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也离开好些年了。 没等绿罗开口安慰,耳边再次响起细软女声,姜姝的声音听起来闷闷地:“虽然,她也不喜欢我的。” 但总归是,是她的亲人。 总归是好过现在的。 说起夫人啊,绿罗叹气,夫人死后,小姐这些年的变化有多大,她是看在眼底,看得清清楚楚。 和她一同长大的小女孩已经出落成窈窕淑女,不再是那个拉着她玩泥巴,在府上奔跑跳动,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女孩了。 绿罗怎么也想不到,那样淘气俏皮的小姐,几年过去以后,会变得这样稳重。 她也不懂什么,帮不上小姐忙,只能轻声安慰:“夫人没有不喜欢你——” 还没说完,话已经被姜姝接了过去:“嗯,母亲没有不喜欢我,只是也没有喜欢我。” “……”绿罗叹口气,抱着姜姝,轻抚着她背不在说话。 姜姝感受着这温柔的力道,忽而想到,她其实已经有很久没这般委屈过了。这一刻,情绪笼罩住她,只要一静下心。 便是谢晚云的说话的样子,表哥漠然的神色,以及那些鄙夷的目光,最后交织而成的一句是—— 不堪入目。 委屈吗?真的是委屈的。 明明都是这样穿,自先皇逝世,到了本朝,汉文帝接政,废了很多姜旧的让数。现如今出府看看,天气这般热,街上人都是露手腕和脖子的。 那香纱做好的衣服就恰巧是这几天被送过来,几位表姐姐们又恰巧在今日齐齐换了衣裳,谢晚云忽而这样“好心”地替她介绍……这一刻,那些细枝末节全部串了起来。 真是又一个教训。 想到这,方才那不经意一瞥的脸再次浮现而出,那人的眸子中没什么表情,眉眼是极其冷漠—— 对表哥的好奇已几乎消散,姜姝叹气,“对了绿罗,表哥今年几何?”
第75章 她已经想好,依着姜姝如何唱来抚琴,她自认为琴扶得不错,相称之下,一定能把对方给比下去…… 嗯,这才是她答应表妹的目的。 “我都听你的表姐。”姜姝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清清嗓子。 亭上人不是完全暴露在众人眼底。四方的红木柱子支起亭顶,上好的香纱从上至下地而落,却又不完全盖住亭内风光,半遮半掩间,最是引入目光。 而姜姝刻意躲在香纱底下,短暂地思索自己唱什么。 她生在江南,江南人爱听评弹小调,谁家的女子都会哼上一两句,她也不例外,无聊时便会哼几声打发时间。 她不知自己哼得如何,只知绿罗每次都会夸她,说她唱得好听。 既然绿罗都这样说了,那定不会太差,她便开口,挑了那首传播最广的。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团圆美满今朝醉……” 一句话落,吴侬软语就这么从口中娓娓道来。 谢妙茵扶在琴上的手跟着就是一顿,她没绷住一根琴弦,微怔间,就不小心弹错一个音。 姜姝毫无察觉,双手交叠着,缓缓唱道: “清浅池塘鸳鸯戏水,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双双对对恩恩爱爱,这软风儿向着好花吹,柔情蜜意满人间。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团圆美满今朝最。 清浅池塘鸳鸯戏水,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 一曲歌闭,姜姝呼出口气,有些期待地看向谢妙茵,自然而然地问道:“妙茵表姐,好听吗?” 她模样生得极好,一双眼眸里更是烟波荡漾,今日还上了妆,颊上微粉,灵动生机。 在满池荷花地相称间,竟比这荷花更夺目耀眼。 谢妙茵一直不愿承认,她其实是有些羡慕这位表妹的长相,可今日,她忽而释怀了。 原来这位表妹除了不会抚琴,连歌也不在调上啊……要说这花好月圆的调子,可是连她这个上京人都能哼上两句。 “表姐姐,我有丢人吗?”见谢妙茵沉默,姜姝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心里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又问。 “也没……”谢妙茵同姜姝对视,难得夸赞了句:“你唱得很好听,但下次可以试试唱别的调子。” 这样她就不知表妹有无跑调。 毕竟好听非彼好听,这位表妹唱起歌来,句句不在调上,可她说起景江话来,软糯婉转,又句句有风情,句句敲在人心上。 勾得她琴音都缱绻起,倒也是,颇耐人寻味。 也勉强算是好听吧,谢妙茵清咳一声:“走罢,我带你去识几人。” 领着她过去,一抬眼,谢妙茵瞧见那坐在上位的男人,一身玄色长衫,极为醒目。 对着满园莺燕还能稳坐不动,面无表情,谢妙茵有些想笑,果然是大哥。 大哥还是来了,祖母肯定会很高兴的。 谢秒茵几步走去:“大哥好。” 谢让朝她点头,冷硬地脸色稍微送还:“谢妙茵,陪着你祖母。“ 他站起身欲走。 老夫人急得也起来:“谢让,你才刚过来就走,这周家那个你还没看呢,你得在陪陪祖母才成。” “等会儿还有个案子要审,祖母,让谢妙茵陪你罢。”男人并未多言。 老夫人瞧他这冷情冷性的样子就来气,烦躁地放下茶杯,陶瓷与木板接触,发出清脆地一声“哐当”。 