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瞧越满意,庆幸自己有眼光。 两个人说了一会子话,太阳就落了山,何慧芳得去灶房里头做饭了。按理安宁第一次来,是该煮点荤腥吃,可惜今天太晚了,肉铺早就收了摊子,家里的两只老母鸡要留着下蛋,又杀不得。 何慧芳在灶房里转了转,见碗柜里还扣着半碗猪油渣,这个和新鲜辣椒下油锅一炒,再拌上水嫩的豆腐,绝对香的人流口水。地上还有半个老南瓜,做熟了软糯香甜,也很馋人。 她立刻在灶房生火忙活起来,安宁说要帮忙,也被何慧芳扶着肩膀摁了回去,哪里有人家姑娘第一天来,就使唤人家忙前忙后的,她可做不出来。 “你是客人,坐着就成。”何慧芳说一不二的劲儿出来了。 “安宁,你放心,你来了咱家,婶子我就不会再把你送回去。” 安宁点点头,乖巧地坐了下来,眼眶有些发红。 灶房里,何慧芳忙了一阵,她手脚很麻利,两个菜不一会就做好了,从灶房里飘出来的香气,就连堂屋里的安宁都闻见了,南瓜的香甜,猪油渣的油爆气息,还有嫩豆腐的鲜嫩,勾的人垂涎欲滴。 何慧芳把菜摆好,给安宁盛了一大碗白米饭:“吃吧。” 安宁规规矩矩的坐着,垂下脸,低声说:“等一等泽秋哥吧。”话还没说完,她耳朵就又红了。 往日里何慧芳都会等沈泽秋回来一块儿吃饭,不过他回来的时辰没有定数,有时早有时晚的,她可不能拖着安宁一块儿饿肚子,当即一边往安宁碗里夹菜一边道:“咱不等了,他不知几时回,婶子给他留了饭菜,你安心吃。” 说完,她就又乐呵上了,还没成亲呢,安宁就知道心疼人。 安宁被何慧芳瞧的有些不好意思,赶紧低头扒拉了一口米饭。 要说今日也是奇了,沈泽秋一般日落前就会往家走,这样到家里一般是戌时,夏日天黑的晚,回到村子附近也就刚洒黑,可今日生意好,箩筐里的东西卖了大半,他一耽搁,就回来晚了,还好夜里月色好,亮亮堂堂的,也能看清楚路。 沈泽秋挑着箩筐,刚到村口,就看见何慧芳提着一盏油灯,在树下等他。 “娘。”沈泽秋加快脚步走过去。 “儿啊,你可算回来了。”何慧芳用袖子擦着沈泽秋脑门上的汗珠,满脸的喜色藏都藏不住,嘴角都快裂到耳后根了:“娘有话和你说。” 沈泽秋好奇的看了他娘一眼,什么事不在家说,非要站在村口讲:“娘,你说吧。” 何慧芳便把今日事一五一十说清楚了,安宁的性子她不担心,泽秋肯定喜欢,就是这姑娘脸上的疤,她有点摸不准,哪个大小伙不希望自己媳妇漂漂亮亮的,她白日没有多想,现在还真怕泽秋拒绝,她可就难做了。 “娘,不打紧,伤了容貌也不是人家姑娘的错,过日子要紧的是性子合得来,家和万事兴。” 沈泽秋倒开得开,说的也都是老实话,他的条件自己清楚,有姑娘愿意跟着他就已经很知足了,只要夫妻两个齐心协力,总能把日子过的红火。 何慧芳眼眶一热,满意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母子两个一起往家赶,开始时沈泽秋还很镇定,越到家门口心就越跳的厉害,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大小伙子大闺女,都有这么一遭,何慧芳是过来人了,笑眯眯的宽慰儿子:“别怂,待会见了人别半天不吭声,咱是男人,要大方些,别冷落人姑娘家。” 沈泽秋答知道了。 安宁坐在堂屋里头,正闲着无事搓着玉米粒,听见院门一响便知道人回来了。想起身去迎接又怯的厉害,一犹豫,何慧芳就进来了。 