施力让她说不出话,她用力想要掰开他钳在她脸上的手,但男人的手都被她抓破了都没有放开。 姜姝真实的感受到谢让是在生气了,他是因为自己打了国师而生气?还是因为自己说的话而生气?姜姝已经无心去分辨了,她现在只想让谢让放开他,然后赶紧离开他身边。 她突然想起了上次谢让生气的时候,他命人砍去了一个人的双手。 也许谢让说的对,他对她是太好了,让她以为自己可以在谢让面前畅所欲言,让她忘了他也有狠戾的时候。 终于,谢让放开了她,姜姝赶紧退后几步离他远远的,眼睛里全是恐惧。 “既然你觉得我不好,不如直接说出来,何必这样假惺惺的。”姜姝感觉自己真是没出息,眼泪又不争气地往外冒,“一边说不信鬼神之说,一边又这么忌讳我……真是虚伪。” 屋外的侍从听见姜姝这话一边恨不得能自己冲进去捂住她的嘴,一边将身子伏得更低了,生怕等会儿太子党怒火波及到自己身上。 “呵。”谢让气极反笑,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在他的雷点上来回蹦跶这么多次,“孤假惺惺?孤虚伪?……张恺!” 张恺早在姜姝大喊谢让是骗子时就被侍从们叫过来了,他刚赶来就听见了谢让叫自己进去。 “殿下有何吩咐?”张恺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情况,只得先应和谢让的命令。 “她既然觉得孤虚伪,就送她回那些不虚伪的人身边。”谢让眼底一片幽深。 “殿下是指……” “当然是哪来的就回哪去!”谢让道,“她不是喜欢被人‘真诚相待’吗?就送回她原来住的那个地方。” 姜姝本以为谢让只是把自己赶出去,这她倒无所谓,反正她可以自己再赶路去京城。可他居然把自己再送回去,那她岂不是还要自己再多走那么多路。 “你!”姜姝又惊又气,“回去就回去!回去也比在这里受气强!” “你最好真是这么觉得的。”谢让冷冷地丢下这一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张恺留着原地看看离去的太子又看看独自抹泪一脸倔强的姜姝,一脸茫然,丝毫不明白今天两人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第66章 姜姝跟着谢让一行人只在长水县住了一夜,第二日便快马加鞭赶回晋州首府。 之前马车速度缓慢时她还未有什么感觉,待到第二天众人提高了驾马速度时她便开始头晕想吐。 一开始谢让还让她下车去吐,后来许是嫌她吐的次数太多耽误了行程谢让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什么晕车药让她吃下,吃了之后她便昏睡过去。 看着她倚靠在窗前睡着,头时不时因为马车晃动而碰到窗沿,却又因为药效未能醒来只是迷迷糊糊的换个姿势继续睡几次险些晃倒,谢让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她抱到软榻上。 姜姝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抱到了马车的软榻上,身上还盖了一层薄毯。 谢让早已经下车了,他站在马车门帘外对着车里的姜姝道:“还不快下来。”原来他们已经到了州牧府门前。 “哦哦,好。”姜姝连忙拿起包袱从马车上跳下来。 下车后姜姝才看到眼前红砖绿瓦的高门大地,这才知道原来房子还可以盖成这样。房子的大门正上方还挂了一块牌匾上面刻了三个大字,不过她都不认识,只觉得这房子真是哪哪都好看。 谢让看着她一副看呆的样子微微皱眉让她跟上,她接过侍从手里的飞飞背着自己的包袱连忙快步跟上谢让的步伐。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姜姝都快觉得这房子里面怎么这么大,是不是走不到尽头了谢让这才停下。 只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太子殿下总算是回来了,让在下一个武将坐镇晋州整天和那些文官打交道真是累死我了。” 姜姝这才看到一个身着华服与谢让年纪相仿的男子正在倚靠在旁边的柱子上,他看见谢让身后的姜姝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这小姑娘是谁啊?怎么从来没见过?” 姜姝被他打量的浑身不自在便不爽的回瞪过去,直到谢让一个侧身挡住了两人彼此的视线。 谢让没有理会赵信的话而是转而对张恺说:“你将她好好安置,我还有事情要办。”言毕便和赵信一起进了书房。 张恺接过谢让的命令,转头看着姜姝却犯了难。 虽然谢让说是雇了她在府里当医女,但看这两天太子让她同驾的态度却不像是对下人那么简单,是以张恺也不敢让姜姝去和下人们住在一起。 