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掌门又来过这里一次,怒斥她与凌霄为伍,残害同门,罪不可恕。 掌门告诉她,凌霄杀去了义衡派,又有许多的同门弟子命丧他手。 不仅如此,他在江湖上大开杀戒,各大门派都因他血流成河、伤亡惨重。 而他在杀人如麻后却扬长而去。 从那以后,她便一直在这楼里镇着,她只能看见琉璃瓦上的光线由明亮变得黑暗,继而再转为明亮,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可待到来年,八月十五的那一天,她关得太久有些恍惚,却也记得那日是她赴约之日。 有人在莲花镇等她。 她应过,不管她愿不愿意随他逍遥世间,她都会去给他个答复。 夜藏一边回想着,一边将发簪放进了怀里。 她缓缓站起身来,抬脚挪动脚步。 陆杳在楼上听见那锁链声,心下觉得凄凉。 苏槐神色莫名,却对陆杳道:“动作快些。” 陆杳不明所以,但也片刻没闲着,往一排排陈列架经过,视线飞快地往那些盒子标注上掠过。 可还没等她找出个所以然,突然下方传来冰冷的金属声,在这座楼里听起来显得毛骨悚然。 陆杳忙移步到栏杆往外看,却见夜藏身法移动得极快,她正试图往楼下去,可触动了机关,无数利器像长了眼睛似的全瞅准了夜藏一人,无不精准地射去! 夜藏手夺一杆长枪,雷霆万钧,将明器暗器拂扫,一时间楼里全是铿锵激昂的利器声。 夜藏抿着唇,一边往下闯,一边出手快如闪电,墙体被无数利器深深没入,掀起厚重的尘埃。 她已习惯于这样的搏斗,就如同以往这么多年来的一样。 她被困在这楼中二十几年,今日此时她就已重复了二十几遍。 她挣断了束缚着她的粗沉锁链,她拼命想去楼外,赴一个故人之约。 起初头两年还有大内高手涌进楼里来,但被她杀得个满目狼藉。 她被从天而降的牢笼困住过,她比斗兽更凶猛,最后是宫里无数齐发的箭弩把她弄得遍体鳞伤。 她被楼里的机关伤了双目。 她被锋利的明器暗器伤得体无完肤,被折断过双臂,险些被废过双腿。 所有能受的皮肉之苦她都受过。 为了将功力催发到极致,她一夜之间青丝尽成雪。 但她每次都拼尽全力,不曾后悔过。 夜藏覆眼的白绫被染红,顺着脸颊淌下的已经不再是混杂着血色的泪水,而是两行鲜血。 她已无泪可哭,唯余满身力气,想冲破这牢笼。 她从未有过今日这般玉石俱焚的决绝。 她想起从前她将要走火入魔时,是他帮她,教她调息之法,她也一直用他的心法保持着清明。 可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教她心法的他却走火入魔了? 他向来那般厉害,为什么这些年会过得那么潦潦草草? 就为了等她赴约? 可她二十几年没去,任谁都会觉得她的心意早已改变,他凭何仍旧还相信她一定会去? 他走火入魔了,那她为什么还要这么清醒!
第385章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夜藏嘶喊一声,道:“凌霄,待我找到你,定要杀了你。” 所有的情绪都夹杂在这声嘶喊里,痛苦、寥落,还有满满的念想相思,她握着长枪的手满是鲜血,手腕因过度用力,尖锥磨着皮肉,伤口鲜血淋漓。 但她不知痛。 脑海里翻涌的全是他的音容笑貌,挥之不去,年复一年,依然鲜活如昨。 夜藏一头白发长扬,她今日若不毁掉这楼里的机括,她还同往日一般,任她拼尽全力都出不去。 锋刃利箭擦身而过,她犹如踩着刀刃箭锋跳舞的蝴蝶,又冷又快,衣袍翻飞,美得惊心动魄。 所至之处,尘嚣遍是,偶有血雾漫开。 她硬是靠近那机关洞眼,卯足了力,将手里长枪狠狠插去。 那纯铁打制的长枪又坚硬又锋利,带着一股惊人的气势几乎没进一大半将墙体贯穿。 陆杳听见那机括卡顿的声音,紧接着夜藏低吼一声,手里长枪狠狠下划,硬是将这藏宝楼的墙体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 仿佛随时都要被撕裂开来! 陆杳头一次看得这般心惊肉跳,喝道:“前辈小心身后!” 她身上已有不少伤痕,可那些机关布满楼上楼下,几乎全无死角,她能破坏的也只有其中一部分。 陆杳终于明白,为什么苏槐说带不走她了。 那些机关全是为她而设。 无数明器暗器不是长了眼睛瞅着她射来,而是因为她双手腕上与皮肉长在一起的磁玄铁尖锥。 所有机关全都是纯铁打造。 对于这些纯铁兵器而言,她身上的磁玄铁磁力惊人。 因而她所至之处,机关就会因磁玄铁吸附而开启,所有机关都是连环机关,一旦有一处被诱发,相继所有的机关都会开启。 因而所有利器都会被她吸引过来。 陆杳曾尝过这楼里的机关的厉害,可是当初她所面对的那些和眼下夜藏面对的相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 陆杳帮不上忙,却也着急,道:“苏槐,你不去帮帮你师父吗?” 话音儿一落,苏槐道:“在这里。” 陆杳闻言,立马拔腿就朝他跑去,他正站在一处角落里。 