沈泽秋用水洗了把脸,理了理衣裳,这才挑着箩筐走进来,他低声道:“是安家妹子吧。” “是,泽秋哥你回来啦。”安宁抬眼望了一眼,又有些害羞的垂下头,手轻轻捂着脸上的伤疤。 这疤很难看。 不过,沈泽秋倒一点惊讶都没有,何慧芳吧灶上留着的菜饭端上来,他一边吃,一边惦记着何慧芳的嘱咐,哪怕脸烧得厉害,也主动挑起话头和安宁聊天。 问她是哪里的人,在这里习惯不习惯,两个人说着说着,竟也能聊起来了,安宁对眼前高大肤色黝黑的青年,油然而生一股好感,他很平易近人。 心里的忐忑不安也逐渐消下去。 吃完饭沈泽秋把碗筷拿到灶房里去,何慧芳乘机把他拽到一边:“咋样?” 沈泽秋咧开嘴一笑:“很好。” 说完,母子俩都乐呵了一阵,何慧芳点了点儿子的头:“瞅你这傻样。” 沈泽秋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见到安宁的第一面,他就觉得很好,虽然安宁脸上的疤纵横交错看起来很深,可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却好看的不得了,他一下子就怦然心动,好像前世注定的缘分一样。 “娘,安宁脸上的伤,还要找个大夫瞧,伤口还没结痂。” 何慧芳一边往灶里面添柴禾边叹了声:“娘也是这么想的,这伤咱们得帮她治。隔壁李家村有个老乡医,听说很灵,你明天歇一日,和我一起带安宁去瞧瞧。” “好,听娘的。” 作者有话要说: 泽秋这个名字也好听
第4章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沈泽秋家灶房上就冒起了炊烟,一股油面葱香味顺着风飘了很远。何慧芳咬着牙盛出几勺逢年过节才吃的白面,用水调和好了,加了些盐巴和碧绿小葱花,煎了一碟子白面葱花饼摆在桌上,旁边还有一大碗冒着热气的南瓜粥。 可惜家里的鸡蛋都卖掉了,不然还能煮一个给安宁补补,何慧芳摇了摇头,拿着碎玉米粒去喂鸡。 “咕咕咕,咕咕咕。” 他家这两只老母鸡最近正在抱窝,挺长一段时间光吃食不下蛋,何慧芳已经怄气了好阵子。 “咦。”她撒了一把玉米,两只母鸡立刻迈着腿奔过来啄食,她眼尖,一眼就望见鸡窝里卧着个又圆又大的鸡蛋,何慧芳伸手拿出来,还温着呢。 她顿时喜上眉梢,今儿真是运气好。她趁着灶上的火还热,赶紧把鸡蛋给煨熟了。 堂屋里头,沈泽秋和安宁也一块摆好碗筷,盛好了粥。 “娘,先吃早饭吧。” “哎,来了。”何慧芳捧着鸡蛋喜滋滋的进屋,扭头献宝似的对安宁说:“你看,清早上捡的,新鲜着呢,快吃吧。” 安宁摸着鸡蛋,脸红扑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就让人怜惜:“婶子,还是您吃吧,您是长辈。” 这话儿何慧芳听着心里热乎,端起碗喝了一大口南瓜粥,擦了擦嘴角道:“丫头,别和你婶子我客气,吃就是了。” 安宁握着鸡蛋,心里暖暖乎乎,像沈家婶子这样心善又好的人,可打着灯笼都难找,她生活在城里的时候,见过的人不少,可像她这样直爽又心热肠的,一个都没见过。 在饭桌上推来辞去的就没有意思了,因此,安宁也没有再客气,她把鸡蛋往桌子上一磕,麻利的剥开,然后均匀的分成了三份,一一放到了三人的粥碗里。 “婶子,泽秋哥,你们也吃。”她声音很轻,说起话来柔柔的,可昨晚那种怯怯的感觉却消失了,她觉得,她和这家人又亲近了很多。 “好好好。”何慧芳吃了一口鸡蛋,蛋黄香味浓郁味道很好,她笑得开怀:“一家人,就是有福同享。” 