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盯着这三四年未见的二妹妹,心里有些纳罕,怎地好似还比四年前要年轻些呢? 虞亦禾牵着宁宁走了过去,还未说话,宁宁好奇地凑近了些瑶瑶,她还未曾见过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女孩,再后来便被瑶瑶脖子上的金项圈吸引了心神,忍不住夸赞道: “妹妹脖子上戴的这是什么,和太阳一样真好看。” 闻言,南宁伯夫人怀里的小姑娘立刻嘴一瘪,哭道:“不给不给,不许抢我的项圈。” 这哭声吓得宁宁立马后退了一步,急切地解释:“妹妹你,别哭,我没要抢,娘说了不要别人的东西,我有娘给的银镯子就够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两个差不多大年纪的小娃娃穿着却是天差地别。 一个岱赭色丝绸,其上绣纹精巧,脖子下挂着金项圈璎珞,道不尽的富贵,一个黛青细棉布,只领口绣着一排白樱,手上套着一只细细的银环,素净的不行。 不仅是小娃娃,她们母亲的穿着也是相差甚远,虞亦禾身上的布料甚至没侍女茴香的金贵。 南宁伯夫人忙着哄女儿,“没有,姐姐没要你的项圈……别哭了,别哭了……” 虞夫人也是顾着哄那外孙女:“瑶瑶乖……宁宁没有要拿你的……” 话说了一半,才想起来宁宁也是她的外孙女,匆匆转过身却发现宁宁已经扑进了次女的怀里一声不吭,孤女寡母茕茕孑立,清凌凌的杏眸盯着她,让她心里一跳。 室内的气氛尴尬起来,好在虞昭媛反应过来,连忙吩咐侍女去开梳妆匣,“茴香,去把陛下赏赐的那对金镯子拿来。” 茴香犹豫了一下,“娘娘……” 被虞昭媛瞪了一眼后,她才从梳张台上的匣子中取出一对金手环,瞧着那大小粗细,明显就是给幼儿的。 众人便知这应当是陛下赐给虞昭媛腹中那未出世的孩子的。 虞亦禾并不稀罕这金镯子,可虞昭媛哪里愿意失了面子?见自己姐姐外甥女如此寒酸,她怎么也不可能坐视不管,径直叫茴香给宁宁套在了手腕上。 可这金镯子叫瑶瑶看见了,便嚷着要金镯子,伯夫人和虞夫人说了几句,她便哭得愈加大声。 见状,虞亦禾垂首拍着自己女儿的背淡然一笑,轻声道了一句:“既都是娘娘的外甥女,便也不好偏心,不如分与瑶瑶一只。” 无人看清她眼底淡淡的讽意和失望。 她的话语温柔,进退得体,虞昭媛觉得很是熨帖,她含笑颔首,“也好,改日我再单独与…宁宁一件。” 中间停顿了一下,显然是并不熟悉这个外甥女的名字。 可是就这样,瑶瑶还是哭着要宁宁手上的那只,这便惹得虞昭媛皱眉。 作为房中最尊贵的人物,虞昭媛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南宁伯夫人觑了一眼,立刻讪笑着站起身把哭闹的女儿抱了出去。 “瑶瑶素来被我惯坏了,我这就抱她出去,不扰娘娘烦心。” 听着哭声渐隐,侍女抱来圆凳请两人坐下,虞昭媛这才把美眸定定地落在了虞亦禾身上,仔细看起了这多年未见的二姐。 这么一看,那觉得极为离谱的想法竟多了几分可行之处。 今年二十五岁的二姐不但美貌未曾因年纪渐长损失分毫,还有着与宫中妃嫔迥然不同的气质。宫妃中贵气者有,清丽者有,文气者有,娇憨可爱者亦有,却未有二姐这般气质的。 