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恺的话虽然刚才有几分搪塞秦玄的意思,但也确实是有事和谢让禀告。他来到谢让的书房前,见屋内灯火通明,谢让果然还在处理政务。 张恺进去,刚要禀告今日处理的事务进度,却被谢让先开口打断了。 “她送走了?” 虽然没明说是谁,但二人都心知肚明。 张恺没想到谢让会先开口过问这件事,只道:“已经命人将姜姝姑娘送走了。” 谢让闻言手里的笔不自觉停下片刻,将文书洇出一个墨点,又听见张恺道:“只是天色已晚,臣先命人将姜姝姑娘送至客栈休息一晚,待到明日再赶路。” 谢让没再说话,正当张恺以为他不会再过问这件事情,要张口再次禀告时又听见谢让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她没带走府中什么东西吧?” 这个问题就有些奇怪了,张恺回想了一下姜姝带的东西,如实回答:“姜姝姑娘只带了自己的包袱和跟着她一起来的那只狗。” “哼。”只听见谢让幽幽说道,“她那么贪财的一个人,在这待了那么多天一分钱没拿到就这么心甘情愿的走了?没和你要些什么东西?” “并未听姜姝姑娘提起过酬劳之事。”事实上姜姝收拾的可算是爽快利落,甚至芍药劝她用完晚膳再走都没有听。 不过这事还是不说出来为好。张恺想。 然而他没说谢让却问了:“她没用晚膳便走了?” 张恺只好如实禀告。 其实这事谢让自己想想也知道,他刚到书房后不久张恺便来回禀了,想来姜姝是一点时间都没耽搁便离开了。 这时,侍女正好将煮好的宵夜端上来,放到谢让的书桌上。 今日谢让将秦玄好生安抚一顿后,又设宴宴请了他和晋州的一些豪绅官员。只是宴席上他心情不好加上要和各方势力周旋,并未用什么东西。 而他饿着肚子去找姜姝,话还没说几句便又吵了起来,气得他觉得胃病都要犯了。 谢让看着宵夜只觉得心烦,便挥挥手让侍女将其撤下。 张恺见状,心中已有几分明了。 谢让不再提及此事,他默默地听着张恺禀告着今日的事务进程,面上虽无异常,但眼底的烦躁却怎么都消不去。 另一边姜姝要显得轻松的许多。她今夜坐的马车不同于之前同谢让同乘时的那般豪华,不但内里空间小上许多,连坐起来都颠簸了几分。 故而她到了客栈后稍微洗漱了一下便倒头就睡了。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姜姝用完早膳百无聊赖的待在客栈的房间里哪里也不能去。 若不是隔壁就有昨日和她一同来的车夫守着她,她早就偷偷逃走了,她才不想回到村里子还要多赶一段路。 然而那个人又耳力极好,每次都还没等她走到门口,他便已经出现在了门外隔着门问她可是有事情要办。 终于正当她等不及时,外面传来了张恺同车夫讲话的声音。 姜姝见状以为是要出发了,却见张恺对她道:“今日天气不佳,还请姑娘在这客栈再住上一日,我们明日再出发。” 姜姝望向阳光一片明媚的窗外:“……”对方睁着眼说瞎话,但她又无可奈何。 “这是芍药姑娘的侍女金儿,姑娘独自赶路不方便,她今后便同姑娘一起。” 姜姝:“……”这是害怕她逃跑吧。 然而她又能怎么办呢,只能接受张恺的安排,只见对方将车夫也一并带走了,说是明日再来。 姜姝只当这些都是谢让的安排,又狠狠的在心里骂了对方一句。 谢让昨日又没休息好,也不知道是天气转凉他受凉了还是怎么回事,白日里无缘无故打了好几个喷嚏。 张恺为他又寻了一个医师过来,开了一个方子,见谢让对这个医师不似对第一个名医那么反感,又思及他的腿伤,便问他是否要让对方每日来问诊。 “不必了。”谢让道,“赶紧将晋州的事情处理完回京城是正经,不必每日再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谢让喝完药,处理了一会儿文书觉得眼睛略有些干涩,便起身去花园里休息一下。 然而刚走进花园便听到两个侍女在议论些什么。 “听说今年天气异常,长水县的花豹都跑进村子里吃人了。” “是真的!我家就是长水县的,听说现在村子里夜里都不敢灭灯,就怕有花豹来夜袭呢。” 两人丝毫没注意到有人来到自己周围,依旧叽叽喳喳的说着花豹的事。 张恺在旁窥见谢让的脸色已经不好,便轻咳了两声,侍女们抬头见是谢让赶紧噤声,低头侧站着。 谢让看了她们几眼,驻足沉默良久,终是什么也没说离开了。