沈泽秋点头称是,安宁在一旁笑得眉眼弯弯。 因安宁的身子比较虚,去李家村要走很长一截的山路,何慧芳担心安宁走不动,特意让沈泽秋去村里借了辆手推的板车。车借回来后,何慧芳去扯了两捆稻草铺上,铺的软乎了,才叫安宁坐在上头。 安宁戴着个大斗笠,脸上围着一块绢帕,背影纤细柔弱,一条又粗又长的辫子垂在脑后。 迎着晨间清朗的微风,三个人往村口去。人还没走远,村里眼尖的人就瞧见了她们。 唐小荷端着一盆子衣服往河边去,刚走到村口的大榕树下,就看见几个新媳妇老婆子凑在一块嘀嘀咕咕,唐小荷的嘴碎和凑热闹的劲儿那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她唯恐自己落下了什么消息不知道,当下衣裳也不洗了,抱着个木盆就凑过来。 “聊啥呢?” 那几个人中有个叫吴凤英的,做新媳妇时就和何慧芳不对付,十几二十年来,两个人岁岁都要吵架,路上遇见了都恨不得撕碎对方的脸,沈泽秋他爹出事那年,这个吴凤英阴阳怪气的嘟哝了几句,说什么“恶毒婆娘克死亲夫”“寡妇门前是非多”,何慧芳一听,跳起来就给了她两耳光,还是周围的人把她给拉扯开。 两个人之间的仇,也算彻底结下。 “哼,小荷,你还不知道啊,有人家里请回来个病秧子。”吴凤英又瘦又矮,枯柴一样的手里拿着一只绣到一半的鞋垫,她吐了口唾沫,一边扎鞋垫一边嘀咕:“也不知道传染人不,害死自己就算了,可别连累了咱。” 有人觉得她说话有些过了,出面打圆场:“吴婶子,咱不兴乱猜。” “乱猜?我可是为了大家好。”吴凤英眼睛一瞪,大眼珠子鼓出来不满的白了那人一眼,用针挠了挠发痒的头皮:“前两天,俺家桂生不是从县里回来了嘛,他说啊……” 沈桂生是吴凤英的大儿子,也是沈家村最有出息的后生之一,人家现在在清源县做帮工呢,听吴凤英说,就连县城里的老掌柜都夸他儿能吃苦,是个能干人,要知道他们乡户人家,生来就在地里刨食,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祖祖辈辈皆是如此,沈桂生能去县里找到活路,还能年年捎回来银子,这就是本事! 所以一听是沈桂生说的话,大家就觉得那准错不了。 “桂生在县城里头听说了,以前闹瘟疫,那就是一传十,十传百闹的,村里只要来了一个有瘟病的,不出几天,整个村的人都没得跑!得了瘟疫的人,那可死的惨喲,全身上下长疮流脓,烂的没有一块好地儿……” 吴凤英说的绘声绘色,唐小荷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忍不住挠了挠手:“吴婶子,快别说了,怪渗人。” “我的娘唉,真这么玄乎?” “何慧芳不会真领回个有病的吧?” “……是啊,刚才看他们出门,那人还戴着斗笠低着头,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就很可疑。” 所谓三人成虎,有吴凤英起头,其他人心里也都泛起了嘀咕,大家脸色各异,有的甚至想要去请村长,如果真有瘟病,那沈家村可容不下她! “得,等何慧芳回来,咱看看去。” “对!必须去瞅瞅,这大意不得……” * 八月的天,正是热的时候,还好去李家村的路上有一大片树林,树荫重重,凉风擦身而过,倒是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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