她视线落在谢妙茵身后地姑娘上,冷声一叫:“姝丫头过来,张家那个来了,我替你们相看相看。” 谢让并未走远,这声音传入耳畔,男人罕见地微怔,随即立刻回神,没有犹豫地走出园子。 柳树的影子落了一地,半明半暗间,他忽而想起方才那副画面,轻纱飘渺时,这位表妹唱起歌来怎就不结巴? 另一边,姜姝被迫接过玉佩。 觥筹交错间,似乎还能听见那些人在笑。 “这就是那张阳那未过门的妻子?都落魄成这样了,倒还能娶谢家姑娘。” “什么谢家姑娘,不过一个远房表妹罢了,要真得老夫人喜爱,会给她寻这们婚事,这不是害人。” …… 这些流言她不会在意,只是—— 姜姝看着眼前男人,长期的熬夜让张阳瘦到脱相,他个子也小小,头发没几根,额前空荡,只一双眼睛还算看得过去,可这眼的眼底浑浊不堪。 如果不是李嬷嬷站在身后,姜姝只想立刻转身走掉。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认命,可今日相看,她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张阳见美人看自己,却是忍不住挺起身板来,自以为风流倜傥地拍拍胸脯:“小美人唱起来歌好听,等过门以后,你可要好好给我唱唱。” 纵使见过许多美人,但眼前这个仍旧是绝色,是楼里那些胭脂俗粉怎么也比不上的。 想到这里,张阳又笑了起来:“我送你这块玉佩那可是顶好的,是我们张家的传家之宝!如今赠你,代表了我对你深沉的爱意,姜姝,今年过去,你便是我张阳的妻了,你放心,我定会好好对你!” 他念起姜姝二字时,一脸自以为的深情款款。姜姝几经奔溃,立刻退后一步,视线匆忙地落到手中玉佩上。 此玉为墨红色,及其莹润,让人看一眼便挪不开目光,光泽这般的玉并不常见,更别说这玉的颜色如此罕见。 可竟是墨红。 怎会是墨红色呢? 姜姝身形发颤,几乎是在看见这块玉佩的一瞬间,脑海里的那梦恍然清晰了。 有什么不一样?她连日里思来想去地疑惑在这一刻揭开,原来如此啊。 姜姝僵住,脸色转为苍白,是连那胭脂也盖不下去白,她只是有些绝望,怎么会这样? 仿若撑不住一般,女人指尖松开,连轻飘飘一块玉也拿不了了。 那上好的墨玉就这么摔在草地上,发出闷透了地一声惨呼。 张阳并未夸大,这玉石是真上品,这还是先帝曾赏赐给张家的。 落地以后,张阳和李嬷嬷都慌忙地去捡,生怕玉出了什么事情。 只有姜姝六神无主地愣在原地,不管不顾。 她只是想起,原与那梦不一样地方是这块玉啊—— 视线之间只看得清鲜红的喜字,浓稠黑影笼罩着整个梦境,一切都像死了一般寂静,除了,除了这块玉。 黑色之间,这块玉曾短暂清晰过。 姜姝绝不会认错,这世间的墨红色玉本就少之又少,她不相信天底下还有这么巧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就说得清了。所以那梦不是迷障,不是臆想。 嫁给张阳她本就不情愿,现在好了,她嫁过去可能连一天坏日子都过不了,得直接去见阎王。 “……” 脆弱间,那玉已被李嬷嬷拾起来,李嬷嬷看着这位表小姐,眼神锐利:“怎么连块玉都拿不好,摔坏了可怎么办?” 姜姝被凶,身形颤得更厉害了,面上一副及其虚弱的样子,精神气明显不对。 可不能还未过门就把人给吓跑了,张阳瞧未婚妻一脸委屈,娇柔软弱地样子,立刻心疼,紧忙说: “可是生病了?听人说你身子不好,姜姝,我知你不是故意的,也知你身子不好,我不会怪你的,等你嫁过来,我就去找最好的药给你……” 简直一片“肺腑之言”,姜姝点点头,双眸已经湿润,要哭不哭地看着张阳,虚弱地道:“可能是吹了冷风,头忽然好昏沉啊,张公子,姜姝想回去喝药了。” “好好好,美人你去,美人你要小心身体……”张阳虽然想多和未婚妻接触接触,但也知道这生病了是得不偿失。 反正年后就嫁过来了,到时候在做些什么也不迟。 姜姝欲走,李嬷嬷打量了她好几眼,见她脸色果真惨败,几乎下一刻就要晕倒般。 真没用,不过吹点风便要死要活的,李嬷嬷不客气地抬手:“拿着,姝姑娘,这可是你得定情之物,姝姑娘这回可要当心,需妥当放好。” “是。”姜姝指尖颤抖,接过那块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墨红色玉佩。 一旁地绿罗看自家小姐这幅样子,早就想上前了。 等了许久,终于有了机会,她扶起姜姝,担忧地问:“小姐,你没事吧,这回事哪里疼,可是心口……” 她们走得快,也就错过了李嬷嬷心疼地嚷嚷:“真是的,这玉佩要是坏了,张家找过来要赔怎么办,先帝也就赏赐了这么两块,总不能把世子爷那块赔给张家吧。” 留在原地的张阳还痴痴看着姜姝背影,没过几秒,一直站在角落里的翠柳上前,双手抬起,柔若无骨地搭在张阳胸口上:“张公子真是舍得,都还没过门呢,那传家宝物就这么送出去。” “美人。”张阳牵起翠柳的手,光天白日下,吻了一口。 又道:“你真以为我舍得,还不是家里那个老头想巴结谢家,非要叫我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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