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之前,嬷嬷又吩咐丫鬟点上一根线香,香烟散开,姜姝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白嫩纤细的手腕。 执笔,打开佛经,从昨日断掉的地方继续抄。 实际上,姜姝很讨厌抄写。 比不得大户人家,她只在幼时上过几个月的私塾,学上得少,一手字并不出彩,因着字丑,姜姝不太爱写字。 但老夫人让她抄,她怎有理由拒绝? 思及到这,姜姝看了眼纸上小字,下笔时更认真了些。她写字甚在整洁,笔锋并不出众,好在是小门小户的出生,能写出这几字已算不错,让老夫人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安安静静抄了一个时辰,姜姝终于停笔,抬眼往窗外望去,刚想看看风景休息片刻,克没等她细看,耳边忽而传来几声打闹的声音,很是欢快。 姜姝顿住,有些迷茫。 绿罗上前两步,细声说:“小姐,是妙仪姐儿她们来了。” 今儿才11,还没到来请安的日子,妙仪姐她们怎么突然来了? 姜姝细眉蹙起,一边思考一边起身:“那走罢,姐姐们既然都来了,我们也不能躲在这屋子里不见人。” 室内氛围太和谐,不知姐姐们是带来了什么好消息,惹得老夫人满脸笑意,连见着姜姝也不摆脸色了,只挥挥手:“姝丫头先坐。” 这样和蔼的语气……姜姝受宠若惊,内心却更加疑惑。 来谢府已一月有余,她和老夫人也打过不少照面,可像今日这样开心的时刻,几乎是没有。 所以是什么消息,弄得老夫人这样欢喜? 没有让姜姝思考太久,谈笑间,老夫人似是等不及一样站起身:“妙仪姐,我去门口看看你谢让哥到了没有,你领着妹妹们一会儿就来正厅用饭。” 谢让哥。 姜姝提取出这三个关键词。 一切好像都串联起来,原来是绿罗口中的这位大表哥回来了,只是没想到这样快。 老夫人说着,匆忙地就出门,只剩下一屋子的姑娘们继续笑。 “妙仪姐儿,你这消息怎比老夫人还要灵些?大哥莫不是就派人给你说了,怎得,我们这些妹妹就不是妹妹了吗?”谢晚云和妙仪最是熟络,故意打趣着说。 “是秋叶上街帮拿我胭脂时遇到了那守门的侍卫,这才知道大哥已经过了城门。”谢妙仪喝口茶,表情尤其认真: “你知大哥一向爱清净,不喜家里因为他大办,他哪次回来不是悄无声息的,怎会专门派人来给我们这些妹妹给消息?这话可不要传到大哥那里了。” “我这不是逗逗妙仪姐你,”谢晚云不甚在意:“谁都知道大哥最喜欢你这个妹妹了。” 谢妙仪想了想大哥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立刻摇头道:“还不是因为我最少惹事,好了,不念大哥了,晚云,佳茵和允初,时候也差不多,我们先去正厅等着。” 屋内就五位姑娘,可一行人的名字都念到了,独独却忽略了姜姝。 好在她已经习惯,看几人又聊起来,时而说表哥,时而说胭脂水粉,姜姝不言,只默默跟在四人身后。 她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参与不进去的。 没一会儿,忽而听见谢晚云抱怨了一句:“说起来,大哥回来了,我们几人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谢佳茵也叹气:“晚云啊,以后你再惹什么麻烦,那可不要叫上我,上回大哥赏的那几板子我可养了半月才好。” 谢佳茵是三老爷正室的长女,身份尊贵。 竟还有人能赏她板子,姜姝睫毛微颤,忽然就对这位素未谋面的表哥生出来几分好奇。
第74章 沿路走回时,人少了很多,没多久,再次路过今早的园子。 泥地上堆砌起的石榴花和枝叶都被人收拾好,干净之间,毫无被人糟蹋过的痕迹。 在抬眼看一花一木,是极其对称的样子,任何一丝多余都被掐断,像最简单的剪纸,叠起来剪掉多余的部分便可。 留下的花木便和这剪纸一样,不在是生机盎然,而是规矩对称,完全对称。可是这是花,不是剪纸…… 死掉了。 这些花木算是死掉了。 姜姝止步看着,一张脸是没什么血色的苍白。 守着院子的两个丫头又不知跑哪里玩乐去了,姜姝收了目光,也并不在意,和绿罗径直走进里屋。 角落里立着的木柜是红木,红木被打磨的光滑透亮,绿罗走过去拉开柜门,抬手翻动,似是犹豫。 “绿罗,我来挑吧。” 姜姝靠过去,看清柜里的各色衣裳后,她指尖一顿,没什么犹豫地挑出一件水蓝色长衫。是前年的旧衣了,料子没什么光泽,虽是水蓝色,但泛着十足的灰意。 这是家里那位新夫人帮她做的,姜姝抖开这衣服,料子有些刺手,长衫的款式繁复,里三层外三层。 “就这件吧。”姜姝看着这件形制古板的长衫,喃喃自语:“这样应该行了吧,总不会再被说……”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那件今早才拿出来的香纱襦裙便被人换下,绿罗上前,极其小心地收起这轻薄长裙。 手指却在发抖。“小姐,今日怎得了?”绿罗一进屋便去翻药。 那坐在椅上,一脸惨白地姜姝却只是摇摇头,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是连话都不想说了,绿罗更加担忧,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喃喃自语:“那头疼的药是放在……不对,脸色苍白虚弱应该喝另一副,如果是手脚无力,夜里全身还酸痛又是喝……” “绿罗,你替我煎一副定心神的药吧。”