最后,几番权衡下张恺将姜姝带到了锦绣堂——这里是原先晋州牧的小妾们住的地方,自从晋州牧出事、谢让接手晋州牧府后她们仍旧住在这里,只是门口都有侍卫重兵把守都不能出来罢了。 见到有人踏足锦绣堂屋里的女人们纷纷都冒出头来,只是都不敢踏出房门只敢在门口驻足观望,好奇地看着被张恺带进来的姜姝。 姜姝同样也好奇的回视着她们,只见这些女人们环肥燕瘦,风格各异都是顶级的美人。 有一个女子尤其美貌,也只有她见到张恺来了从屋里走出步态松弛露出一个明艳的微笑:“张大人怎么有空来锦绣堂了?”随后她注意到张恺身后的姜姝:“这位妹妹是?” “这是殿下带回来的医女,姜姝。”张恺道,“姜姝姑娘可能要在锦绣堂住上一段时间,还麻烦芍药姑娘能多加照顾一下她。” 听说姜姝是太子带回来的芍药的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道惊讶,她快速打量了姜姝一下转而笑道:“张大人客气了,我自会好好照顾姜姝妹妹的。” 张恺点点头:“麻烦姑娘了,那在下便告辞了。”随后又嘱咐姜姝道:“有事和芍药姑娘说便是,她会照顾好你的。” 姜姝点点头道了声谢,便被芍药搂着肩膀带进了屋里。 张恺从锦绣堂出来来到谢让的书房前时正巧碰到赵信从里面出来。赵信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哎,那女孩到底是谁啊。” “殿下寻回来的一个医女罢了。”张恺知道谢让不想让别人知道姜姝的事情,故而搪塞到。 “大半夜起来就为了去找一个医女?”赵信轻笑一声显然没有相信但也没有再追究下去,而是转而压低声音道,“刚来的消息,崔家老太爷薨了。” “怎的如此突然?”张恺一惊,崔家老太爷是谢让的母亲,当今皇后的伯祖父,今年虽然已是耄耋之年但身体健朗并未听说有生什么病,怎么突然就…… “是睡梦中去世的,寿终正寝算是喜丧。”赵信道,“虽然是喜丧,但我看崔家上下估计是不太高兴。” 要说这崔家为何伤心,两人心中都明了。缘是这崔家的大小姐崔琰和谢让早已定下了婚约,两人都已到了适婚的年纪,若是没有意外明年应当就可以成婚了。可眼下崔家老太爷一去世,两人的婚事自然就要推迟。 果然,张恺问道:“那殿下和崔女公子的婚事……” “自然是要推迟了。”赵信耸了耸肩摇头,“家孝在身,即便是太子也不能免俗啊。更何况当今圣上本来就不喜这门婚事。” 如今的皇帝虽然是借了崔家之力上位的,可近几年来大有打压崔家之势。虽然明面上并没有做什么,但是暗地里仍是一片暗潮汹涌。 张恺作为崔氏门生自然是不愿意看到此事发生,不由得摇摇头:“殿下知道后说什么了吗?” “还能说什么,修了封书信快马加鞭的送回去了。说是等回京了再去吊唁。”赵信道,“如今晋州之事还需殿下在此坐镇,无论如何都是回不去的。” “那边殿下和崔女公子的婚事推迟了,这边殿下又带回来一个医女。”赵信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若不是我要镇守边关无诏不得回京,真想跟着你们去京城看看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张恺没有理会赵信的调笑,他的衣角被一阵秋风吹过,他抬头看向天空才发现天上已经乌云密布:“要变天了。” ———— 京城,崔府门前彩棚高搭,一众达官贵族来往吊唁。府内设席张筵,丝竹管弦混着和尚道士们的念经木鱼声沸沸扬扬。 灵堂内,一名身材伟岸的男子正跪在里面守丧。崔家大夫人刚送走一群诰命夫人,转头便看到自己的儿子仍跪在灵堂内不禁心疼,走过去道:“祁儿跪了一天了,不如去看看你妹妹吧,正好也休息一下。” 崔祁本无心起身休息,但想到因为伤心守夜晕倒的胞妹便道:“如此也好,儿子去看过琰儿就来。”又道,“母亲来往送客一天了也该休息休息,若是您病倒了便是儿子不孝了。” 崔夫人听到儿子的关心欣慰地点点头:“哎,为娘的知道,你快去看你妹妹去吧。” 崔祁起身行了一礼转身往内院走去,他穿过亭台楼阁,背后的丝竹管弦之声越来越淡,终于他走到一处竹子冒出墙头的院落钱走了进去。 院里几个丫头正在打扫洒水,其中一个见到他来了喊了声:“大公子来了,姑娘正在屋里呢。” 他点点头,刚走到门口便闻到一阵淡淡的桂花香——他的胞妹崔琰不喜焚香,觉得浪费奢侈不说还平添了空气里的尘埃。故而平时只用花香和果香,如今正值金秋便采了新鲜的桂花放在屋内各处以增添香气。 崔琰正半卧在床上举着一本书细细读着,因为正值新孝在身又在屋中她只穿了一身白色衣衫头上简单簪了一朵白花。即使这样简单的装扮也掩盖不了她的冰清玉润,反而为她添了几分清冷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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