一张鹅蛋脸圆润,柳眉和顺地弯下,杏眼温柔低垂,下颌并不一味地削瘦到底,两腮有些许的肉,衬得像是个桃儿尖尖,瞧着便康健有福气,站在那里安静内敛,浑身露着些许拙气,可这并不显得愚笨,只让人觉得洗尽铅华,温柔可亲。 看着便叫人安心也……叫人放心。 虞昭媛看着这副好样貌,眸光转移到了二姐怀中的小姑娘身上,她招了招手。 虞亦禾只得推了推宁宁,让她凑近了些床边。 看着眼前明眸皓齿,灵动非常的小姑娘,虞昭媛牵起她的小手,眸中多了几分真切的伤感。 “多漂亮的孩子……若是我的孩子……” 她不禁再次开始浮想,便是个公主,那也是陛下的长女,如今自己也该进位正三品昭仪了,而不是被人暗算滑了胎,落了个从三品的昭媛。 最可恨的还是…… 虞昭媛咬了咬唇,听得旁边虞亦禾的安慰更是把嘴唇咬的发白。 “娘娘还年轻,以后还会有的。” “难了,我怀孕四月滑胎,太医言对我伤害巨大,以后与子嗣有碍。” 宫中的太医常把话说的轻些,这一句子嗣有碍约莫等于子嗣艰难,未说几句,虞昭媛的泪便再次流了下来,虞夫人上前安慰,母女俩抱在一起,画面好不感人。 虞亦禾一惊,虞夫人未曾说过昭媛以后难有子嗣,可也只惊了一息。 她默默地把女儿拉了回来,脑中却忍不住回想,三年前自己抱着几个月孩子被魏家送回来的时候,母亲也未因她这样痛哭担忧过。 待情绪稍稍稳定,虞昭媛擦了擦眼泪对虞亦禾道:“如今木已成舟,我也不愿那么多人替我伤心,又是六月,绮清园内美景无数,二姐便带着外甥女去逛逛吧。” 虞亦禾没有推辞,她不爱看这母慈女孝的画面,只点了点头,牵起宁宁的手跟着茴香往外走去。 踏出翠寒堂时,虞亦禾隐约听见了几句,“可行吗?”“寡妇”等字眼,茴香觑了她一眼,虞亦禾却脚步不停,仿若未闻一般,专心欣赏起了园中景色。 来时,虞夫人的脚步太急,她只瞥了几眼,现在倒是可以静心瞧瞧了。 这一看不由得叫人赞叹,不愧是先帝在位时就修建的园子,移步换景,处处皆美,宁宁也终于放开了些,脚步雀跃了起来,“娘,这里好漂亮~” “那宁宁就多瞧瞧。” 虞亦禾捏了捏女儿的小手,语气爱怜非常,看着自己的女儿,她的心愈发的软也愈发的有些隐痛。 茴香立在一边,听闻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傲慢的悲悯。 唉,这就是人各有命,一母同胞又如何,几年的光景就都变了,二小姐尚且还能享受些虞家的恩泽,再下一辈,估计就只能上门打秋风了。 虞亦禾没有注意一个侍女的眼光,只是心中愈发的隐痛和焦急,无论是作为魏家的后辈还是作为虞家的后辈,宁宁都应该自小养在富贵荣华地,而不是这般与她粗布青衣过一辈子。 想到这,虞亦禾赏景的心思就淡了,不知不觉飘忽起来,还是一小内侍急匆匆地跑过来惊醒了她。 内侍附耳对茴香说了些什么,再然后,母女俩就只能自己逛园子了。 茴香嘱咐二人在原地稍等一刻钟,虞亦禾应下了,但也不打算就这么站在这日头下,她牵着女儿越过清溪,欲到溪中的假山里避暑,却不想刚绕过一块大石就瞧见里面已然有了人。