姜姝手抵在额间,声音无力。 “好,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临走前,绿罗还是有些不放心地看姜姝一眼。 绿罗已多年未见小姐这般无力,脆弱的样子,小姐趴在圆桌上,像一只受了重伤的幼兽在咽呜。 用过了药,绿罗又跑过去拿蜜饯来:“小姐,吃几颗清清口。” 姜姝缓缓摇头,连蜜饯都不吃,云片糕也推却,只躺在床上闭起眼。 看她这样虚弱,绿萝也一时无言,她不知小姐是哪疼,可她连说都不肯说。 唉。 姜姝哪里也不疼,但是全身上下没一处是舒服的。一个荷花宴,将她前日里劝解自己的话全部推翻。 她现在只有两个想法—— 她还不想死,她绝不能嫁。 梦是吗?现如今已经不愿追究为何会做梦了,既然老天爷告诉了她这件事,那她不得不去改变。 不知想到了什么,闭目养神地姜姝忽而起身,唤一声:“绿罗。” 绿罗闻言,当即就上前,”小姐,不是睡了,怎么,是睡不安生吗?“ “绿罗,不用担心我,我真的没事。”姜姝将身体支起来,眉间蕴着忧思,道:“今日我让你去和小丫头们说说话,也趁机问问世子爷,怎么样?” 突然间话题就转变到世子爷身上了,绿罗激动:“你去找老夫人的时候,世子爷可是又凶你了?” 时候不早,屋内点着照明用得蜡烛,红烛的光影柔和,落在床边的女人脸上,将她眉眼里的担忧照得一清二楚。 姜姝还没来得及回答,绿罗直直叹口气:“世子爷怎就偏偏针对你呢。” 偏偏这二字就很灵性,姜姝抬眸:“其实我只是因为今早走错路有些担忧,绿罗,你不用太担忧,挑些和我随便说说就好。” 绿罗点头:“小姐你去老夫人那里时,我按照小姐吩咐,假装和几个丫鬟里聊天,这几个丫鬟还挺好相处,她们都告诉我,世子爷人虽然冷,但其实还算好伺候。“ “又说世子确实喜静,身边不需要丫鬟,打扫的人也只在他出门时收拾,连世子爷面都见不上。” “至于规矩,红柳说世子爷人的确古板,还守着旧日里那一套,在这方面他很严苛,连几位小姐都不会在他当前打闹嬉戏,要端庄。” 姜姝稍微有了些精神,白齿咬着手指,一脸沉思。 他果然是个古板的小老头,毕竟可是连时下新起的衣裳都接受不了…… “还有吗?”姜姝抬眼。 也不知小姐怎就对这位世子爷好奇起来,可见她这样感兴趣,绿罗想了想,把那些小丫头的吹嘘也一并道出。 “有个小丫头好像对世子爷很上心,告诉了绿罗不少。” “嗯嗯嗯你说。”姜姝彻底有了精神,顺势拿起一旁的云片糕,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见小姐这样精神,绿罗清清嗓子,这下来劲了:“那个小丫头说,世子爷任职大理寺卿,是当朝正二品,虽然身居高位,当权位重,但不从打压小官,压榨百姓。” “他手上的案子都处理的很好,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就比如说有一回,二老爷去百花楼寻乐子,好巧不巧,他忘了带银子,说是赊账,可他也不是没钱,大概是就想赖着,这一赖就是两年,百花楼的妈妈只好去报官。”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这谢家在上京是高门大户,惹之前得先掂量一下,再说就赖个银子,衙门觉得不算什么,毕竟这些少爷们连强抢民女,杀人放火一事都干得出来。” “于是这报官一事,自然就没了结果,但是这百花楼的妈妈可不一般,每个月都去衙门那边,衙门没有办法,只好把事情递到大理寺那边,让他们给个准信。” “然后呢然后呢?”姜姝迫不及待,她以前怎么没发现,绿罗这丫头竟然还有说书的本事。 “然后第二天,那二老爷就灰溜溜地拿钱去还了,听说二老爷天还没亮就跑了过去,而且这样的事好像还不少。所以上京的高门公子,可是都怕世子爷,但在百姓口中,世子爷就成了备受追捧的对象呢。” 不知不觉间,一碟云片糕都被吃完,姜姝眨眨眼:“那这样一看,世子爷好像也并不坏……” 姜姝换好新衣,站在门边发呆,日光落在女人的薄背上,厚重的布料压下来,藏在锻布下的身姿仍是姣好,一部分发丝落在她肩上,柔顺黑亮。 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自己裹起来,姜姝却觉得有几分寒,无措地摩挲了下手指。 这一刻,屋内只有她和绿罗,她终于不用再一直低头,终于不用再强忍泪水,紧绷着心脏装成一个大姑娘般冷静。 绿罗收好衣服回头,就见着这副画面,那门边的女人还在发颤,脸上是带着迷茫地委屈。 下一瞬,姜姝张开了手,眼巴巴瞧着绿罗:“想要绿罗抱抱我——” 女声娇俏,水蓝色衣裳包裹住她全身,是圆领的领口,严严实实盖住颈边肌肤,但衣衫有些大,腰肢那一块空落落的,到是称得她越发惹眼。 姜姝吸吸鼻子,颇有些可怜巴巴,又说:“绿罗,我好想妈妈啊。” 听见这句,绿罗抬步上前,双手抬起,将面前这个如今很少脆弱,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的小姐揽进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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