那架子上陈列着一只长长的盒子,陆杳定睛一看,上面标注的确确是灵犀。 她耗了这么久,眼下终于找到了。 等拿到灵犀,他们就能下去帮夜藏,他们三人一起出这藏宝楼。 盒上落了一把锁,陆杳不由分说抽出簪子就开锁。 形势越急,她越沉稳不乱,手法速度快得很,听得咔嚓一声,她拈着锁扣就揭开了盒盖。 然而,入目之景,陆杳却神色一变。 不光是她,苏槐也顿了顿。 只见那盒子里,竟是空空如也! 陆杳回头看向苏槐,道:“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嘴上这么说,但她心里清楚,苏槐即便知道她要进来寻东西,可此前并不知她具体你要找什么,直到今天晚上她才告诉他的。 那这盒子里的灵犀理应不是他拿走的。 那会是谁拿走了? 苏槐道:“我带你冒险入此处,只是为了跟你开个玩笑?” 这时,陆杳和苏槐猝不及防,感觉脚下的楼体墙面竟是剧烈一晃。 两人移步到栏杆边往外一瞧,夜藏竟将第二面墙上的机关毁坏殆尽。 她一手拿住墙体里的机括,狠狠往外一拽,像拽出一条狐狸尾巴一般,拽出数丈来长的黑色机体。 墙体受到重创,所以晃了一晃。 正因为她一心毁坏这些机关,她背后空虚,利箭倏地从后方射来,穿透她右边胸膛。 陆杳道:“苏槐,快救她。” 陆杳有心无力,唯有苏槐可以助她。 苏槐是她弟子,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因而几乎陆杳刚一开口,身边的人便如风一般迅疾地从栏杆掠了下去。 他动作快,而说出的话却还萦绕耳边,道:“看着来,楼里机关不稳。”
第386章 孤注一掷的狠绝 之前陆杳和苏槐上楼时,就一楼二楼的机关十分激烈,再往上走,便没有很强杀伤力的机关了。 可如今她看得清清楚楚,不是没有,而是上楼的时候没有但下楼的时候有。 上楼和下楼是两套机关体系。 一旦机关被开启,那威力可比一楼的机关强得多。 设计这样的机关,就是为了阻止楼里的人或者珍兽往下走。 而诱发机关的关键,就是那磁玄铁。 现在夜藏疯魔一般毁坏机关,使得整座楼的机括体系都遭到重创,当然不稳定。 陆杳不禁仰头往楼顶上看,如果往下不行,那往上呢? 结果她这一看,看见支撑着楼顶的粗壮木柱,以及墙面上,也甚是建造巧妙,定是有玄机没差了。 要是往楼顶闯,没有任何可遮挡防御的,那势必会更加凶险。 苏槐往下飞掠而去时,顺手抽出扎在木梯上的一杆铁枪,转瞬即至夜藏身边,替她挡下身后的机关攻击。 夜藏回过身来,一挥手拂袖,就将苏槐拂开老远。 夜藏厉声道:“退开!无需你插手!” 陆杳回头看了一眼这层楼,这里存放有再多的兽角,却独独没有她找的那一样。筹谋了这么久,原以为今日能得偿所愿,结果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倘若世上最后一根灵犀角都没有了,她还能去何处再寻呢? 不过,陆杳只扫了一眼,便毫不留恋地转身往楼下去。 她一边谨慎避开机关,一边关注了夜藏和苏槐那边的情况。 东西没了以后再从长计议,眼下可没闲工夫颓然沮丧,还是先保住性命,一起离开这里要紧。 夜藏深知,这些机关利器盯准了她,皆是因为她手腕上的这对磁玄铁。 她不需要任何人帮忙,任何人来帮她,都只会陷入危险之境。 她在这里与这些冰冷的东西搏斗了二十几年,她的心性与它们一般冰冷。 一年四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都可以如个死人一般安顺地待在这里,可唯独中秋这一天,她才感觉到自己像是活着。 她有未了的心愿,有未见的人,有未赴的约。 她不求重获自由,与人相守白头,就只求这一天能够从这里出去。 她痴武半生,对于任何一个习武之人而言,断了手筋、功力尽失,成为一个废人那是比丧命还要痛苦的事情。 所以那对磁玄铁与她皮肉长在一起也就长在一起了,她从未想过要把它们取出来。 而今日,夜藏一手握住满是鲜血的手腕上的磁玄铁尖锥,她脸上是孤注一掷的狠绝,缓缓将尖锥往外拔。 陆杳站在栏杆旁,看得脸色发白,失声叫道:“前辈万万不可!” 不能够,那尖锥长年累月已经和她的手腕长在一起了,她若是硬拔,伤了筋骨,不光光是功力尽失,她这辈子都别想再用手了! 即便是今日从这里走出去,她这副残破之躯,又能走多远? 这对于江湖人来说,自毁功力、自残己身,生不如死。 陆杳再顾不上,纵身就往栏杆外翻去,直直朝她奔去,再道:“前辈不能这么做!” 可她根本阻止不及,夜藏痛苦地闷哼一声,如同自抽一根骨头一般,硬是生生将一把尖锥给拔了出来,顿时手腕上一个窟窿,血肉模糊。 她扬臂就将那磁玄铁狠狠往墙上的机关口一掷。 顿时机关利器一部分全往那墙上射去。 一面墙又被毁坏,陆杳感觉脚下的楼层都跟着剧烈一晃,似乎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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