第71章 香案上灯烛的影子晃动,光影摇曳间,窗边贴着的喜字惹眼。 拔步床边坐着一位穿着嫁衣的女人,女人低垂眸,红色绸缎遮住她视线,视线之间满目的红。 女人睫羽轻颤,手指规矩地搭在膝上,正静等她的夫君来掀开盖头。 这一刻,姜姝只觉得自己欢喜极了,是真真切切地欢喜,连嘴角都忍不住地上扬。 她马上就要嫁人,不用在寄人篱下,而是拥有自己的家。 这怎么能让人不欢喜? 等待中,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新娘子也畅想着美好未来,夫君……她的夫君会是什么样子呢? 刚想到这里,画面一转,具象被打碎,开始模糊起来。 只有那香烛的影子是清晰可见的。 画面散开,再次睁眼时,是在红木桌前,姜姝扑闪着一双眸子,一心一意望着对面黑影。 这就是她的新郎。 一个眉眼冷淡,毫无喜悦可言的影。 姜姝浑然不觉,把一整颗心都交给了对面的影,顷刻间,一杯缠绕着红线的酒被“影”送过来。 这是新婚这天要喝的合卺酒。 连卺以锁,合卺之欢。红线缠住的不仅是酒杯,更是寓意相爱的两人永不分开。 姜姝的眼睛亮了,此刻双眼如玉般晶莹,她抬手,一边将酒杯往回送。 红唇抵上杯沿,只觉酒香浓厚。 喝完合卺酒后,女人脸颊泛起薄红,像三月初春的桃花,嫩嫩生生。 香晕缭绕间,少女怀春般美好。 直到下一瞬,一切一切都被打碎,香案落下,香烛熄灭,火光不在晃动,光影消失。 倒落在地的女人瞪大双眼,手里精致小巧的银制酒杯也一同掉落。 随着“哐当”一声一同来到的,是心口间撕裂般的疼。 痛彻心扉,丝丝入扣般钻心剜骨。 心脏逐渐收紧。 疼。 像是把自己沁入寒冰一样,连骨头里都钻进了凉意,密不透风的寒将她淹没,姜姝感受到自己逐渐喘不过气。 随即便是咳嗽,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把肺都呕出来,丝丝缕缕的血染上嫁衣,这血红简直刺眼,压过嫁衣的颜色。 新婚的喜悦逐渐消散。 寂静空间里,女人压抑着的喘息,控制不住地咳嗽,呼吸不上来地悲绝,这每一声,每一声都十足清晰。 可尽管已经这般惨烈,那桌边地男人也无动于衷,又或者说,他毫无波澜。 男人眉眼冷淡,望向女人的眸子里裹挟着几分无趣。 新婚的喜悦彻底消散。 姜姝猛地起身坐直,瞪着眼,无意识叫唤: “救我——!!” 这一句“救我”脱口而出,叫完以后,姜姝自己都愣住。 下一瞬,室外传来细碎动静,是绿罗听见自家小姐的声音,只紧忙放下手里的瓷盆就往卧房赶。 室内,姜姝迷茫地眨一下眼睛,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抬眼,瞧见窗外天方刚亮,晨曦柔和。 脑海里还浮现着方才的梦,姜姝搭在绸被上的手指不自然蜷缩。 怎么又,又做了这个梦。 她发着呆,丫鬟绿罗已经小跑过来,抬手推开门。 晨光透过缝隙洒落,一束光正巧落在乌木架子床上,绿罗抬脚,一边进屋,随即愣住。 已是盛夏,架子床上的女人只穿着单薄寝衣,许是睡得不安生,醒来后寝衣乱了些许,正巧裸露出半个肩膀。 晨光落下,柔顺的青丝滑落至肩侧,藏在青丝底下的肌肤和白玉一般莹润。 女人低垂眸,蹙眉思索地样子惹人疼惜,尤其是那一双眼睛,蕴着秋水一般,灵动澄澈。 在绿罗眼底,她家小姐从来都是哪哪都好,只是下一瞬,那榻上女人忽而抬起素手捂着心口。 绿罗脸色一僵,赶紧跑过去。 “小姐,可是心口又疼了?”绿罗忍不住地皱起眉,抬起手轻抚自家小姐的肩安慰。 是熟悉的,心脏收紧的感觉,姜姝张了张嘴,想让绿罗别着急。可这一刻,疼痛难忍,她根本说不出来话。 见已经疼到这种地步,绿罗心揪起来,开口时声音发颤:“小……小姐,我还是拿钱去找个大夫吧,你忽然心口疼,我心里也怪着急的。” 说着,绿罗松开手,想跑去拿装银两的小盒。 姜姝见她动作,连忙抬起手来,五指笼住一层纱,勉强将绿罗给扯住。 绿罗顿住,只能回过身:“小姐?” 姜姝看着她,轻咳一声,面色苍白地摇头:“绿罗,不可。”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到如今,她万不能再给谢家添麻烦。 绿罗叹一口气:“小姐,我知道你是怕给谢家添麻烦,你放心,我拿好银两是去外面找大夫,府上不会有人知道,你且安心等着。” 心间的疼消散了些,姜姝恢复了些精神,看着绿萝,嘴角轻扯,似是自嘲:“出了这院子,便是一言一行都有人看着,你今儿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都自有人监视。” 绿罗听着这话,一边掏出手帕一边开口:“监视就监视,您是病了,老夫人怎会怪罪?” 说话间,绿罗抬手,替姜姝擦掉额上覆着的汗珠,这是方才热出来的,似乎还散发着浅浅幽香。 这股香气让绿罗渐渐静下心,她摇头,又开口:“而且小姐,我们花自己的银两找大夫,这也没给谢府添麻烦嘛。” 绿罗是看着自家小姐难受的,那喘不过气的样子着实可怕。 她家小姐身体不好,小病大病放她身上都是常事,那药也都是家常便饭,但这么些年过去,没有一次生病是这样。 竟然会捂着心口咳嗽。 绿罗一顿,脑海里浮现出几天前的画面,那天晚上,她都怕小姐会这样硬生生疼……过去。 算起来,这病竟也断断续续疼了三次,这一回,她说什么也得找个大夫来看看。 姜姝对上绿罗坚定的目光,侧过脸看向窗外,表情逐渐落寞起来,轻唤:“绿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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