第3章 初次相遇 来人定定地向她望来,眼神幽冷了一瞬又归为无波,可那一瞬间的寒意却从虞亦禾的颅顶直窜到腰脊。 但也只一息,她就反应了过来,行了福礼,不疾不徐地解释:“……日头正盛,我只是进来避避,贵人莫怪。” 这绮清园内如今住着的天潢贵胄不少,虞亦禾也不确定他的身份。 她察觉到对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落了几息,稍后才道,“起身吧。” 等虞亦禾抬首只看得转身背影,玄色直裾,腰间金扣玉带,肩脊挺括,气质如松如岳,再看清身后跟着的两个内侍,她心里有了些猜想。 等那群人消失在视野中,宁宁才小声地问了一句:“娘,那个人是谁呀?他长得比王大伯好看。” 虞亦禾忍俊不禁,一边解释,一边拉着她往外走,“应当是某位王爷……” “王爷是什么?和王爷爷一样吗?” “哈哈,王爷就是……” 听着母女俩的声音渐远,假山另一面的人终于移了移脚步。 瞧着李福海那止不住上扬的嘴角,帝王睨了他一眼,淡声问道:“好笑么?” 御前总管一息之间管理好了自己的表情,把笑憋了下去,佯怒道:“陛下仪表甚美,平民怎能相提并论?不如我去把那母女俩找来,狠狠训斥一顿?” 帝王的脑中浮现出适才看到的母女,青布乌发,杏眸玉肤,缓步从容,自有一番朴拙之美,旁边的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姑娘学着娘亲的样子笨拙的行礼,颇有几分憨态可掬。 想到这,帝王眉目稍霁,笑斥道:“稚儿不懂事,朕如何能与其计较?” “是,陛下宽宏大量,咱家也就不去找那娘子的麻烦了。” 两人都默契地把虞亦禾母女当做了绮清园中的佃户娘子,园林不比皇宫规矩森严,里头除了大片园林外还有山田,少不得佃户打理,这些人不属于奴仆,自可成家生儿育女。 只是这佃户娘子的姿容未免出众了些…… 看出陛下此时的心情不错,李福海小心翼翼地提议道:“此处离昭媛娘娘的翠寒堂不远,陛下可要过去瞧瞧?” 话音甫落,男人的面色淡了下来,转身往反方向走去,撂下一句:“改日吧。” 李福海缩了缩头,一言不发地跟着回去了。 …… 虞亦禾刚带着宁宁走出假山便看到了正往这来的茴香。 “二小姐,适才娘娘唤奴婢有事,现在一起回去吧。” “好。” 母女俩并未走得太远,到了翠寒堂门口,又听得一句:“不见人影了?不是说适才还看到了吗……” 见茴香带着虞亦禾进来,虞昭媛立马噤声,旋即又叹了口气。 即使…来了,也不能让其见驾,这身装扮,未免失礼。 于是晚上,虞亦禾就收到了几身衣裳并几匹布料。 虞夫人笑盈盈地抚着她的手,“这是昭媛娘娘未曾穿过的衣裳,皇家园林不比家中,要穿的体面些才行……为娘已经差人请裁缝去了,保准一旬内就给你送来,这几日就先将就一下吧。” “母亲说笑了,能穿昭媛娘娘的衣裳是我的荣幸。” 这番话显然很得虞夫人的心,她一向自豪自己的幼女成了高位娘娘,便抖着一件赭霞色的衣裙递了过来。 虞亦禾素来是知道“先敬罗衣后敬人”的道理的,就算以前不知道,后来也知道了。 她垂下眼帘,摸着那红莨纱的料子,蓦地道了一句:“女儿不宜穿这样鲜亮的颜色。” 虞夫人唇角的笑立刻滞住了,一息后才道:“且不说三年已过,就说那魏家遣你归家,你就不必为其守着什么了。” 语气里很听得出有几分硬气,可是就是这样,她到底是放下了那件红莨纱裙换了一件韶粉色的绫纱衣裙。 “禾娘气质淡雅,还是这件更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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